垣县离兆亭太近,实在经不得搜查,万一被他搜到雍明的痕迹,后果不堪设想。 也怪当日的机缘,偏偏把雍明藏在了兆亭,那药王谷又偏偏搬来了垣县。 辰悟听出他的舍命之意,不禁讶异:“为何?” 蒙晔笑了:“这世上值得在意的事原本就不多,恰好鱼郦的手是一个。她为给主上报仇囿于深宫,又为救我玄翦卫而伤了筋骨,我只有舍命为她医好,才能全了我们共事一场的情谊。” 鱼郦伏在门上想,难怪这么久,雍明迟迟未至,原来蒙晔早就察觉到危险,肯定向雍明传过信儿,让他不要来了。 瞒着她,不过是想让她安心治疗罢了。 她心中愧疚,却听里面再度传出辰悟的声音,足令她神魂俱惊。 “这些暗卫已徘徊多日,迟迟不动。贫僧听闻,太上皇病笃,官家奉行孝道,进入相国寺斋戒祈福,一应奏疏送进去给他批阅再拿出来,唯独不见他的人。如此,已然半月有余。” 蒙晔呛了口酒:“孝道?真是笑……”他戛然住口,过了半晌,才呢喃:“半月……看来这小小的垣县不止有佛缘,还有龙缘。” 鱼郦是虚浮着脚步回到了寝阁。 华澜和鱼柳已经醒了,正摆好朝食等她。鱼柳一眼瞧出她的不对劲儿,问她怎么了,她痴痴愣愣数息,抱住她和华澜。 现下让她们走已然来不及了。 其实从他们察觉出暗卫已至就已经来不及了。 蒙晔一定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乖乖等着,甘心就戮,来换她的手和雍明的命。 她怎么就相信了蒙晔的话,她每每提出离开这里以后再来,蒙晔总说他有办法。其实他一直记着万俟灿的话——“幸亏来得还算及时,若再耽搁些时日,就算是我也无力回天了。” 她的手耽搁不得,所以蒙晔决心将自己的命耽搁在这里。 鱼郦心中凄楚,强搁在心底不说,强颜欢笑陪着华澜玩叶子牌,给鱼柳簪花,三人完了一天,到入夜,鱼郦照常去药王谷。 但今夜她不让辰悟跟着。 杳长幽黑的街头,细雨淅沥,将地上的孤影打散。她系着披风,右手打伞,左手提灯,漫然走了许久,像身陷梦魇,绝望于黑暗中踽踽独行。 直到细雨落下的声音有了微妙的变化,她顿住脚步,夜影几乎将她吞没。 身后传来暗哑的嗓音:“窈窈,这么久,你想我吗?” 作者有话说: 还债2800,还剩1200,欧耶!
第37章 “你怎么还不死?” 鱼郦紧攥住纸灯的手柄, 但纸灯仍旧随着她的身体轻微晃,上面绘着的缠枝莲花忽明忽暗,宛若夜色中一抹血。 那道浓沉的影子从她的身后绕到了身前, 他朝她伸出手, 鱼郦猛地瑟缩后退,那盏在雨中飘摇的纸灯终于被丢下,火舌迅速将灯纸吞没,燃烧蜷曲, 归于灰烬。 赵璟瞧着她惊慌失措的面容,脸上那点因为重逢而起的温情终于消失殆尽,他瞳眸幽凉,掠了眼天色,问:“你今夜不去药王谷了吗?” 鱼郦的身体仍在哆嗦,她竭力想止住却终是未果。赵璟进一步, 她退一步, 直到赵璟的耐心告罄, 猛地上手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 那把纸伞也被迫丢弃, 赵璟将她揽进宽厚的臂弯里,雨水顺着他的伞骨淌下,滴滴答答, 洇湿了裙角。 赵璟低头吻她的额头, 轻叹:“你让我好找。” 过了最初那几日恨不得亲筑囚笼,赵璟慢慢地开始害怕,他害怕追到垣县也是无果, 他害怕鱼郦就此消失在天地间, 哪怕他平了蜀郡也不能把她揪出来。 这种恐惧如幽兽一点点吞噬着他, 使他再也无心做其他,整顿朝堂走上正轨后,立即赶来了这里。 他御骑夜行,其实前日就到了,但他没立刻声张,包下了鱼郦住的邸舍的对面酒肆,暗暗观察她。 她鲜少出门,但白日会打开窗牖。他躲在暗处窥视,时常会看见她同那两个女子混在一起嬉笑,那笑容太过明媚灿烂,让赵璟恍惚,他究竟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鱼郦了。 他本来想多藏些日子,多看看她的笑,可近来察觉到玄翦卫有异动,纵然他有自信一切尽在掌握,但他还是不安,终于沉不住气从暗影中走到了鱼郦的面前。 果不其然,当面对他时,她就再也不会笑了。 鱼郦被他锢在怀中,仰起一张惨白的脸看他,“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你说呢?”赵璟的语调轻柔,手缓慢抚过她的面颊,压上她的唇角,如亲吻般缱绻,“窈窈,我离不得你啊。” 鱼郦如身在冰窖,凉意顺着筋脉传向四肢百骸,她身体僵硬,赵璟却愈发温存:“你难道不爱我吗?你离得开我吗?” 他摩挲着她那张漂亮的脸,细致描绘过她的眉眼、鼻梁、唇瓣,痴痴叹道:“你真美啊,这般美貌,怎能轻易出来抛头露面?自当与我回去,落进深宫,永永远远只能叫我一人欣赏。” 鱼郦喘息陡重,把他的手打落,“你方才问我爱你吗?离得开你吗?我现下就可以回答,我……” 赵璟火速捂住她的嘴,于她耳畔道:“今夜晚了,先不说这些,我送你去药王谷。” 两人打一把伞,赵璟送鱼郦到山谷口,将伞交于她让她独自进去。 今夜来迟了两炷香,万俟灿边给她施针边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鱼郦躺在藤床上,犹觉惊魂未定,她默了片刻,道:“没什么,只是雨路泥泞,我摔了一跤。” 万俟灿忙去检查她的身体,发觉无外伤,才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那个小和尚怎么没跟着来?” 鱼郦道:“他这些日子太过辛苦,我让他歇歇了。” 万俟灿察觉出她有心事,没再继续追问,摆弄好她手上的针,往香炉里撒一把安神香,“你睡一会儿吧,待好了我叫你。” 鱼郦满怀心事,扔抵不住那安神香强大的助眠效力,躺在藤榻上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雨停了,积水顺着飞檐滴落,一片氤氲雾气。 鱼郦拥着薄衾坐起来,望着窗外黛山群峦,有一瞬的迷茫,她立即反应过来,忙翻身下床,急匆匆奔出去。 寅时刚过三刻,药王谷里的童子们正进进出出准备接诊,嘈杂的庐舍里坐着两个人,辰悟和华澜。 华澜揉搓着睡眼来拉她的手,“姐姐,你昨夜未归,我们担心你就来药王谷寻你,药王说你太累了,脉象沉涩,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鱼郦额间尚有虚汗,她看看辰悟和华澜,问:“你们……在这里一夜?” “是呀,我还睡了一会儿,辰悟大师一宿没睡。” 鱼郦见辰悟脸上疲惫憔悴,叹息:“这是何必呢?我不会出事的。” 辰悟凝着她的脸,面上神色复杂,还是冲她笑了笑:“我在邸舍里也是打坐,不碍事。” 三人结伴回去,这一路鱼郦存了心思观察,见熙攘人群中总有些可疑的,一路随行。 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将华澜支派开买糕饼,低声冲辰悟道:“他来了。” 辰悟身体一僵。 “你去见他吧,就说是受我们挟制,不得已才来垣县。”鱼郦尽心为他打算:“你不涉朝堂,又与这些事没有直接瓜葛,他应当不会过分为难你的。” 辰悟凝着鱼郦的侧面,默默点了点头。 有心人不难发现,这两日的垣县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守城厢军大量增加,城门开放的时间每日缩短了两个时辰,街衢上添设些路障,邸舍里的宾客被驱赶,只剩下鱼郦这一行人。 而对面的酒肆则早就闭门歇业,门前有护卫镇守,日夜轮岗。 辰悟缓步走进酒肆,嵇其羽正下楼,朝他拱手,道:“大师请,官家正在上面等您。” 赵璟站在雕栏前,正对邸舍鱼郦的客房,她今日回去后便强制让华澜和鱼柳搬了出去,那间客房里如今只剩她自己。 她对墙发了一会儿呆,起身把窗帷拉上了。 赵璟耳聪目明,听得身后足音,还未回头,便道:“你做得很好,若不是你递信,朕还不能这么快就将她找出来。” 辰悟缩在袖中的手握了握,又松开,目光垂落,“这些日子,她挺高兴的。” “鸟儿出了笼子当然高兴,可飞得久了,失去庇护,难免会遇上猎人。”赵璟瞧着对面窗帷后的秀影,眸色幽深,“漂亮的鸟儿还是关进笼子里好生照料才妥当。” 辰悟想起就在方才,鱼郦还替他担心,担心他会因此受到牵累,心中很不是滋味,低下头,缄默不语。 赵璟察觉到他的异样,回过头,似笑非笑:“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可怜她了?” 辰悟道:“贫僧怜悯世人。” “呵……”赵璟甚为不屑:“大师可真是慈悲为怀。朕还以为你这些日子与他们在一起生出感情,忘了自己是谁了。” “他们都是好人。”辰悟抬起头直视龙颜,坚定道:“他们只是不幸,但并未害过旁人,求官家开恩,不要滥破杀戒。” 他这般僭越,赵璟却不与他一般见识。赵璟在阑干前慢踱了几步,目光始终不离对面,他轻勾了勾唇,“好呀,我不杀他们,你去替朕递个信,让窈窈今日午时来这里,来朕的寝阁。”他回头看辰悟,笑容恶劣:“记住,让她打扮得漂亮一些。” 辰悟的手紧攥成拳,攥到咯吱咯吱响。 他回到邸舍,见堂倌正端了午膳要往二楼送,他接过,亲自送上去。 被赶出去的华澜和鱼柳硬要往鱼郦的客房里挤,鱼郦借口累了,强行把她们轰出去。 辰悟进门,将话传到,而后小心翼翼看鱼郦的脸色。 鱼郦有些木讷,半天那双漂亮无神的桃花眸才僵硬的转了一下,颔首:“好。” 她为避开蒙晔和华澜他们,未走正门,悄悄从窗牖翻出去,午时,踏入了对面的酒肆。 酒肆里早已不见了从前的掌柜和堂倌,桌椅堆砌到角落里,暗卫四处巡视,嵇其羽扶剑从楼上下来,不敢看鱼郦的眼睛,声音宛若叹息:“娘子,上去吧。” 鱼郦像个提线木偶,拎起裙摆一步一步往上走,脚踩在木梯上,发出闷钝的声响。 楼上一片空寂,雅间的门开着,她走进去,轩窗大开,清风拂面,很快被人从身后拥住。 赵璟亲了亲她,眷恋道:“窈窈,那窗帷不许拉,我要时时都能看见你。你放心,这一条街都被我清干净了,不会叫旁人瞧见的。沐浴也好,换衣也好,都不许拉,不然你就只能搬到我这里了……” 他手劲陡加,满意道:“倒是比从前长了些肉。” 鱼郦像被人扼住咽喉,艰难地挤出些破碎的声音:“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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