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俏俏闻到香味回过神,没再多想,低头啃排骨。 对言作德爵位的来历,梁九溪心中却门清。 他当初之所以当堂斩杀周家老太爷、周左丞,并非全是偏激复仇心作祟,而是早查出他利用权势卖官鬻爵。 身居高位却带头作恶,今日朝纲之混乱腐败,绝对有他的大“功劳”。 这样的人,梁九溪确实难以容忍。 入京之后,季望山就一直在着手翻查周左丞这条线,其牵涉人数之多、范围之广,实在叫人瞠目结舌。 言作德就是其中一员。 但整肃清理非一日之功,何况在把言作德打下去之前,总得让他把属于言俏俏的东西吐出来。 言俏俏还不知他已在计划以后的事,吃到饱饱的,才满足地放下筷子。 她其实胃口不算大,每样尝一尝都够多了。 宫人进来收拾残局,言俏俏在殿中走了两圈消食,还记得要誊抄记录,好让人拿去归档。 她在桌前坐下,先将奏折推到一边,而后才将崔公公送来的空白册子摊开。 又从笔架上挑了一支细毛笔,埋头开始写字。 梁九溪手头等待处理的政务也不少,自觉坐到一边去看奏折。 可才看到一半,就听见桌后传来一道软绵绵的哈欠声。 正午炎热又沉闷,也兴许是吃的太饱了,言俏俏誊抄了两行字,眼皮子便开始上下打架。 她的哈欠一个连着一个,很快眼角都晕出浅红的湿意。 桌案是为新帝打造的,气派宽敞,衬得女子越发娇小玲珑。 言俏俏困得快没了意识,原本挺直的腰背早就摇摇晃晃地软下去,几次触到纸面又强撑着坐直。 等梁九溪批完一本奏折再抬头,小青梅已整个趴在桌面,闭着眼睡着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上前去把人抱起来,随后进寝殿将她放在床上。 薄被落在身上,言俏俏被动静闹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只眼:“唔……还没抄完……” 她倒是想起来继续,可身下的床铺实在柔软舒适,淡淡的雪山松木香将她团团裹住。 又熟悉又好闻。 于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她又重新陷入沉睡,呼吸很快变得清浅悠长。 立在床边的男人看着她挣扎又放弃的模样,哑然失笑,让宫人搬两块冰放在寝殿角落。 宫人自是一个个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梁九溪则认命地回到正殿桌前,拿起小青梅用过的笔,重新蘸上墨汁,比对着初稿一字一字誊抄。 言俏俏的字和她的人一样,乖巧秀丽,一只只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地排作一行,可爱得令人心痒。 只是后来困倦,笔画便越发飘忽。 梁九溪收敛了字迹的锋芒,不到两刻钟就全部结束。 他将誊抄好的册子交给崔公公,顺便道:“季望山现在在哪里?” 崔公公道:“回陛下,季公子出城办事了,估计最早也得酉时才回。” 想到言俏俏的疑问,梁九溪略一沉吟,道:“让他今晚宫宴结束后来见朕。” “是。” 白鹿的事大多是季望山在负责,每日的记录册子也是要归档到他那里。 崔公公拿着册子走出云机殿,打发了一个小太监去跑腿送东西,顺便传陛下的口谕。 他看着册子被小太监收进怀里,不由悻悻地想。 季公子肯定认得陛下的字迹,也不知道看到这份由陛下亲自抄写的白鹿观察笔记之后是什么反应。 他甚至头一回感觉到了季公子的心情。 陛下未免太宠着言小姐了,颇有昏君之姿啊。 作者有话说: 小九:一个日理万机还要替老婆写作业的暴君。
第32章 异常 言俏俏醒来已接近未时, 坐起来看着周围布置, 懵了一瞬。 若非上次在这里歇过一宿,她恐怕还要迷糊更久。 但不知是不是睡姿不好,她才下床便踉跄了一下,四肢有些酸麻。 她揉着胳膊, 忽然想起还未抄完的册子, 匆忙跑出去。 殿中只有两个宫女守着,见她醒了, 立即福身上前,要替她梳发。 殿中没有梳妆台,另个宫女便捧了一面铜镜过来, 边温声道:“言小姐放宽心, 册子已送去归档了。” 言俏俏一愣, 还未想明白, 宫女已拆开她睡乱的发髻,拿起木梳梳理。 刚睡醒的缘故, 镜中女子脸色绯红,眼神亦是朦朦胧胧, 像含着烟波似的。 梳发的宫女挽起手里绸缎似的乌发, 心中感慨。 不愧是能让陛下动心的女子, 单就这张姝色娇丽的脸,怕是都少有人能顶得住。 但这位也实在是恃宠而骄,昨夜竟装病把陛下勾去, 还被当场拆穿。 陛下那性子, 杀人放血都毫不手软, 几个月来多少投怀送抱的美人, 都全被送去钟姑姑那里受刑。 云机殿众人原以为这位言小姐也一样会被陛下厌弃, 好日子就到了头。 可谁知今日借着送东西的机会,只这么一露面,陛下竟直接回心转意了! 她们这些守在殿外的宫人并不清楚里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言俏俏二上龙床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连陛下都软了心肠,这是何等的手段?! 宫女佩服得紧,手底的动作越发轻柔恭敬,只觉得这位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言俏俏哪里知道,在云机殿宫人的心中,她俨然已是只七窍玲珑心的狐媚子,连暴君都被迷昏了头。 仙鹿苑那边未时就要上工,她侧目客气地问:“可以快一点吗?” 宫女被那水汪汪的眼睛瞧了一下,即便同是女子,都忍不住心神荡漾,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言俏俏的发髻是自己梳的,并不复杂,宫女照着梳了个差不多的。 原先她只簪了两支泛旧的素银钗子,宫女没用,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只将近三尺高的梨木箱。 箱子打开,露出精巧的叠层设计,阶梯似的排开。 一层放满了各类宝石点缀的珠花,一层是五颜六色的名贵金玉簪子,一层是繁复华丽、巧夺天工的步摇。 珠光宝气,如此堆在一处,互相折射着光芒,竟比窗外的日光还要璀璨夺目。 言俏俏看得花了眼,忍不住眨了下,好生震惊。 在闻春县时,虽说她家中还算富余,但毕竟只是小县城的家庭。 虽衣食住行不缺,但如金玉珠宝这般的奢侈物件也不大用得起。 后来到了吉安伯府,才知京中贵女妆点打扮,首饰越华贵越显得身份高、越显得在家中受宠。 叔父言作德的二女儿、她的堂妹言丹就拥有好几套头面,有红玉的、翡翠的、金的…… 不同场合、不同裙裳,须得做不同的搭配,才算精致讲究。 而言俏俏拢共就只有几支银钗,几对耳环。 毕竟她出门少,叔母李氏又不让她见客,实际用不上。 所以每每有余钱,她总是先去买木料和用具,剩下的再寄给小九。 此次入宫,还是李氏匀了一套青玉首饰给她,才不至于太过简陋。 不过她担心弄丢或损坏,除了刚入宫那日,便再也没戴过。 宫女低头恭敬地问:“言小姐,您瞧瞧要戴哪个?” 言俏俏呆呆地望着那一箱子珠玉宝石。 她见过堂妹言丹屋里的首饰匣子,以为够华贵了,可与眼下这箱比起来,竟好似两三点萤火与浩瀚星河的区别。 “……这是哪里来的?”她有些紧张地问。 宫女笑着回道:“言小姐,这是陛下的吩咐,才从库房里随便拣了一点而已。” 郑氏逆贼篡位期间,奢华享乐,好四处敛财。 私库内的财宝堆积如山,令人咂舌,这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如今她是头一位得恩宠的姑娘,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不是随便挑选。 言俏俏到底是十几岁的姑娘,忍不住伸手,葱白似的细指抚过那些冰凉华美的宝石。 直到宫女取了一支海棠垂珠碧玉簪插进发间,言俏俏愣愣抬头,看向镜中平添两分贵气的自己,才忽然有了些实感。 小九真的做皇帝了。 再不是闻春县那个双亲亡故、孤立冷僻的邻家少年。 宫女又往她发间加了两朵金环珠花,总觉得不够,还要再插一根红珊瑚钗。 言俏俏回过神,忙捂着头躲了一下:“好了好了,我得走了。” 她还要去仙鹿苑,戴太多的名贵首饰反而奇怪。 宫女也没有强求,毕竟她穿的还是那身过时的棉布襦裙,妆点多了难免显得头重脚轻。 望着言俏俏离开的背影,宫女合上梨木箱,道:“我得赶紧去尚衣局催催……” ………… 仙鹿苑离得近,言俏俏准点到的。 天气炎热,放养的白鹿早已钻进阴凉绿意之中。 这处园林虽比不上御花园,但也不算小,除非时时紧跟,不然要一下子将白鹿找到并不容易。 除了定时定量的喂食,宫人还在园林中布置了几处可供白鹿采食的新鲜榆树叶和清水。 言俏俏在附近蹲守了一会儿,便看到一抹雪白缓缓走来。 她没有惊扰,只是找了个树荫席地而坐,安安静静地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 偶有别的宫人经过,看到她的模样都要愣一下。 因为言俏俏实在不像一位正经贵女,除了容貌生得漂亮,既不娇气、也不金贵。 言俏俏自个儿倒是觉得这样没什么,从前她和小九去山林里观察野兔之类,比这狼狈多了,经常沾一身草汁与灰土,洗也洗不干净。 后来再上山,她便只穿最不喜欢的衣裳,或者穿小九的旧衣服——那段时间他个子窜得快,过半年就得买新的。 言俏俏跟着白鹿移动,很快便记住它日常的姿态与习性。 与那本小册子记录一致,这只白鹿虽在野外生长,却格外温顺,也不怕人。 申时三刻,负责喂食的宫人拿来了提前准备好的精饲料。 由于采食了不少榆树叶,白鹿饲料吃得并不多。 言俏俏在不远处看着,如实记录细节。 本以为只是稀松平常的一个环节,可没想到,喂食的宫人刚走,白鹿便低低嘶鸣几声。 它似乎有些焦躁,原地踱步了一阵,忽然用那双精贵漂亮的角去撞击附近的树干。 “咚。” 声音虽不大,言俏俏却吃了一惊,忙跑去喊人。 没多久,老太监带着人匆忙赶来,但白鹿已经恢复了安静。 它正跪卧在柔软的草地上,闭上眼休憩,与身边的绿树翠草浑然一体。 白鹿毕竟事关民心国运,老太监不敢有丝毫懈怠,还是上前去检查了一番。 半晌,他松了口气,对言俏俏说:“虚惊一场,可能是有些不习惯,毕竟仙鹿苑和庆岁山的环境还是不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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