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诊脉时偶尔问言俏俏几句话,刘女医几乎全程低着头,生怕看见不该看的。 陛下总是那般冷淡沉稳,单听问话的语调,谁能想到他此刻正抱着个姑娘。 刘女医恭敬道:“回陛下,总体来说,言小姐身体康健,只不过有些气血不足,食补即可,此外并无大碍。” 她边说,又翻了遍四次诊脉的记录,犹疑道:“不过……言小姐脉搏之中,隐隐有一丝羸弱之气,但不像什么病症,臣怀疑……可能是毒这一类。” 刘女医已说得十分小心翼翼,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明显感觉到这位新帝周身的气压瞬间阴沉得吓人。 毕竟若真是毒症,那大概率是人为。 她忙道:“但记载之中,中毒之症大都来势汹汹,言小姐脉搏的异常却尤为微弱,或许是臣小题大做了。臣毕竟只专医术,于毒物不过了解皮毛,误诊也是有可能的。” 毒? 言俏俏有些茫然地抬头,正好对上男人低垂的眼神,只觉圈在腰间的手臂似铁一般收紧了。 梁九溪将她整个抱起来,放在腿上,仿佛没听见刘女医的话似的,哑声安慰她:“不怕,我让七娘来给你看看。” 钟七娘善于制毒,她惩戒的手段也多是用毒,在毒之一字上造诣极深。 但言俏俏对中毒的概念比较淡薄,也没出现严重的不适,所以其实并不十分害怕。 反而男人紧贴着她,健硕的身躯坚硬、紧绷,像一头极度戒备的野兽,下意识做出保护的姿态。 她怔了片刻,仰头摸着他神色阴鸷的脸:“小九,我不怕,你不要这么紧张。” 梁九溪偏头蹭了下她的手心。 不需吩咐,崔公公火急火燎跑回去喊钟七娘,只是云机殿离这里毕竟距离不近,一来一回再快也要一个时辰。 刘女医自觉翻窗而出,守到外面去了。 “等七娘过来还要一段时间。”安静了一阵,梁九溪说,“你先睡会儿,她来了我叫你。” 他宁愿枯等一个时辰,也不愿意等到明日再请钟七娘。 言俏俏便知他心底远比面上表现出来的还要紧绷不安。 不安。 恐怕没有人会将这样的词放在梁九溪身上,无论什么样的局面、什么样的困境,他似乎总带着股刀尖舔血的狠劲。 可言俏俏看着他沉默整理床铺的模样,男人垂着的眼睫竟隐约颤了一下。 言俏俏愣住。 她想起在闻春县的那一年,一个秋意渐浓、白霜似雪的夜晚。 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到小九掉眼泪。 少年的眼泪混着她的血,融化了满地的白霜,又重新被冷夜凝成红色的残冰。 好像就是那以后,小九对她安危越发重视,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过来睡吧。”梁九溪掀开被子,看着她钻进被窝里。 言俏俏还没有洗漱,衣裳也没换,但她瞧着男人紧皱的眉和阴沉的眼,只是伸出手,小声道:“小九,你抱着我睡。” 梁九溪这才缓和了点神色,粗厚的掌心抚过她光洁的额头,却拒绝了:“听话,好好休息。” 她坚持将手臂伸得更直,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女子雪白如藕节一般的纤细双臂。 葱白似的指头张开,朝他晃着。 许久,梁九溪叹了口气,败下阵来,拎着小青梅两条手臂,顺势躺进被窝,抱住了她。 言俏俏偏过头,与他对视。 说是睡觉,实则谁也没有闭上眼。 梁九溪实在觉得磨人,便动了下,将她半压在身下,而后用手掌盖住她的眼睛:“睡吧。” 言俏俏抵不过他的力气,直接问道:“你在担心我中毒的事吗?” 他不说话,言俏俏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想了想说:“如果中毒指的是我身上酸软无力的事,那这个症状已经有两日了。就算是中毒,大概率也不是什么烈性剧毒。” 盖在她眼前的手拿开了。 言俏俏立即转头,想去看他的脸,却被压住了头顶,令她动弹不得。 男人淡淡的声音传来,似乎已冷静许多,可说出口的话却是:“你说,是不是我没保护好你?” 竟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下毒。 言俏俏挣扎了一下,只能摸索着握住他的手,认真道:“就算中毒了,也不是你的错,而且如果不是你,我到现在还以为是月事的影响呢。” 他又没有回答。 小九向来对她事事有回应,这般有一搭没一搭,心里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这下言俏俏真的有点担心了。 倘若她真的中毒,小九……千万不要做出过激的事才好。 结果谁也没能睡着,干等了快一个时辰,桌上的蜡烛全都燃尽了。 一片黑暗之中,崔公公与钟七娘终于来到窗下。 言俏俏才反应过来,身旁的男人已经迅速起身,重新点燃了几支蜡烛。 钟七娘也翻窗进来,心情不免有些微妙。 大晚上的,一堆人在这翻言小姐的窗户,还是陛下带头的,说出去谁敢信。 钟七娘不是正经大夫,但自有一套验毒的功夫。 她端来一盏蜡烛,冲言俏俏点头示意,先翻了翻她的眼皮。 崔公公知道气氛不对,也只能硬着头皮提一句:“陛下,您先前约了季公子亥时入宫,季公子现下已经在云机殿等候了。” “嗯。”梁九溪敷衍应声,搭在桌上的手离燃烧的蜡烛极近。 一滴滚烫烛油溅在手指上,他却浑然未觉,只一直盯着正乖巧接受检查的言俏俏。 作者有话说: 季公子:没人为我发声吗?
第39章 验毒 一番折腾下来, 子时都过了一大半, 窗外虫鸣散去。 月色清寒,万籁俱寂。 言俏俏忍着困意,一句句回答钟七娘关于症状的问话。 钟七娘经验丰富,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抽出几根银色锋针, 道:“已有了几种猜测, 但需要扎针放点血,以血试毒, 方能确认。” 换做是其他人,她早直接扎下去了,不会这么磨磨唧唧。 但她特意停住, 等着其他人的反应。 言俏俏瞥见那尖锐还冒着寒光的银针, 困倦的眼睁圆了, 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人。 梁九溪察觉到她的紧张, 缓声道:“没有别的方法?” “有倒是有,但放血是最简单快速的。”钟七娘顿了顿, “陛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言小姐体内确实有毒症, 只不过差了毒引, 所以表现出来的毒性不强。” “谁也不知道毒引什么时候出现,最好还是快些确认具体是哪种毒,奴婢也好对症下药。” 言俏俏懵了一瞬, 脑海里闪过这几日的种种情形。 她真的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 因钟七娘的话, 屋内陷入一阵骇人的沉默。 良久, 梁九溪才唤了一句:“俏俏。” 他却没有往下说。 言俏俏回过神, 伸出手, 又把袖子往上拉了拉:“只是扎针而已,我不怕呀,扎哪里?” 她怎么可能不怕,她胆子一直那样小。 梁九溪望着昏暗的空处许久,而后拂去手指上已经凝结的烛油,起身,从钟七娘手里接过银针:“我来吧。” 钟七娘一愣,扎针放血是简单的事没错。 但他以为陛下心疼言小姐,应该不忍心才是,怎么还要自己动手。 心里纳闷,却还是将银色锋针恭敬呈上。 梁九溪将银针置于烛火上炙烤,低垂的眼睑遮挡住了所有的光,眸底漆黑一片。 钟七娘与崔公公对视一眼,各自低下头,不敢多言。 以她这么些年对主子的了解,这般沉凝冷静可不见得是好事,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很快,他握住了言俏俏的手,拇指搭在小青梅白嫩的手背上摩挲几下,寻到青色的经脉。 钟七娘便拿丝帕拧成一股,绑在她的小臂上。 用于放血的银色锋针比针灸的银针要粗一些,真要刺进皮肉里,不可能不疼的。 言俏俏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但她偷偷瞥了眼小九面无表情的模样,担心惹得他更自责,只轻轻吸了口气,撇开眼。 梁九溪的手很稳,也很快。 最早在武馆习武时,受伤都是家常便饭,他不大开口请其他人帮忙,便总是自个儿默默处理伤口。 包括这两年行军途中,几次九死一生,他也曾自己为腹部的伤口缝合,将撕裂的两块皮肉拼合到一起。 又或是挖去因中毒而发黑的肉。 但似这般在心口上放血的经验,却是少有。 他将尖锐的针对准皮肉,手指间微微用力的同时,极低声地道:“俏俏,对不起。” 锋针刺破肌肤与经脉,言俏俏恍惚听见他说了句什么。 但随之而来的一点疼痛令她耳边一声嗡鸣,那句话随即变得模糊又朦胧。 钟七娘听得真切,不由愣住,这才斗胆用余光看了看自家主子与言小姐。 她是从未听陛下说过这种话的。 言俏俏皱着小脸,虽不敢看,能感觉到针抽出之后,血从伤处流出,滴落进钟七娘捧着的小银杯之中。 不过其实只有针进去的那一下是疼的,之后放血更多的是阵阵麻木。 身边的男人收回了手,连同银色锋针一起笼在玄色广袖之下,目光暗沉地盯着那不停滴落的鲜红血色。 钟七娘欲言又止。 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随处可得的,就是陛下拿着,总叫人疑心他想干什么…… 小银杯装了大半,钟七娘便说够了,独自到一边去以血试毒。 崔公公赶紧送了干净软帕过来,并一盒止血用的药膏。 言俏俏伸开手指头,只觉得放过血的手背略有些发僵,痛倒是不怎么痛的。 梁九溪用软帕擦去周围沾染的血迹,又抹了一层药膏,动作轻缓而克制。 抬眼,发现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眼底阴沉的暗色收敛了些,哑声问:“怎么?” 言俏俏吹了吹伤处,冲他摊开另一只白嫩的手心,严肃道:“七娘的针呢?” 男人抿了抿薄唇,只抓起她的手,慢慢吹着伤处。 言俏俏有些急了。 从前就是这样,只要她有什么不舒服,小九便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她病了喝苦药,他也偷偷煎来喝。 都没有生病的人,怎么好总是喝药。 还有,她偶尔不小心摔破手脚,隔天必定能在他身上找到差不多的伤口。 可这明明不关他的事呀? 言俏俏不太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细细想来,确实有几分偏激可怕。 她抽出手,不要他吹。 反而往前倾身,手伸到他衣袖里去摸,却只摸到男人结实的手臂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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