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府邸从外面看去不算气派,与周边住宅并无太大区别。 唯一的特点是很新,像是入京后才置办的产业。 季望山毕竟不曾在朝中担任要职, 住处的规格便不好太过越矩。 言俏俏还是第一回 来这里, 但门房好似早认识她似的,恭恭敬敬地在前方引路。 宅子里的布置乍一眼也并不奇特, 但放眼望去总有股奇异之感。 她不懂其中门道,便也没有肆意打量,款步走入书房之中。 “韩重微?” 听言俏俏说完, 梁九溪眯了下眼, 望向另一边的季望山。 季望山亦是停顿一瞬, 冲她颔首道:“巧了, 陛下与我方才正说到这个人。” 言俏俏愣了一下,面露惊讶。 梁九溪便道:“可还记得先前杨记饭馆的刺客?近日查到些眉目, 不出意外,正是你说的那人的手笔。” “看来, 玉玺真在这韩重微手里。”季望山沉吟片刻道, “但我已让人搜过他在良闻殿的住处, 恐怕是藏到别处去了。原本还要费些功夫,但他若真是为了那位玉婵儿,那倒好办得多。” 玉婵儿是良闻殿罪奴, 若无圣旨特赦, 就只剩死路一条。 韩重微大概是打算, 以传国玉玺作为谈判筹码, 换心上人的命。 但新帝暴名在外, 他并不确定能否如愿,所以先只派出刺客刺探风向。 言俏俏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梳理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如今玉婵儿已经被她救出来了,那韩重微还会拿出玉玺吗? 她心里咯噔一下,忽有种好心办了坏事的无措感。 季望山朝她看过来,言俏俏不自觉揪住衣摆,局促道:“……那时带玉婵儿去了折香楼,她哥哥将她安置在附近的客栈了,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梁九溪点头起身,顺手环住她的肩膀,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头道:“玉婵儿不要紧,韩重微才是关键。他仍在良闻殿名册之上,跑不掉的。” “真的吗?”言俏俏蹙眉问道。 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自然是不希望自己还添麻烦。 季望山面色平淡,倒是破天荒地道:“玉玺本身于韩重微而言并无价值,除了拿来和我们谈条件,别无作用。” 无论他们是不是在说安慰话,言俏俏的心总算稍微安定一些。 季望山找来下人备车,道:“究竟如何,去客栈一看便知。” 言俏俏记得客栈在哪里,便与他们一同前往。 她才进马车坐下,车帘便再次被人掀开,高大的男人出现在眼前,遮挡住外头明亮的秋光。 马车足够宽敞,二人也不是第一次共乘了。 言俏俏习惯性往边上让了让,心里却还想着玉婵儿的事,神色显得有些迷茫低落。 梁九溪斜过眼角看了她许久,她都一直不曾发觉。 直到他主动打破车内的安静:“俏俏,没有人能永远做出正确的判断。” 言俏俏怔怔看向竹马,却见对方的脸色既非谴责,也不严肃。 他只是温和地缓声说话,在车身偶尔颠簸得厉害时,还会习惯性地伸手扶住她肩膀。 言俏俏眼角微酸,一点点挪到他身边去,与男人挨着,才仰头小声问:“你也会做错判断吗?” 梁九溪坦然道:“我又不是神仙,先前大理寺卿还被我训了一顿,后来才知冤枉他了,让崔适送了赔礼去。” 她惊讶地眨眼,片刻,才认真点点头。 梁九溪笑了下:“何况你也不算做错什么。韩重微记恨郑瑕,他与我们本就不是敌人。你出于善心搭救玉婵儿,说不定他还感念你的恩情。” “再说了。”男人垂眼盯着她,低声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大胆一些就是。” “……嗯。”言俏俏展眉一笑,终于重振精神。 一行人很快到了客栈,未免打草惊蛇,便只有他们三人进去。 敲响房门后,言俏俏紧张得不自觉屏住呼吸。 好在门开了一条缝,露出玉婵儿苍白的脸。 瞧见言俏俏,她脸上便浮起笑意:“言小姐……” 她自然也认出梁九溪,似乎并不意外,反大大方方将门拉开,朝他跪拜行礼。 屋内的布局摆设很简单,就是常规的客栈厢房。 季望山越过地上的女子,抬步往里走。 言俏俏想着她身体不好,没多想便弯腰去扶她:“玉姑娘,你起来吧。” 玉婵儿朝她温柔地笑了笑:“言小姐,你是我见过最和善的大人物。” 她转而道:“我知你们是为了玉玺来的。” 梁九溪扫视屋中,并未发现不妥,淡声问:“你知道东西在哪里?” “重微拿到玉玺之后,便来找我,说很快带我出去。”玉婵儿静静道,“这么多年了,我常常劝他自己走,他从来都当作没听见。” “刚遇见我时,他还是位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如今……” 有时想想,若是从未遇见过就好了。 她知道自己那些心思并没什么人愿意听,很快止住了话头,诚恳道:“陛下,我愿意告诉你们玉玺的下落,但请您答应一件事。” “还请您赦免重微身上的罪名,让他能再参加科举。” 玉婵儿明白其实她没什么资格与这位帝王谈条件,但或许是言小姐在场的缘故,让她的勇气也多几分。 郑修义在位时,官场一片混乱,科举更是举目浑浊,不少学子因此蒙难。 梁九溪沉声道:“韩重微当年被人诬陷作弊,并非个案。大理寺已在重审,届时自会还他清白。这是他身为南梁子民应有的权利,而非朕之恩泽。” 玉婵儿怔住,随即露出喜悦之色,哽咽着拜下去:“谢过陛下!” 她递过一张字条,交给了季望山。 季望山便立即亲自核实去了。 言俏俏还是将她扶起来,跟着开心道:“你放心吧,只要拿到玉玺,小九不会为难你们的。” 玉婵儿松了口气,忽觉浑身轻松,一贯沉郁的眉目间也多出两分释然:“言小姐,您是我的恩人。” 言俏俏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大黄送到鸣月公子那里养着了,你得空可以去看它。” 她扭头看向已经跨出门槛的竹马,挥手道:“玉姑娘,我走啦。” “言小姐。” 玉婵儿突然叫住她,竟是又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 “这是……重微昨晚让人想法子送出来的,让我交给你。”她往门外瞥一眼,塞进言俏俏手里。 “算是赔礼,也是谢礼。” 言俏俏懵懵地接过,打开来一看,竟是一张手绘的简略地图。 她记性好,与记忆中仔细一比对,便发现画的是皇宫无疑。 上面还标出了许多地点,粗略一数都有十几个。 背面附了几行遒劲的字—— “郑修义曾命人在宫中埋藏十八处火药,遇火即炸。 火药埋藏点已悉数标出。 就当是为醉青月的事向言小姐赔个不是,也感谢那日赠予婵儿的半盒药膏。 ——韩重微。” ……火药?醉青月? 言俏俏看得定在原地,脑子彻底陷入一团云雾之中,一时没能理解清楚。 “俏俏?”梁九溪回头。 言俏俏回过神,将图纸捏紧了,忙急急地朝他跑去。 梁九溪伸手将小青梅接住,皱眉看向她手里的纸张:“她给你什么了,这么着急?” 言俏俏就要展开给他看,反被他按住抱起来:“回马车里再说。” 马车里到底更私密些,梁九溪这才接过来,只随便扫两眼,便察觉这份地图的要紧。 季望山确实曾查到蛛丝马迹,大军入京前,郑氏曾令工坊赶制一批火药,但没追查到用处。 谁也没想到他竟运进了宫里。 平日栖身的宫城竟暗地藏有如此祸患,若与逆党争斗时,火药忽然爆炸…… 饶是梁九溪,都隐隐感觉一阵凉意。 他翻过来,自然看见后面的字,不由目光一冷:“原来给席清雪送字条的人,也是他。” “……字条?”言俏俏缓了缓问,“让席清雪给我下毒的是韩重微吗?” “应该是。”梁九溪沉吟片刻,“他是郑瑕的幕僚,要假借郑瑕的身份给席清雪下命令,不是什么难事。” 但韩重微与言俏俏无冤无仇,甚至并不认识。 他下醉青月这种并不致命的毒,只有一种可能—— 他曾打算在贵女中寻一人做玉婵儿的替死鬼,而言俏俏又是那一批贵女中身份最不起眼的,风险最小,便被选中了。 梁九溪眉头压下来,隐隐有些阴沉之色。 言俏俏知道他是不高兴了,便主动将手放进他掌心,安抚道:“都过去了,而且他也给我道歉了呀。” 梁九溪只得无奈地叹气,将图纸叠好还给她。 言俏俏奇怪道:“怎么啦,你不要这个吗?” “韩重微给你的,你收好。” 言俏俏眨眨眼,知道这是要把功劳记给她的意思:“……噢。” ………… 按照玉婵儿给的提示,季望山顺利找到了传国玉玺,并将它带回宫里。 琼华殿中,梁九溪特地召见几位肱股之臣,将玉玺与火药的事一一说明。 玉玺回来,众人自然是高兴的。 可听到宫中竟埋着火药,还是十八处之多,这些素来沉稳的大臣都不由出了一层冷汗。 季望山道:“图纸是韩重微指名交给言小姐的,可见若不是言小姐在,他根本没打算将这消息告诉我们。” 仅凭玉玺,足够保他与玉婵儿平安无事。 多出来的这份图纸,则全然是为了还言俏俏的人情。 乌木桌案后,梁九溪不动声色地睨着底下的几位臣子。 这几个老家伙能力忠心倒是都有,心眼子多也是真的。 新任左丞相不久的赵矩赞道:“都说善行结善缘,言小姐真是福星高照。” “是啊是啊,若没有言小姐,今日还真是危险了。” 其他人跟着大加赞叹,将气氛烘托起来,想着陛下怕是要顺势商量议后之事了。 其实赵家不争的话,一时半会儿也没别的皇后人选了。 言小姐虽出身不高,但胜在陛下喜欢,且他们多少遇见过几次,人也是极温善有福气的。 如今要她做皇后,众人也不大会去反对。 但等了会儿,座上的帝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冷淡道:“清除火药需要七日,届时一切准备就绪,诸位爱卿可知要做什么?” 几位大臣陡然精神一凛,齐齐拱手作揖:“臣等已筹备多时,誓要一鼓作气,将周家这害群之马彻底赶出朝堂!还南梁江山一片清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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