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门口大灯笼发出朦胧光芒,映照出他面上喜悦又谨慎的神色,又与一般父亲无异。 言俏俏脚步顿住,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林琅。 林琅没有应声,只是不耐烦地加快步伐,直接从对方身边经过。 “琅琅!琅琅!” 陈靖曲在身后接连呼唤,一声比一声恳切。 作为主人家,言俏俏不好太过怠慢,半春便主动上前去劝慰。 言俏俏看着林琅决绝离开的背影,为难地叹了口气。 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林琅的爹娘有同袍之谊,一位是陈将军,一位是林副将。 二人在军伍中相识相知、相互扶持的故事几乎是西北军中无人不知的佳话,常被人赞叹伉俪情深。 可后来一次战役之中,陈将军身陷囹圄,林副将率兵前去营救。 谁知最后却只有陈靖曲一个人活着回来。 林副将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一半出于感情,一半出于对大局的考量。 无论这个选择合适与否,对于当时只有五岁的林琅来说,显然都是无法接受的。 稍大一些后,她便改了母姓,再不肯回陈家。 言俏俏也曾找小九要过当年那场战役的记录,大约能理解林副将自我牺牲的原因。 毕竟陈靖曲是万军统帅,保全他,对大局更重要。 林副将是个坚毅果决的女子,哪怕二人不是夫妻,恐怕她也会如这般弃车保帅。 而这份记录,便是林琅那时以贵女之名入宫、夜探云机殿的目标。 因不是什么机密,小九早就给她看过了。 但理解动机与接受结果是两码事,言俏俏只是局外人,她也不知林琅会不会与陈将军缓和。 ………… 时间就这般一天天流逝,又过了几日,京城中一切似乎仍是那般热闹喧哗。 过了中秋后,天气越发凉爽,日日都是天高云淡的爽朗。 可不知为何,言俏俏的心情却算不上十分舒畅祥和,隐隐能嗅出风雨欲来的意味。 如果即将有一场惊雷,那小九必定要站在雷电中心。 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微微蹙眉,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俏俏,你好了吗?” 门外,赵雀怡大声催促。 言俏俏回过神,掌心挤挤脸颊,露出轻快些的神色。 这才应声道:“我来啦。” 她近日越发不爱出门,得空便进宫。 但实则小九有一大堆正事要忙,即便她过去,二人也没法时刻腻歪在一起。 赵雀怡知道了,便特地来邀她出去散心透透气。 恰巧鸣月公子排的新戏今日在折香楼首演,名叫《红线劫》。 见人出来了,赵雀怡上手捏捏她的脸,疑惑道:“你这忙活半天,也没上妆啊?” 言俏俏只能笑笑不说话,率先小跑向等在门口的马车。 鸣月公子虽是民间出身,但那得天独厚的容貌身段以及那出神入化的唱腔使他名气颇大。 上至官家千金,下至普通百姓,都有不少人对他倾慕至极。 且他上回自排自演戏曲,已是前年的事了。 如今又有新的作品,自然是引得街头巷尾争相追捧,一票难求。 但对赵雀怡来说,要拿两张最前排的票无疑是犹如探囊取物般的简单事。 二人到得不算早,在折香楼一层戏台下落座时,周围已人满为患。 抬眼看去,宽广的戏台犹如浮在眼前的另一处小世界,很容易便沉浸其中。 未时三刻,好戏开场。 幕布拉开,露出台上早早布置好的场景。 伴随着一道清丽悦耳的嗓音,玉鸣月饰演的角色登场了。 随着越来越急促的鼓点,他行至戏台正中,做了一个极漂亮的亮相。 四周喧闹的动静渐渐转小,随后彻底安静下来。 言俏俏此前只看过县里临时的小戏台,还没看过这种大场面的戏,尤为全神贯注。 玉鸣月在《红线劫》中扮演一位兄长,他自幼父母双亡,与妹妹相依为命。 妹妹生得貌美如花,在十六岁那年,遇见一位灵州来的男子。 年轻男女一见钟情,花前月下、许诺终身。 而玉鸣月所扮演的兄长对此却并不满意,并在此后的剧情里,为妹妹的心上人设置了重重难关。 幸而这位男子是当地有名的才子,凭借自身的技艺与聪慧,将难关一一化解。 兄长屡屡吃瘪,最后终于被男子的真诚打动,亲自为二人系上了红线。 其中有苦有甜,有悲有乐。 观众时而落泪,时而大笑。 言俏俏看得也十分开心,正要转头与赵雀怡说几句俏皮话,却见合上的幕布再次缓缓拉开。 戏,竟还未结束。 她忙坐回去,期待地等着。 最后一幕,就在妹妹与心上人终于得到兄长祝福,互表心意时—— 当地一名权贵恶霸带人强行闯入院子,将男子毒打一顿后,绑走了貌美的妹妹,强纳为妾。 兄长匆匆赶到时,只看见晕厥的男子与满是尘土的断裂红线。 台下观众忍不住阵阵骚动,四处响起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但众人还留有期待,紧张地盯着戏台。 可幕布落下,乐器声中,诸位戏子登台致谢,表示戏已彻底结束。 言俏俏纠结地蹙眉,心里也有些如鲠在喉。 倘若一开始便注定悲剧就算了,可分明前面的一切看着是越来越好的。 为何偏偏要在大喜后陡然一转,毫无预兆地落入如此凄惨的结局。 已有观众愤愤起身,骂骂咧咧地离开。 有了一个,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观众控诉着自己的不满,恐怕若台上的人不是鸣月公子,此刻早已挂了一身鸡蛋烂菜叶。 赵雀怡撇撇嘴:“我说戏名里怎么好端端带个'劫'字。” 眼见观众散得差不多了,言俏俏也站起来,却瞥见台上其他人都退下了,玉鸣月还静静地站在正中央。 他垂着眼,宛如一座无悲无喜的玉雕像。 仿佛知道有人在看自己似的,他轻抬眼,直直地望过来。 而后开口:“言小姐,请留步。” 戏台空旷,他的声音仍带着戏中的味道,悠悠回响。 言俏俏迟疑地看向赵雀怡,便听她纳闷地嘟囔道:“估计又是那件事吧。” 她无奈道:“鸣月确实有个妹妹,这个故事也不是戏,是真的。” 言俏俏惊讶地张了张嘴,片刻才道:“那、那他妹妹真的……?” “其实我也没见过她妹妹,按他的说法,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赵雀怡想了想道,“他妹妹好像叫……玉婵儿?应该是。” 玉婵儿。 听到这个名字,言俏俏脑海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瞬,竟觉似曾相识。 先前在宫中时,她身中醉青月之毒,需要提前引发。 后来,便是一位名为婵儿的罪奴送来了毒引。 在婵儿的身世中,她便是被郑瑕强纳为侍妾,再不能与亲人相逢。 言俏俏眨眨眼,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赵雀怡凑近些,压低声音道:“鸣月之前也来找我帮忙,但他妹妹是郑瑕的侍妾,人被圈禁在良闻殿,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而且那地方陛下看得紧,我爹说话都不一定管用,何况我。” 而言俏俏不一样,她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女子。 最重要的是,她心肠软,看起来也很好说话。 赵雀怡猜他必定是衡量了这点的,不然不会这么快坦白。 言俏俏便有些左右为难。 显然,玉鸣月接触她本就是有目的的,只是这目的并不算可恶,甚至有些可怜。 她忍不住道:“其实……我见过他妹妹,但已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瞧着人很瘦弱,像是生病了。” 良闻殿连只苍蝇都进不去,听说郑瑕在里面抓着自己府上的人往死里折腾,宛如疯了一般。 玉婵儿一介弱女子,这么久过去,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言俏俏不由自主想起那位苍白消瘦的女子,想起她极细手腕上缀着金制小狗的手绳。 也不知她和她的大黄狗,还好吗。 良久,她似是下定决心,朝戏台上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玉鸣月怔怔地垂手站着,闻言,深深行了一礼,微微急道:“求言小姐替小生打听打听,舍妹是否还安好。” 言俏俏本以为他会想让自己将妹妹救出来,却没想到是这样简单的诉求。 她愣道:“只是这样吗?” 玉鸣月苦笑道:“自从舍妹被一同圈禁良闻殿,我便彻底与她失去了联系。言小姐与我萍水相逢,愿意替我打探,鸣月已感激不尽。” 言俏俏蹙眉,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朝堂暗流涌动,不久便会有一场争斗。 待一切尘埃落定,良闻殿恐怕也将不复存在了。 哪怕玉婵儿现在还活着,又怎么躲过后面的劫难。 她实在纠结不定,直到走出折香楼,还在思考着究竟该不该做下心中所想的决定。 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丫鬟凉儿便匆匆跑过来,满面惊慌—— “小姐不好了!陛下遇刺受伤了!” 言俏俏的心瞬间被人紧紧捏住似的,呼吸都乱了一瞬。 当下再顾不上什么婵儿不婵儿,提着裙摆急急跑向马车—— “快,我要入宫!”
第77章 救出 下了轿辇, 言俏俏便匆忙跑入云机殿, 险些撞上迎面走出来的小太监。 正殿中无人,她又转入偏殿,果然看见靠坐在窗下翻阅文书的男人。 梁九溪爱穿玄色衣袍,静默不语时, 便更显得整个人宛如一座沉谧幽远的高山。 只是此刻衣裳松松垮垮地披着, 露出肌肉分明的结实胸腹。 一双长腿随意交叠,比起平日里总是正襟危坐的模样, 多出几分慵懒散漫之意。 言俏俏的目光下意识落向他腹部,瞧见那厚厚一层白纱布中透出的微微血色。 方才听见外头急匆匆的脚步声,梁九溪就知道是她来了。 毕竟在云机殿中, 除了她, 也没人有这般闹腾的特权。 他抬起眼角, 淡淡扫过近处站着的几个下属, 一时也不找不出是哪个走漏了消息。 伤势不重,梁九溪本没打算让小青梅知道。 言俏俏蹙着眉走近, 急急地问:“小九,你的伤怎么样了?” 梁九溪握住她微凉的手, 将人拉到腿上坐下, 温声道:“小伤而已, 上过药了,不必担心。” 言俏俏这才稍微放心一些,却仍心有余悸地看着他身上的纱布, 不敢靠得太近。 徐沥等人便识趣地先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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