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真小。 但她不是多事的人,自顾自钻进被窝里休息,毕竟明日一早就要起来,再不睡明天没精神。 夜风还在呼呼往里吹,言俏俏睁大眼睛盯着,满脑子都是张俪儿疯癫阴森的模样,总害怕又有什么东西从窗口冒出。 言俏俏向来胆子小,过年怕鞭炮、下雨怕打雷、晚上怕黑还不敢一个人睡。 在闻春县时,家中父母如果都外出,小九就会来陪她,直到她睡着才离开。 否则她宁愿一晚上不睡。 说起来是有些娇气,而如今世上除了林妈妈与小九,没有人会再惯着她。 言俏俏胡思乱想着,半阖着眼渐渐有了些困意,每次要入睡时却又惊醒。 如此重复几次,那双本就水汪汪的眼便落下泪来,打湿了枕巾。 她轻轻吸了下鼻子,不知过去多久,窗外漆黑的天色都逐渐泛出浅淡的鱼肚白。 言俏俏终于睡着了。 梦中,她竟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四周弥漫着深浅浓淡的白雾,好似置身天上。 忽然云雾散开,言俏俏一抬头,看到顶上的“云机殿”三个字。 她心中一惊,转身就要逃跑,却不知哪里伸出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手是浅麦色,骨节分明,粗粝指腹缓缓刮过言俏俏细嫩的腕部肌肤。 她害怕地挣扎,那人却得寸进尺地捏住她的下巴,往她嘴里喂糖。 言俏俏一想到张俪儿的模样,便拼命摇头,躲避:“我不想吃,呜……” 似是她抗拒的姿态惹怒了白雾中的男人,他猛地一用力,改为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将人按在地上:“不吃?” 声音,是那步辇中新帝的声音。 低沉沙哑得过分,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如潮水般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言俏俏无助地蹬着腿,惊恐瞪大的双眼里,倒映着对方青面獠牙的罗刹鬼面!! “不要!” 言俏俏猛地从床上坐起,清晨的日光从半开的窗外洒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原来是噩梦。 言俏俏抱着被子轻轻发抖,熬红了一双眼。 “卯时三刻了。” 林琅冷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已穿戴整齐,手里还拎着只食盒,应该是早饭。 言俏俏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冲她道谢,才赶紧起床洗漱。 原定的集合时间便是卯时三刻,她成了今日来得最晚的人,等到小宫女那里领早饭,却被告知没有了。 小宫女似乎也很诧异:“九只食盒,已经发完了呀,怎么,你没领到么?” 本就是自己来迟,如今其他人都吃完了饭,也不好检查。 齐嬷嬷压着眉,不耐烦道:“你自个儿下次注意些,难不成还要我把饭端到你手里才行?” 她本就事情多,还要处理张俪儿的事,已是焦头烂额了。 言俏俏只能忍着饿意点点头。 贵女中除了她和林琅,应该没有人知道张俪儿疯了。 她一夜未回,其他人多半以为她留宿在了云机殿。 柳洁挽着与她同一个屋子的贵女,把言俏俏当作空气般,有说有笑地径直走过。 今日的分配基本没太变动,言俏俏还是去打扫铭香阁。 她蔫蔫地走出迎安殿,迎面而来的灼眼日光竟好似要将她融化似的。 言俏俏抬手挡住疲惫泛红的双眼,谁知刚放下来,林琅就往她手里塞了两个包子,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 言俏俏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包子,慢慢咬一口。 时间久了,包子只留有一点余温,但十分松软鲜香。 饥饿的身子得到一丝抚慰,言俏俏忍着没掉眼泪,却再次红了眼眶。 铭香阁内洁净如旧,不需要费心打扫。 但过了一夜多少有些灰尘,言俏俏越发觉得宫院深深、规矩森严,不敢偷懒,提了水进来,开始擦紫檀木架子。 彩鱼戏莲图在晨光之中熠熠生辉。 鱼眼的另一边,密室中十数支蜡烛早就燃尽,此刻一片黑暗,空空如也。 ………… 梁九溪一大清早便上朝去了,金雍殿上又是一番明争暗斗。 除了少数老臣不忘梁氏先辈,坚定站在他这边,其余人心思各异,有的摇摆不定、有的表里不一,更有的就差蹬鼻子上脸了。 梁九溪手段强硬,却也只按得下去一时,若是长久下去,朝堂不稳,江山必乱。 但他既然将天下夺了回来,便不可能再失守。 崔公公揣着手,快步跟在他身后,不消一刻钟就气喘吁吁。 新帝是习武之人,身材健硕,体力惊人,出行很少传步辇,哪是他一个疏于锻炼的人跟得上的。 崔公公揩了揩额头的汗,陪笑道:“陛下,这似乎不是回云机殿的路?” 这是去铭香阁的路啊!昨儿才见过,怎么今日又要去! 便是从前宫里的宠妃,也没有这样下了朝就匆匆赶过去的! 穿过御花园,盛夏里还开着姹紫嫣红的花,映着早晨的日光,实在是美不胜收。 梁九溪却没有丝毫停留,他一双腿极长,两步相当于其他人三步,随行的宫人苦不堪言。 直到崔公公低声劝道:“陛下!此时过去,被瞧见可如何是好?” 密室的暗门需从铭香阁进,言二小姐怕是已经到了。 新帝的步子终于停下,周围千姿百态的花叶围绕在他身侧,更显得那一身玄色金边的龙袍华贵不可言。 路边修剪花枝的宫人齐齐跪伏下来,柳洁混在其中,兴奋得两眼发光。 这就是新帝? 梁九溪吸了口气:“崔适,东西呢?” 崔公公知道陛下的心情极差是因为方才在金雍殿上的事。 凡制定新政,必定有人出来再三阻挠,一个早上没做成几件事。 他忙拿出一只黑色面具,恭敬地递到梁九溪手中,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梁九溪戴上面具,藏住那张俊美英朗的脸,正欲抬腿离开时,却感觉衣摆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碰到了。 他低眼,看到一枝掉落的山茱萸,断枝上点缀着盛开的粉白色花朵。 柳洁死死低着头,虽是她没忍住做的手脚,可此时感觉着那冰冷如刀的目光从头顶掠过,却忽然害怕起来。 一只绣金云纹的黑色皂靴毫不留情地踩碎了娇嫩花枝,让柳洁跟着颤抖起来。 梁九溪望着这边冷笑一声,道:“这么喜欢弄花,那便一个人将这御花园都打理了吧。” 柳洁顿时脸色惨白。 御花园何其之大,先前她只修剪山茱萸,都累得腰酸背痛。 一个人修剪,怕是要没日没夜地剪到出宫! 她却不敢出声辩驳,直等到帝王一行人远去,才爬起来瘫坐在地。 原先还说话的宫人,见她似乎惹怒了暴君,一个个都鹌鹑似的闭上嘴,恨不能离她十丈远。 ………… 远远便看见铭香阁,正门关着,只留了一条缝。 梁九溪在远处停下,崔公公则快步上前,率先推开门,往里一瞧,却沉默了。 他难得有些踌躇不定,最终还是回到门外,低声回道:“陛下,还是您亲自去看看吧。” 梁九溪轻皱起眉,往前几步,直到能透过门缝看见铭香阁内的情形—— 屋内静悄悄的,中间搁着半桶水,桶沿搭着块湿漉漉的抹布,周围还有些未干的水渍。 正对的墙上空了两块,摘下来的字画正被人抱在怀里。 言俏俏本想将字画摆正,谁知实在太累太困,竟就这样抱着字画,缩在角落里睡着了。 梁九溪推开门,无声走了进去。 女子正歪着身子,将额头抵在坚硬的墙面上,梦中还微微颤着睫羽,似展翅欲飞的蝴蝶。 言俏俏换下了那身名贵的蜀锦裙,穿的是自己的衣裳,料子普通,还是两年前的款式,洗得都有些发白了。 高大如山的帝王蹲了下来,静静注视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 梁九溪伸出手,生怕她碎掉一般,轻触女子白嫩的脸颊,然后长指一拨,露出碎发下红肿的额角。 面具后的目光凝滞一瞬,他抿着唇将人打横抱起。 他习武多年,力气极大是没错,但掂掂怀里的人,竟好似没有重量似的。 言俏俏本就娇小,远瞧着还有二两肉,抱到手里才知这两年大抵是没被好好养。 她一动,怀里的字画便掉出去,崔公公怕闹出动静,手忙脚乱来接,好歹是接住了。 言俏俏蹭了蹭,只觉虽然也硬朗,但比墙壁暖和,便将半张脸都埋进去。 她极其认床,迎安殿里怎么也睡不着。 但此刻不知身处何处,竟让人有股熟悉的安全感,毫无防备地睡沉了。 梁九溪垂眼深深凝视着小青梅,浑身上下竟好似寒冰遇到春水,慢慢地消融着。 然后将她抱进了密室。 崔公公识趣地关上暗门,与两个随行的宫人一起在外面等候。 作者有话说: 俏俏:这个床真好睡! 某暴君:……床?(咬牙)
第11章 似梦 密室没有窗,用以照明的几排烛台还未来得及换上新的,四周好似深夜一般漆黑。 梁九溪循着记忆到桌案前坐下,动作稍大些,难免影响怀抱的平稳,怀中的言俏俏便无意识哼哼一声,似乎不太满意。 搭在他胸膛前的手勾住了衣襟一侧,手指都摸到里头去了。 虽隔着里衣,但这浅浅的碰触仍让他呼吸乱了一瞬。 梁九溪却没阻止,反而将人放到腿上,一手搂着腰,不让她翻下去。 他手臂一圈,便知女子的细腰连二尺都不到,竟是一丝余肉都没养出来。 昨日下午见她穿那条蜀锦襦裙,举目望去珠圆玉润,若非亲手量了,谁能想到这样瘦。 梁九溪低了低头,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却能敏锐感觉到她的每一寸软肉是如何亲近着他的身体。 比起许多次梦中忽远忽近、飘渺不定的距离,这种真真切切的触感让他一颗心格外安定。 此刻,无论是千军万马前一呼百应的将领,还是金雍殿上狠厉绝情的帝王,这些身份似乎都暂时离梁九溪而去。 他极虔诚地垂首,直至鼻尖碰到怀中人嫩滑细腻的面颊。 言俏俏不太用胭脂水粉,这习惯一直未变。 平日里她身上总是清清爽爽,唯有离近了,才能嗅到那肌肤上若有若无的清浅香气。 如同她的人一样,像一朵静静开在山谷幽宁处的不知名娇花。 而梁九溪是唯一发现她的人。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中渐渐充盈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不自觉勾起一点笑意,然后在黑暗中亲吻言俏俏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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