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雨直到回了秋蝶院坐于桌前饮了杯桂花蜜水后,才将今日之事理清了头绪,原来今日引开小蜡,长公主所谓的吃杏子,这一切都是顾宴风安排好的。 他想让她同秦南萧一同去东宫住下,还给她寻了个名正言顺住在那里的缘由。 庆安长公主的义女,太子殿下的表妹,因夫君在东宫做属官深得太子殿下重用而被赐殿宇,带着夫人同住。 或者说顾宴风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在为她谋划。 可他这般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用晚膳时,她与秦南萧心照不宣的都未提及此事,沐浴后秦南萧提出给她上药时,褚朝雨回绝了:“让小蜡来就好。” 秦南萧也没勉强,回了书房继续钻研自己的学问。 她脖颈处结的痂已经褪去了,只是还有一道肉粉色的痕迹,需要继续涂抹药膏才会不留疤痕,小蜡轻柔的给她上药,问她:“小姐为何不想入东宫去住?被长公主认作义女不是应该开心吗?” 褚朝雨与顾宴风的事小蜡并不知情,小蜡是她回到上京后姑母给她安排的贴身丫鬟,小丫头年纪小,与褚朝雨也合得来,能看出她的心思。 “还记得我的紫檀木盒里那串白玉铜铃手链吗?我与东宫太子是旧识,那是他曾送给我的及笄贺礼,也是我和他的定情信物。” 小蜡睁圆了一双眼,手上上药的动作都停了。 “如今我已嫁进国公府,自是不愿再见到他。” 小蜡震惊的咽了咽口水,问道:“那——那太子殿下是个怎样的人?” 褚朝雨抿唇想了想:“是个性情温润,常带笑颜的明朗公子,”她说着,突然顿了顿:“不过,现在应该不是了——” 小蜡见她面色暗下来,明显是不想再说下去,想了想,才说:“小姐既然不想去东宫,可以跟公子坦白你与太子殿下之间的过往,这样公子说不准不但不会让您去东宫,他也不会去了呢。” 小蜡的话说到了褚朝雨心坎上,她心中的郁结正是在此,秦南萧知晓这些旧事,不但没有让她回避,反倒是极其兴奋让她跟着一同去东宫。 她不会去要求他也不去东宫,于秦南萧来说,他热爱的占卜之术能被人看重是极其重要的事,胜过一切,可他不该让她也一同去。 褚朝雨微微叹了声,目光向窗牖外望去,夜色如水,晚风温柔,她不禁思虑起顾宴风将秦南萧召去东宫待了一日究竟与他说了什么? —— 褚朝雨与秦南萧三日后一同搬入了东宫月清殿,这座宫殿离得顾宴风的辰阳殿只隔了一道游廊和一池莲,顾宴风安排进来的宫女极为认真的说:“月清殿是为东宫太子妃准备的寝殿,所以离殿下的辰阳殿极近。” 褚朝雨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巧儿,以后就留在这里侍奉夫人。” 褚朝雨颔首浅笑:“我有些累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巧儿人生的灵巧,闻言笑道:“夫人好生歇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太子殿下说一定要将您侍奉好了。” 褚朝雨本已挪步向内殿行去,听到巧儿的后半句又停了步子,轻声问:“太子殿下还说什么了?” 巧儿想了想:“除了让奴婢们好生侍奉着外,也没其他了。” 褚朝雨轻叹了声。 她一觉歇到了酉时,恍惚间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在床榻上翻了几个身后才唤小蜡:“公子呢,去哪儿了?” 小蜡给她挂起床帐,轻声道:“公子适才回了殿中,不过又被人唤了出去,还让我嘱咐小姐今日搬来东宫,您须得去太子殿下那里见礼呢。” 褚朝雨问:“他不与我同去吗?” “公子说如今您是庆安长公主的义女,单独去拜见太子殿下并不会有违礼制,让您一人去呢。” 褚朝雨默了片刻:“给我洗漱更衣吧。” —— 褚朝雨来到辰阳殿外时,辰阳殿守卫的人似乎都视她于无物,她便径直行进了殿内,内侍陈公公认得她,忙上前笑脸相迎:“夫人,殿下正等着您呢。” 褚朝雨秀眉微蹙,等着她? 她步子轻缓,辰阳殿内也一片静寂,褚朝雨除了能感觉到透过窗牖吹进来的风外再感觉不到其他,仿若这是座空殿。 又行了几步,穿过一道竹石屏风后,她看到了顾宴风。 他正坐于桌案前,双臂摊开姿态悠闲的倚在软椅上,却是一副很疲惫的模样,时不时的蹙下眉头,又像是被烦心事所扰。 褚朝雨只觉得,闭上眼睛的顾宴风倒有些她记忆中的模样,温润而亲切,她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不过片刻,顾宴风睁开了眼,那深井无波的眼眸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褚朝雨屈身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顾宴风看了她一眼,抬起修长的指轻揉了下太阳穴,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了句:“用晚膳了吗?” “还没。” 顾宴风起身,目光温和的又看了她一眼:“陪孤用膳。” 褚朝雨本能的回他:“殿下,这不合礼制。” 顾宴风笑了,走至她身前盯着她,他生的高大,微微俯身凑的她极近,压低了嗓音:“你现在不止是臣妻,也是——孤的表妹。” 他尾音压的重且慢。 “孤的表妹陪孤用膳,如何不合礼制了?” 褚朝雨:…… 一场晚膳下来,顾宴风没用几口饭菜,目光全在褚朝雨身上了,只是看着她,也不言语,于褚朝雨来说,这哪是用膳,分明是上刑。 起初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打算着与顾宴风说她休息了好几个时辰还没有胃口,可想了想,还是继续用膳了,只当顾宴风是个透明的。 她放下长筷,拿丝帕拭了下嘴角,抬眸看向他:“殿下,我用好了。” 顾宴风瞧她瞧的有些出神,闻言思绪收回,轻咳了声:“你的喜好还和从前一样。” 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她说:“看来时间也没改变什么。” 褚朝雨手中丝帕被她攥紧,思绪繁杂的咽了咽口水,桌上的饭菜合她胃口的她确实都夹了,也是为了在顾宴风面前显得从容一些。 倒是没想到他一直盯着她瞧是在想这些。 褚朝雨只垂眸不语,她已经用好了晚膳,顾宴风却不接她的话。 殿内寂静无声,褚朝雨有些无奈,怔怔的出了神,顾宴风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 心绪总是流转的极为光速,一时间,反倒有种岁月静谧的平和气息,褚朝雨愣愣的出着神,殿内明亮烛火衬的她肌肤似雪,眉目间有着超尘脱俗的灵动。 像只雾气迷蒙间行出的灵动麋鹿。 顾宴风手中的筷子与玉盘相撞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他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你阿娘怎么死的?” 褚朝雨猛然回过神来。 他知道阿娘去世了,那她的一切顾宴风定是都知晓了,褚朝雨皱了皱眉,轻声答:“阿娘身体本来就虚弱,不小心染上了疫病,没挺过来。” 顾宴风轻轻咀嚼着口中食物,轻缓的咽下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她:“以你的家世遭遇嫁进普通世家都不易,为何嫁进了国公府?” 顾宴风问这话时神色严肃,颇有威压,如同审问诏狱的犯人,褚朝雨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 顾宴风等不到她的回话却也不恼,又自顾自的说:“不对,你姑母是祁将军府的夫人,嫁个普通世家也有人愿意娶你。” 褚朝雨:…… “殿下都查明白了。” 何须再来如此贬低质问。 顾宴风知她心中起了愠意,轻笑了声,修长指节拿起一旁的杯盏轻抿了口茶:“也有未查明白的。” 殿内又一阵沉默。 顾宴风抬了抬手,陈公公疾步行进来,立在褚朝雨身侧,双手拖着的梨木托盘上赫然摆放着一枚白兰色玉珏,晶莹剔透,犹如一滩清泉水般细腻,仔细去瞧能发现上面雕刻着的精细云纹,皇家之标志,权利之物。 褚朝雨没接,目光看向顾宴风。 顾宴风修长的指摩挲着青玉盏,悠悠闲闲,他似是很随意道:“国公府不许你去大理寺狱,日后你既住在了东宫,拿着这枚玉珏,随意出入宫门。” 褚朝雨思忖了许久,这次没有与顾宴风客气,接过了陈公公递来的玉珏。 她确实已有许久未去看过父亲了。 “谢殿下——” 褚朝雨话音未落,就被顾宴风抬手打断:“别急着谢。” 褚朝雨从他的神色中感觉到了不安。 顾宴风极为随意道:“今夜——留在这里吧。” 作者有话说: 咳咳~
第7章 第 7 章 顾宴风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却让殿内笼起一片冷厉气息,本欲退出去的陈公公步子都不敢抬了,似个木雕般立在那里。 褚朝雨也怔怔的立在那里,她从未想过,顾宴风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顾宴风说完,似是玩味的睨着她的神色,似乎想从她如凝脂般的面容探索出些许情绪,他看到了她一瞬间的慌神,随即垂下眼睫掩饰内心的慌乱,不过片刻,她又敢直视他的眼眸,顾宴风有些看不明白,为何她的眼角晕出了一抹淡红。 顾宴风吸了口气。 只听得‘叮当’的脆响,是玉珏与紫檀木桌相撞发出的声响,褚朝雨将玉珏放下,嗓音极清淡道:“妾身告退。” 她转身便要离开,却不及顾宴风习武之人的敏捷,修长手腕紧紧攥着她的腕骨,褚朝雨抑制不住的露出不满神色,落在顾宴风眼中让他将她的腕骨攥的更紧。 “孤让你走了吗?” 褚朝雨看了他一眼,试图挣脱开被他紧紧攥着的手腕,挣脱不开,便气恼的拿另一只手去掰顾宴风的手指,可她的力气还是太小了,根本掰不动他。 若不是她有在收着情绪,便去咬他了。 顾宴风就这么看着她似一只小蚂蚁般费力的去挣脱开他,急得眉头皱起,他冷嗤一声:“再敢掰孤的手,信不信孤现在就把你扔到孤的床上。” 他的嗓音凌厉,带着威压,神色又是褚朝雨从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乖乖的松了手。 褚朝雨垂眸的一瞬,顾宴风的目光里闯入了她娇靥上一滴滚落的泪,从眼睑滚出,顺着她的脸颊直下,直到她的嘴角消失不见。 她哭了。 一颗脑袋垂的低低的,似是不想被他看见,可她又止不住。 顾宴风攥着她的手腕松了松,见她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泛着一片淡红,他忍了忍,没有去给她揉一揉,轻叹了声后转过身去:“出去吧,孤要歇着了。” 褚朝雨抹了把泪,离开了辰阳殿。 殿内一阵沉默,陈公公看着被放在紫檀木桌上的玉珏,小心翼翼的又收在托盘中,问:“殿下,这——这玉珏可要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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