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风瞥了他一眼:“送过去。” 陈公公急忙应是,疾步跟了上去。 —— 顾宴风躺在软椅处,指间轻抚着那支红玉笛,目光悠远。 “为何只有你与阿娘二人,你爹爹呢?”顾宴风的伤养了几日后,开始下地活动筋骨,褚朝雨搀扶着他,生怕他再给摔着,那伤就白养了。 顾宴风第一次开口问她这个问题,他在这里休养这些日子,并未见到过这座院子里有男子出入。 小姑娘那时已懂得女子淑容,发髻梳的极为精致,还插了支银簪,她满目笑意极为自豪的与他说:“我爹爹在京城做官,过段时日就会来接我和阿娘了。” 他看得出来,她很爱她爹爹,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里满是对爹爹的崇敬与佩服,他也被她眼眸里的认真折服,以为她爹爹真的过段时间就会来接她了。 “那你爹爹为何突然将你和你阿娘送到临安老宅来居住?” 问到这里,小姑娘发愁的叹了声气,冲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爹爹说临安景好,让我和阿娘来散散心,可我不信。” “我问阿娘,阿娘与我说是她想来临安了,可爹爹有公务在身,抽不出时间与我们同行,只能过段时间来接我们回去。” 他听得出来,最后这个缘由小姑娘更加相信一些。 直到他最后离开,她父亲也还没来接她,他不知道当她知道一切真相时是何心情,她等了那么久的爹爹终是没有等到。 她定是哭的眼睛都肿了。 —— 褚朝雨回到月清殿时殿内空荡荡的,秦南萧还未回来,她有些疲倦,刚要去净房沐浴,陈公公就在殿外候着了。 “夫人,殿下让奴才将玉珏给您送过来。”陈玉生态度恭敬,极为有礼,从那日在坤宁宫宫宴时他便瞧出来了,这位夫人不可怠慢了。 褚朝雨也有礼回应:“陈公公,替我谢殿下一番好意,妾身受不起这般贵重的物品。” 陈公公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夫人嘴上说着谢殿下一番好意,可这语气分明还在气恼,他笑道:“夫人是国公府的人,受得起,夫人许久未见褚大人,想必褚大人也在念着夫人您呢。” 褚朝雨默了片刻:“公公说什么呢,哪有什么褚大人。” 陈玉生忙抬手打了下自己的嘴:“看奴才这张嘴,夫人还是收下吧,不然奴才回去也没法跟殿下交差。” 若是他又将玉珏带回去,挨骂都是轻的。 褚朝雨把话都听进去了,却没有接那块玉珏,她既已经接下过,顾宴风说那般话辱她,她自不会再将玉珏收入囊中。 陈公公颤颤惊惊的又回去了,心中暗道:这位夫人竟是个性子倔的,殿下没准只是开了个玩笑,何至于这般认真。 唉。 褚朝雨入了净室,不过一刻钟不到,陈公公又来了月清殿,随他一道来的还有两名东宫护卫和刑具。 陈玉生回了辰阳殿,虽是料到了会挨罚,谁知殿下竟是让人把他带去月清殿里受罚,寻常人二十板子就得在床上躺半个月了,殿下说打他直到这位夫人收下玉珏为止。 他的这条命就交在秦小夫人手里了。 陈玉生在殿外喊得鬼哭狼嚎,五分的痛被他喊出十分来,只怕殿内的秦小夫人听不真切,他可才而立之年,还想好生活着呢。 褚朝雨闭着双目泡在浴桶中,刚刚缓了心神,听得殿外传来嘶吼声,她本不欲理会,毕竟这里是东宫,她没有过问的权利,可那嘶吼声似乎越来越震耳,她这才睁开眼眸,隔着窗牖瞧了眼,问:“怎么回事?” 小蜡一边给她沐发一边回道:“想必是哪个宫人犯了错吧,小姐,这宫里的人瞧着挺光鲜亮丽的,倒也真是可怜。” 这时巧儿步子疾快的行进来:“夫人,是陈公公在月清殿外挨罚呢。” 巧儿将事情给褚朝雨讲了一遍。 褚朝雨只是朝着殿外望了眼,吩咐巧儿:“你出去传我的话,将那枚玉珏收了,谢太子殿下赏赐。” 巧儿又急急地跑了出去。 小蜡用晚膳时也在辰阳殿,虽是没有近前侍奉,却也听得一二,她犹豫许久,才问道:“小姐,太子殿下——是吓唬您的吧?” 褚朝雨闭上双眸,让自己安静下来,片刻,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淡然道:“我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应是在吓我吧,我是国公府的儿媳,公子也在东宫呢,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褚朝雨这般说着,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小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小姐,太子殿下是不是对您旧情难忘,想跟您重归于好呢?” 她想不明白,不然何以嘴上欺负她们小姐,可最后还是将那般珍贵的玉珏给送了来,还逼着小姐收下。 褚朝雨忙斥了小蜡一声:“莫要再这般言语。” 她已是国公府的夫人,顾宴风也不再只是那个清润明朗的少年将军,年少时的爱慕多少都是有些空泛的,又隔了三年之久,剩余的只是回忆了。 而且那时是她先开的口。 作者有话说: 太子殿下你快点扔~(不是)
第8章 第 8 章 翌日一早,褚朝雨便拿了玉珏出了宫。 既然收下了,便没有不用的道理,自她嫁入国公府后,婆母便与她说过,她如今的身份不宜常往狱中去,她是飞远将军府的女儿,不再是曾经的六品小官之女。 秦老夫人说完这些也不忘宽慰她:“你既嫁进了国公府,你父亲在狱中也会有人照应的,以后会好的。” 褚朝雨便时常派人去给父亲送些吃食和笔墨纸砚,父亲官职虽比不得那些达官贵人,诗书才学却是极好的,在狱中定是极愿意读些书写写字。 看守的狱卒盯着褚朝雨手中的玉珏盯了许久,不可置信的目光在玉珏与褚朝雨之间来回打量,他还是第一次见哪位贵人拿这般贵重的玉珏来大理寺狱。 思量之间,还是放了行。 狱中阴寒,前些日子落了好几日的雨,更有一股霉湿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此时晨光乍亮,狱中也恍恍惚惚洒进来几缕冷白的光,褚朝雨步子有些急促,从踏进来的那一刻心中便沉重的如压了块巨石。 自阿娘离开后,她就知道爹爹不会去临安接她们了,她在街坊邻居的帮衬下将阿娘的丧事办理完后便回了上京去狱中看望爹爹,爹爹嘱咐她将上京的宅子卖了,回到临安祖宅过自己的日子,她记得清楚,当时爹爹抚着她的脸颊时落了泪。 褚朝雨嫁进国公府前,也来过大理寺狱好几次,是以,她轻车熟路的在遇到分叉口时向左边走去,却听得身后跟着的狱卒喊道:“右边。” 褚朝雨露出不解的神色,跟在身后的狱卒态度倒是平和,解释道:“两月前他便换地方了,”狱卒见她一副担忧的神色:“换的好地方。” 褚朝雨这才放下心来,想必是她嫁进了国公府,才特意给安排的干净明亮的牢房。 一旁的狱卒却是多看了她一眼,这狱中那么多罪犯,他哪能人人都记得清楚,不过是给褚赫安排换牢房的人权利太大,让他留了印象。 褚赫曾任刑部都官司主事,四年前曾牵扯进一桩贪污官银的案子里,因他官职不高,并非主谋,留了条性命。 他担心妻女因他之事受到牵连,被人盯上,得到风声后便派人将她们送往了临安祖宅,只为求一个让她们安稳生活。 褚朝雨脚步停下时,褚赫正坐在一张木桌旁翻看书籍,牢房内虽是简朴,却也干净明亮,四周也丝毫不吵闹,若不是在狱中,倒颇有种名士隐居山林的简朴自得。 “爹爹——” 褚赫抬眸,手中翻看书籍的手顿住,略显苍老的面容露出笑意:“小药,你来了。” 狱卒打开了牢门后就退去了一旁,褚朝雨带了食盒给褚赫,陪着他用了早饭,又说了好些最近发生的事,足足待了快一个时辰才离去。 褚赫一直都是笑颜,褚朝雨也是,临走的时候,褚朝雨说:“爹爹,我过几日再来看您。” 褚赫虽不解,却也笑着应下,女儿大婚前曾告诉过他,日后会派人常来给他送东西进来,只是她自己却不能常来,他自是知道女儿嫁进国公府很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如今她却说了过几日再来看他。 褚赫叹了声气。 小药在国公府深得夫君宠爱,亦或是已怀有身孕。 定然都不是,小药是他从小疼到大的,他看的出来,她过的并不是很开心,褚赫又叹了声气。 褚朝雨出了大理寺狱心情有些好,几日来的心中不安消散许多,坐上马车后她对小蜡道:“跟着我这么些日子,你也极少出府门,今日既然出来了,带你去长安街上的鉴春茶楼用那里的糕点果子。” 她说的欢喜,引得小蜡好奇的问道:“小姐,那里的糕点果子好吃吗?” 褚朝雨故作神秘:“一口入心田,胜似活神仙。说的就是鉴春楼里的糕点,不止味美,还色绝呢,从前我爹爹就常带我去吃。” 小蜡张着嘴巴激动的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我知道,以前听人说起过,倒是不知道就是鉴春楼的糕点。” “小姐,那——这里的糕点贵吗?” 褚朝雨点了点头:“有些贵,不过咱们吃得起。”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笑谈,没一会马车就在鉴春楼西门处停下,褚朝雨与小蜡进了门,车夫在马车上候着。 在褚朝雨从马车中下来时,对面的望春酒楼里有位仆人说道:“公子,那不是小夫人吗?” 正坐在望春楼隔间里的秦大公子秦廉放眼去看,还真是褚朝雨,他随口问道:“她一人吗?” 那仆人回道:“只有小夫人和她的侍女。” 秦廉凝眉,握在手中的酒杯捏紧,一口饮了个干净,平日里她都待在她的秋蝶院里不出门,让他看得到吃不着,如今竟是出来了,如此良机如何还能放过。 秦廉吩咐道:“想办法把她带过来。” 仆人犹豫片刻:“公子,老夫人叮嘱过您让您不要再打——” 秦廉瞪了他一眼。 仆人只好闭嘴。 自从国公府大夫人被人在夜间给拔了指甲后,秦廉已有好些日子没出来过了,这件事刚发生时,秦廉大怒,非要彻查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人,秦国公知晓儿子的混账秉性,只怕事情闹大了再牵扯出秦廉对弟媳有不轨之心之事,下令不许再查,还将秦廉给骂了一通。 这些日子他都在府中照顾李姝,看着自家夫人那血淋淋肿的跟肉肠般的手他心中就没来由的气,定是褚朝雨那个狐媚子干的,可她一个落魄孤女,将军府自也不会为了她跟国公府作对,她哪来的本事找人拔了李姝的指甲。 直到前两日褚朝雨和秦南萧一道搬入东宫,秦廉才突然想明白了,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这下好了,落到他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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