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濯好不容易应付走几波或客套恭维或诚信赞赏的宾客,拿着酒壶酒杯直奔秦江昭一家三口的座位而来。 准备上前同他攀谈几句的人,见他匆匆赶往礼部侍郎的座位,都了然地相视一笑。 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秦国公二小姐及笄后等了赫连世子四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偏这女子还重情重义,世子急不可耐,也能理解。 赫连濯几步走到秦江昭一家的座位前,弯腰鞠躬作长揖,三人连忙起身,秦世安伸手扶他,“贤侄快快请起。” 赫连濯举杯的手隐隐颤动,语气郑重:“叔父,叔母,阿昭,赫连濯敬你们。” 言罢,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再次仰头喝尽了。 三人相劝未果,看着他连干三杯。 赫连濯对着秦世安和秦二夫人再拜,“感谢二位长辈还肯将阿昭托付给我,赫连濯的荣耀有阿昭一半,我一定用尽全力守护她。” 秦二夫人扶起他,“好了好了,只要世子像我下午在国公府同你讲的那样,往后好好待阿昭,我和你叔父也别无所求了。” 秦世安接着道:“大丈夫保家卫国,有些话不必多说,贤侄这些年也受累了。” 赫连濯眼眶发红,忙说,“不敢当。” 赫连濯全了对长辈的礼数,迫不及待地转头凝视着秦江昭,在战场一往无前的少年英雄这会儿整个人都散发出了柔情和欢喜,可是嘴张了又张,还是没想好与久别重逢的恋人第一句该说什么,半晌,才低沉着声音认真地说道:“阿昭,我回来了。” 秦江昭全神贯注地回望着眼前蜕变得更为坚毅少年,柔声回应:“你回来了。” 她不会说你终于回来了,这是她的温柔。 虽然“终于”可以表达出她久久的思念和此刻暗藏的欢欣。 但是,那些等候,她决定一个人的承受。 秦二夫人见俩人这般情形,也偷偷地抹了抹眼角,故意活跃气氛,打趣道:“昭昭早起骑马出城,不知你们怎地就错过了。下午世子来秦府,又不赶巧没见成。可谓好事多磨,你俩以后定能少遭些磨难。” 晨间之事,秦江昭本来按下不表,是相信两人多年的情谊,待有合适机会再听他解释。 可她娘说笑的时候,她注视着赫连濯的表情,心下却募地一沉。 她从他的表情上,看到了一丝心虚一闪而过。 也许,是她看错了吧。 突然,她有些意兴阑珊。 赫连濯同她娘又有来有往地说笑了几句,不过他到底是主宾,不好离席太久,没说几句便被秦世安夫妇劝走了。 走时,他依依不舍地看着秦江昭,秦江昭对他表示理解地笑笑,他才转身离去。 他一转身,秦江昭的嘴角就落了下来。 秦二夫人留心着秦江昭的情绪,拍拍秦江昭的后背,“昭昭,来日方长。” 秦江昭不欲多说,“女儿知晓。” 秦二夫人又逗她,“虽说这会儿说上话了,昭昭要是还想私底下聊两句,娘帮你安排。” 秦江昭心中有些疲惫,忍不住抱了一下她娘,拉长了声音,“娘~” 秦二夫人以为她在害羞撒娇,轻轻地拍了拍她,“我的儿。” 秦江昭这会儿很想饮酒,可是当着她爹娘的面,又只敢浅酌几杯,不好暴露自己偶尔嗜酒的癖好,也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绪。 她需要时间整理一下。 枯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同她爹娘商量,她想一个人出去透透气。 宫宴的规矩之一是,直到宫人宣布宴毕前,宾客都不准离宫,但走走是不成问题的。 秦世安夫妇体谅她在这殿中坐了许久怕是坐不住了,秦二夫人便提议陪她一起。 秦江昭忙推脱说,自己就在大殿东门附近走走,一刻左右便回,秦二夫人才作罢。 秦江昭出了大殿东门,一路向东,她观察到宫婢们酒水糕点都是从这个方向端入殿内的。 月上柳梢头,满月生辉,再加上殿外灯火通明,宫殿外异常明亮,还能听见南边广场传来的将士们举杯欢庆的声音。 秦江昭穿过殿外东侧的一处宫门,便进到了一处偏殿的院落,秦江昭靠在角落里偷偷观察,不时有宫人从坐落于院落正北的偏殿内端着酒水糕点走出,放在殿外石桌上,再有其他宫人从正殿过来取走它们。 院落内西南处有一个偌大的池塘,东南侧种植着花草树木,并在角落里建有一个雅致的六角亭子,亭子树木的叶片影影绰绰地遮挡着,看不太真切里面的情形,倒是个隐蔽清净的好地方。 秦江昭趁着院内恰好没有宫人,走到院内的石桌前顺了两个托盘,端着它们走进了院落东南角的那个亭子里。 她端着的两个托盘,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四壶桂花酿,一个托盘则放有几盘款式不一的月团。 把两个托盘放在亭内石桌上,她对着来路也就是偏殿的方向坐下。 酒壶是大肚细颈的银制酒壶,上有兽纹浮雕,壶嘴细长。 一个酒壶大约能装半斤桂花酿,但由于桂花酿不是烈酒,以秦江昭的酒量,喝上俩壶差不多才微醺。 因着没有酒杯,秦江昭便提起酒壶,仰头抬手,酒水便顺着壶嘴灌入了口中。 就着这个姿势,秦江昭一口气喝了半壶酒水才停下来,甘甜但是微辣的酒顺着她的喉咙,灌入了她的心间。 借酒消愁,愁更愁。 她的脑中控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闪过,赫连濯的那个表情。 她的耳边控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嫣桃的那句“神情别提有多失落了”。 怎么会是失落呢? 怎么可能是失落啊。 秦江昭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仰着头,将酒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如果他是出于道义责任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只要非为某种男女间的小心思,那么即便她不能接受他失了分寸,她也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如果他是心猿意马,她想过的这些的,她能接受他迟早有一天心猿意马,但她不能接受他背着她心猿意马还付出了行动。 喝酒是这样的,喝醉了并不会减少烦恼和渴望,但是无论内心藏着多少寂寥,当酒意上来之时,人还是会感到轻松愉悦的。 秦江昭想着:这点桂花酿酒劲着实不行,再来一壶,就能见证奇迹了。 于是,她拿起了新的酒壶,仰头猛灌了几口。 如果他…… 还没等她发起新一轮的惆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森冷的嘲笑:“呵,秦二小姐好出息。” 秦江昭猛然回头,只见位于她身后亭子外的一棵槐树粗壮黝黑的树干突然动了起来,定睛一看才瞧出那是个人影,还没等她细瞧,那人便一脚跃进了亭中。 秦江昭听得来人声音耳熟,倒没有多少惊慌,喝都喝了,还能如何。 礼教,可不管女子贪杯。 只是这会儿酒意上来了,远称不上醉,但反应也迟钝了一瞬,愣愣地看着那人。 她还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那人便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接着又启唇挖苦道:“往日只看出秦二小姐胆色过人,竟然没看出也这般离经叛道。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一个人跑到偏殿偷酒喝?” 秦江昭这会儿早反应过来,来人是谁了。 她对着这人一贯没有脾气,轻声狡辩:“怎么算得上偷?拿到宴会大厅我也是喝得的,如今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赵云琅嗤笑:“强词夺理。” 秦江昭做都做了,无动于衷,得知来人是赵云琅,心中更加坦然。 她莫名就是知道,赵云琅心高气傲,当着她的面会讽刺她,但断不会背后与人说嘴。 甚至,若是旁人与他说嘴,他还会不耐烦地回上一句,与你何干。
第8章 只是每次见到赵云琅,他总是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大抵见了仇人就是分外眼红吧。 心中有些怅然,她算他的仇人吗? 可是,若他痛快,当她是仇人,也由着他。 她有些招架不住赵云琅的目光,出声打破僵局,“王爷来了多久,我来时,不曾见到这边有人。” 赵云琅扯唇冷笑一声,“秦二小姐一贯目中无人,能见到什么?本王特意寻了个偏僻处,竟没成想还能被个酒鬼直愣愣地闯进来。” 闯进来不说,偏偏还要做些让人心烦的事。 赵云琅懒得应酬那些客套交际,但也不好提前回府,准备宴毕前回去,待宴会结束,向皇祖父行礼告退后再行出宫。 他靠在这偏殿最角落的槐树上躲清净,明明这槐树上就挂着偌大的一个灯笼,秦江昭却愣是什么都没看见就落了座。 秦江昭有些讪讪,“抱歉,那可能是因着王爷穿了黑衣,或者灯下黑,我才没发现。” 这确实是她扰了人家的清净。 赵云琅不接她话茬,既没有要走的打算,也没有眼神放过她的打算。 皎洁的圆月在院落中洒下了温和如水的银辉,院落角落里被层层树木掩映的雅致亭子中,隐约可见身姿曼妙的女子端坐在石桌前仰头与挺拔劲瘦的黑色锦衣的男子对视良久。 秦江昭仰着头实在很累,率先妥协,“如果王爷不介意,要不要坐下一起喝点儿?” 如同预料一般,赵云琅一动未动,声音透着清冷,“合适吗?” 这可是走在街上,都要同男子拉开一丈距离的秦二小姐。 秦江昭的这一天太过漫长,她累了,破罐子破摔,透露出些许掩藏骨子里的叛逆,“管他呢,虽礼法不合,但问心无愧。” 说完,她竟有些痛快,在这礼教森严的时代,今夜她感觉自己挣开了一层束缚,可能是酒水在起作用。 虽不知能持续多久,不过,管他呢。 赵云琅闻言竟真的停下了眼神凌迟,乖乖地在她右侧坐下。 秦江昭分他一个酒壶,把装着点心的托盘挪到他身前。 她自己又拿起之前没喝完的酒壶,又自顾自地一口气喝了半壶。 赵云琅见她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不断地吞咽着酒水,目光募地变得幽深,“不是要同本王一起喝?” 秦江昭捡起一块儿小的月团递给他,“王爷晚间未曾用多少东西,先垫垫肚子。” 赵云琅深如幽潭的眼眸从秦江昭额间的花钿打量到她丰润倔强的唇瓣再到她修长的脖颈,复又一寸一寸地顺着她的面庞抬起眼眸,最后直视着秦江昭温润的桃花眼。 秦江昭倍感压力,这是又不悦了? 果然,赵云琅微微翘起嘴角,“二姐姐管我吃没吃?” 秦江昭瞬间了然,是了,又怪她多管闲事。 她正打算收回手,不知怎么,赵云琅却忽而低下头,一口将月团包裹住,连同她的指尖也被他一齐含入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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