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君低垂着眼帘,察觉身旁人气息微喘,气氛微妙让她心底发憷,身子不禁抖动两下被她扼住,盼着他赶紧张口,好把这煎熬的时辰挨过去。 云隐阁内,魏鸷负手站在窗前,冷眼看着远处的一幕,眼底凝起一股凌厉之势,震慑的屋内两人面面相觑,以为说错了话。 屋内人见他招来空青耳语两句,空青抱拳离去才感觉气氛有所和缓,张维迎是庐州人氏,家境贫寒,性子刚直,和魏鸷同光景十一年进士,不过魏鸷殿试一甲状元,他是二甲进士,且年岁已二十有五,面容沧桑,单管面相比之魏鸷差一辈。 原是户部金部司小小录事,上无关系下无钱财,多年未得晋升,此次被魏鸷调到盐铁转运使,好比一步登天,向来钦佩他胸怀天下,便唯他马首是瞻,瞧他脸色郁郁,不免气恼自己无才,“大人,是我太无能,明知账簿有假,却如何算不出来纰漏之处。” 魏鸷摆手止了这般唾弃的话,张维迎心思清明,为人一板一眼,条理分明,自是比不过这般弯弯绕绕,果决道,“无妨,注意以下近些时日的上报,东西也该到了。” 廖君辉不满道,“黄孟这老家伙怎还不死!” 他叉了块蜜瓜放在嘴中,大口咀嚼着,咯嘣脆响在静谧阁楼里极其突兀,他父亲是原征南将军廖武治,魏鸷曾跟着南下收复南夷,自那时起他便跟着魏鸷后面,得他指点进了京郊大营,现任大营校尉,所以在魏鸷面前便放肆自在多了。 而他嘴中咒死的黄孟便是现在盐铁转运使,明年就该致仕,昏聩无能,黄家子嗣多是纨绔,风评极其不佳,偏老子官职显赫富贵,勾着众多官员睁着眼睛说瞎话,听说这两日还把女儿送到了宫里,亏着能做出这般狼心狗肺的事情,黄家小姐可刚及笄,而圣上都… 楼下响起时轻时重的脚步声,魏鸷摆手,张维迎和廖君辉抱拳作别,在楼梯间看到魏府四老爷,抱拳恭贺道喜。 魏鸷坐在官椅上,听着虚空的声音喃喃应了两声,眉梢便挂上冷冽,甫一进来的魏世佑乍一碰上这般骇人的眼神,手足无措般立在当场,看着他脸色越发冷凝,阁楼中极致的肃静让他不自觉的吞咽了两口。 从空青唤他过来便晓得刚才估计被看到,自己作为被侄子敲打,脸色顿时赤红苍白不停变换,最终铁了心般解释道,“是我孟浪了,你别苛待她。” 魏鸷舌尖顶了一下后槽牙,无声讥笑,她可真长能耐! 桐君带着如意急慌慌地回了院子,就刚才空青一瞥,便晓得他应是看到了,想到他挖人心肺般的话便冷汗津津。 “桐君妹妹…”魏云安站起身,眼神疑惑她为何如此慌张。 “桐君小姐,又去那里闲逛了,大小姐已等你半个时辰了。”十香满脸讥讽,她就是看不惯这般风情的样子。 刚经历了大起大伏,心慌意乱,她有些木然望去,湿漉漉的眼眸在香汗淋漓的略显苍白的容颜上格外无辜,胸前饱满小幅度快速起伏,端是眼波盈盈,气息缱绻。 魏云安心底微乱,口干舌燥,定了定神色说道,“桐君妹妹,唐突上门,多有打扰。” 桐君捏了一下如意的手心,轻抚了鬓发,迟疑说道,“无事。” 生疏迟钝,这便是魏云安的第一反应,侧身吩咐十香,“这里无事了,下去吧。”等院中没了外人,扔下了一句炸雷般的话,“表哥托我给你带句话,酉时三刻去九曲亭台左手边第三棵古树下,有事相商。” 桐君只怔愣看着眼前人,一身的桃红色蝶戏水仙襦裙,发间是鎏金点翠步摇,腕上嵌红宝石金镯,仪静体闲,落落大方,说完便笑吟吟的看着她,不疾不徐,气度和魏氏儿郎如出一撤。 似看出她窘态,开朗笑了一声,此时才略有小女儿般的娇憨,“反正消息我送到了,去不去你自己定夺,表哥答应我的玉佩我算挣到手了。” 桐君微抬眼,时近黄昏,此时落日还欲挣扎着在西边,染了云霞娇妍似锦,红晕绮丽。 第9章 ◎若没有爱有愧疚也可。◎ 她换了一身深灰蓝襦裙,陈旧肃穆,几乎隐入昏沉黑夜中丝毫不打眼,如意局促不安被她安排早去歇息,便自顾出了门。 到了鹤鸣苑后门拉开门闩随后虚虚掩着,这样便能不知不觉回来,做好一切,看着已过了时辰便急急的走去。 空青静悄悄进了屋子,烛火闪动照在主子似剑锋一样的浓眉上填了三分剑气,冷厉之势,所向披靡。 “何事?” 空青被冷寂的两声激的回了神,忙收敛心绪,回禀道,“桐君小姐去…见李公子…” 出口的话被一股骇人的气势磨成齑粉,魏鸷冷笑出声,这便是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人,猖狂到私会外男,自谋生路,看来这是真当他成了死物,弃之如敝履,说的可不就是他! 几息之后,无情的话听的空青心底寒凉,“随她去,看她高兴几时,另给隋嬷嬷说允她出门。” 合抱粗的古树树冠蔽日,眼下夜深露重,丝毫光线也无,黑黢黢的似无底深渊吞噬她,夜风吹的叶子飒飒作响,湿气扑在身上不禁起了一层细密疙瘩,她摩挲着双臂,到了近处便有些怯懦的止了脚步,垫着脚往里张望。 远处似萤火闪动,渐渐往她这边走来,她旋即躲在树后望着那点光亮越来越大。 “桐君妹妹?”李兆松也是第一次幽会,紧张带着雀跃,看着那处似幼兽般惴栗凄惶的眼眸,瞬时脑中充血,全然忘了后顾之忧,急吼吼上前伸手,看着落在半空中的手,方找回了一丝理智,觉得他过于孟浪,轻微肃了嗓子,“别害怕,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们清清白白,不惧人言。” 说完话,李兆松便觉得脸颊燥热,看她终于不那么紧绷,便把思来想去的话倒了出来,“伤可好了?” 桐君反应片刻才晓得说的是静安公主磋磨她的事情,试了多次嗓子才不那么紧窄,“已无碍了。” “那就好,一群狗仗人势的奴才,合该丢命,魏副使为民除害。”李兆松钦佩魏鸷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说着还观望她的脸色,见她不似平常人般一脸倾慕,便又自得些。 桐君却怔在当场,有些糊涂此话何来,还未张口又听他说道,“过些时日,翠峰湖碧荷连天,很是避暑的好地方,到时候你也去吧。” 翠峰湖位于京郊十五里处,湖柳绕堤,烟水空蒙,背靠翠微山,周围全是权贵人家的避暑宅邸,每年魏府便会去此处待月余,桐君低下头思虑片刻,她还从未出过魏府。 李兆松晓得她身份尴尬,平日不敢多言,保证道,“放心吧,只要你想去,我带你出去,再者你是苏府小姐,就是担心你喜静不爱出去。” “我愿意的。”桐君说完感觉红晕爬上,顾不得羞涩,壮起胆子抬眸望着他,“表哥,我把上次送的簪子…弄丢了。” 语调凄凄惶惶,泪水盈眸,情谊涟涟,这般即使再大的错误也会让人心软。 “这有什么!” “可那是表哥亲手雕刻的,意义非凡!” 李兆松心底松软如棉花膨胀,鼻头酸涩,激动上前握住她的手腕,目光交错,气息交融,脚边烛光渡在千娇百媚的脸上情谊缱绻,看她唇瓣微颤,便有些心猿意马。 只觉渐促的气息愈发近,忽然听到一石之隔后面响起小厮的声音,“少爷,有人来了。” 李兆松瞬时恼恨,也知时机不对,便叮嘱道,“这几日我时常待在魏府,有时间常出来,也让我见见你。” 桐君点点头,手腕处被重重捏了下,看他背影隐入黑夜再也瞧不见,脸上的火热如潮水退去,哗啦啦响在耳边,手腕那处隐隐钝痛,心底隐秘的情绪被压了下去,她告诉自己他很好,只要能出了魏府便会一心待他,他心思纯善,两人定会琴瑟和鸣的。 身子右侧传来轻微的咚咚声,她看去才发现是一块石子滚落下来,抬首看去只觉石块嶙峋,黑夜阴森,拢了拢身上的衣襟,快步走向鹤鸣苑。 到了后门,试了多次依旧关的严实,鸦睫轻颤,重重闭了眼眸掩了其中不安,她看如意慌张担心被人发现便早早让她回了屋子,现在后悔也晚了,眼下唯一办法便是从前门进入了。 前一刻她还清醒鹤鸣苑前门大开无人看守,后一刻蹑手蹑脚撞到他在院中月下独酌,惊愕之下左脚绊右脚摔了下去,他也只阴冷盯她一眼,复又转过身去,两指端起酒盏,手背青筋突兀。 她按下几欲跳出来的心,哆嗦起身,“大少爷,安好。” 鹤鸣苑廊下灯盏通明,他脸上讥讽便赤裸裸的看在她眼里*,心底迟疑自己作为是否被他晓得,接着立时否定,又安慰自己若是她出了魏府,于他省去了好大的麻烦,窜动的心慢慢安稳了下来。 酒香氤氲,她被熏了片刻,忽有些飘然然,掐了掐手心,找回些许心神,他丰神俊朗,手握权势,区区双十年岁便在魏府首屈一指,更得天子器重,世间万千女子钦慕,那在这厢烦忧些什么。 她抬眸睨了一眼他的眉眼,眼下确实是烦忧,好似压着隐隐的怒气。 魏鸷不动声色看她如何应对,起先还有慌张,片刻便怡然自若,眼下更是胆大妄为,频频窥视,心内冷哼,果真深藏不漏,“无事便滚回去!” 只觉今夜酒似白水无味。 此话如天籁,桐君略微俯身便忙不迭的回了后院,直到躺在架子床上,恍然觉得今夕是何夕的不实,一天惊心动魄下来此刻才猛然响起今日是第一天到鹤鸣苑。 月光皎皎如白练,穿透窗户渡满了半个屋子,黄澄澄的,明亮亮的,她睡不着,便起身支起支摘窗,院中海棠花瓣随风飘摇,香气馥郁,万千青丝披在酥背上,遮了纤纤细腰。 她轻抚脸庞,微凉软糯,心想便这般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吧,便跟着李兆松走出这吃人的牢笼,自小外人便说她性格软弱可欺,可熟识她的人尤其母亲斥责她骨子中最是决绝刚强,给自己不留余地,母亲曾逼迫她软和些性子,她不吃不喝最终还是迫的母亲不了了之。 她自幼便喜红绿这般亮眼的颜色,可进了魏府即使外衣陈旧,她内里总是颜色多样,繁复耀眼。 心绪波澜不停,灼的内心火热,身上涌出汗渍渍的热意,她大胆的脱下上衣,只留鸳鸯戏水腰间碧色小衣,浅浅勾勒着如雪似峰的饱满,似白瓷般玉臂轻托着脸庞,细长脖颈上红绳惑人,身姿纤薄,上好白玉般清透后背,臀部浑圆**,此般妖娆娇媚之态让人难以抗拒。 海棠苑内,魏云安轻倚着软被,散了珠钗,专注看着手中书卷,丫鬟南雁挑明了一些烛光,止了小丫鬟敲腿,待退去,出声回禀,“表少爷回前院了,看样子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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