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妇人语不成声,瑟瑟发抖,音儿变了调,“魏…丫鬟…皇后…皇子…” 杨石拿着笔,不知该如何落笔,“什么?大声点!” 邵亢将迈出门的脚收了回来,转身定定望着那妇人,墙壁上插着的火把滴答着火点,发出刺啦的声音,烙铁在地面上发出黑烟,一切好似变形扭曲,烟雾缭绕中妇人的面孔变得飘忽不定,妇人的颤音打着旋儿往心尖上钻。 杨石看妇人迟钝,刚想威胁两句,门咣当一声让杨石侧首看去,见大人大步流星走到妇人面前,面孔难得带上了温色,将妇人搀扶起来坐到稻草上,杨石错眼间却明显看着大人紧紧绷着的下颌,压下舌尖的话,将地上的烙铁拾了起来。 没了烙铁的威吓,妇人慢慢缓过心神,瞧面前的大人温润谦和,终于卸下来警惕,想到家里弱小的孩子,老迈的父母,还有重病在床的丈夫,一切都在今日崩溃,妇人双手覆面,嘤嘤哭了起来。 她知道这个秘密若告发出来,会死很多人,可她没办法了,她哭了半响,终于将许多年受的苦宣泄了出来,临到跟前,反而镇定下来,“我本是魏府的粗使丫鬟,那是十多年前吧,奴婢被派遣到翠微山魏府府邸清扫。” 邵亢听着长篇大论,甚至有些颠三倒四,也并未催促,双眼紧紧盯着妇人,不晓得这粗鄙的口中还要说出何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拿着扫帚里里外外的洒扫,只觉翠微山一丝风也无,沉闷的让呼吸都艰难,全身如水洗,实在是难受的不行,嬷嬷看我干活认真,在忙完后让我去别宫后面的水塘中清洗。” “可天公不作美,我刚七拐八拐寻到了水塘,天空瞬时一道闪电加之雷声炸响在头顶,硕大的雨点打落在水面上,溅起一个个水坑,狂风暴雨随即而至,我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只奔着不远处的屋子而去,后门一推就开,我寻了一个耳房打算避雨。” 妇人好似回到那日,前一刻还日暮西垂,下一刻便黑云蔽日,天际挂满一条条银蛇,似乎要将黑夜撕扯出一条条口子来,魑魅魍魉要冲出来祸害人间,雷声凶恶地响在头顶,震地地面都发颤,院中的树被狂风拦腰刮断,枝叶遍地,在雨幕中一行黑衣人从后门闯进,轻手轻脚的,有的走向前院,有的爬上屋顶。 不出片刻,前院便传出侍卫的呼喊,女子的哀嚎声,她脚都已麻木,却不敢动弹分毫,那些黑衣人终于行动了,几息后,有个婢女将一行人引到了后院,一道闪电落下,黑衣人手起刀落,刚才还活生生的数十人转眼没了气息。 黑衣人问道,“可将所有人都带过来了?” 婢女轻轻点了点头,“告诉王爷,小姐的孩子已送到了皇后身边,一切进展顺利。” 接下来便是无声的寂静,譬如此时的审讯房里,妇人说完一切,手脚僵硬地转头,木木看向邵亢,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压抑多年的秘密便这么容易吐露出来。 邵亢心里早已惊涛骇浪,不知为何脑中回旋着魏鸷的那句话,“你只往下想了,可以往左右想想。”顿时想明白什么,头顶刹时冒出了热汗,顺着脸颊便往脖颈里流,他惊惧之下大力握着妇人的臂膀,质问着,“可有证据?” 这可是惑乱朝堂,动荡社稷,混乱血脉的大事,可不是轻而易举便能相信的,若是此事是真,那五皇子便是魏府少爷,魏府可是株连九族的大事,陇西王爷此次进京便是祸心再起,这…想想便让人悚然,这朝堂要腥风血雨一番,思及此邵亢眼里露着凶光盯着妇人,只看的妇人发毛,喃喃道,“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此事便做不得数,他想到五皇子日常举止,连着魏府二少爷身子弱久病的传闻,他觉得此事可信度很高,可红口白牙,一着不慎,可要进入死局的,邵亢命呆愣在一边的杨石将这个妇人送到邵府,他需要好好想想。 妇人出门前,忽然想到什么,转身道,“产婆临死前,大喊皇子脖颈后有胎记,不过那黑衣人没给她机会,往下说。” “还说了什么?” “只说皇后看到了皇子脖颈后胎记,别的没说什么。” 杨石命人将妇人一家全部送进邵府,回来后看着主子依旧坐在稻草上,也不敢扰了思路,静静端坐一边,只叹魏府这是要捅破了天。 天边已泛亮,邵亢才动了动身,兀自念叨着,“还是要寻到机会看看魏府那二少爷?” “听说自幼身子弱,不轻易出门。” “去打听一下魏府消息。” 魏府内,桐君刚刚入睡,耳边便响起恼人的窃窃私语,一晚上便是这么周而复始折磨着她无法入睡,叹气一声,干脆起了身,听着院内的砰砰声,桐君透过窗户往外看去,魏云亭正在院内打着拳法,拳拳生风,又灵动飘逸,很是赏心悦目。 桐君进来雁康苑突然,也选了西厢房,窗上来回闪过的倩影,让魏云亭乱了注意力,也就慢慢收势,全身涌起的火热对他来说很难得也很享受,门开她站在暖帘前盈盈笑着,一身杏子黄上袄下裙,衬着皮肤清透的白皙,眼底的黑青格外现眼,魏云亭心底沉了沉,抬头间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当初道观的日子,朝夕相对,同经风雨。 长随河川拿了大氅要给主子穿上,魏云亭摆了摆手,对着她说道,“一起用膳。” 桐君点头附和,正好有事和他说,用膳后等她说完,魏云亭略微想了下,赞同道,“依我看,挺好,不过,大哥能同意你抛头露面?” 桐君一滞,这关魏鸷何事,昨日封赏魏鸷的旨意和斥责大老爷的旨意同时到了魏府,说不定眼下他正春风得意,刚才如意还听青绿说着,他已派人去新府邸收拾,估摸些时日就会搬家,自府里出了事,阖府无一处不小心慎言,京城里又无一处不咒骂大老爷忘恩负义。 “也不用时时在那里守着。” 魏云亭轻笑了下,“你可有本钱?” “他给了不少首饰,打算典当一些便有了。” 这下魏云亭彻底笑了起来,他大哥估计没想到一心送的首饰被她毫不留情卖掉,看着她面色几乎恼了,才止住笑意,道,“正好无事,我便陪你去。” 南兀战事紧张,连着百姓都察觉到了不安,街道上松松散散的两三个人,有的看到魏府马车,交头接耳一番,桐君视若无睹,打开车窗向外看着,好似一个熟人,她急忙探出头去,立刻招呼道,“灵姐姐。” 空灵听到唤声,看见是桐君也笑开了,两人选了附近茶水铺子,桐君本忐忑如何开茶食店,没想到碰上她,急切道,“灵姐姐,你如何来了京城,信中怎么也未言明。” “今日刚刚进的城门,刚寻了一个客栈住下,想着在外面看看,没想到碰上你了。” “打算在京城待几日?” “家里兄弟进京会试,估摸着要到会试完。”会试一般在八九月,等着放榜,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了,桐君喜上眉梢,心里顿时落下一块大石头,忽然看到空灵眼神往后看去,忙介绍道,“灵姐姐,这是魏府二少爷,二少爷,这位是在苏州城认识的茶食店老板吴娘子。” “看来你想在京城开茶食店,是受人指点了。” 空灵疑惑看向桐君,她眸子里闪着光芒,兴致高昂,道,“灵姐姐,你看如何?” “我说…”桐君被她的话吊的紧张,毕竟手艺都是跟着她学的,万一觉得她偷师,反倒破坏了两人情谊,她紧张盯着空灵,空灵莞尔一笑,“英雄所见略同。” 桐君只觉太好了,紧紧拉着空灵的手,细细说着这些时日想到的事情,大大小小很全面,魏云亭在后面静静听着,被她脸上的鲜活带着也有了雀跃,当初两人相约出了魏府,本以为是戏言,眼下时过境迁,一切将唾手可得。 铺子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马儿打着响鼻,一个着黑衣的人悄悄到了三人身后。 第80章 ◎焉能不做好这个马前卒◎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三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身后一阵喊声,桐君往后望去,才发觉魏云亭被人挟制,不断往后退去。 桐君立刻起身,忙对外喊道,“放开他。” 魏云亭倒是镇定,虽被紧紧勒住,但明显察觉对方并无害人之意,他感觉脖颈后一阵凉意,还未反应过来,猛然被人推开,起身立定时,那人早已窜入了街道没了身影,魏云亭脖颈后一阵酥麻,其余倒也没有异样,安抚了一下苍白着脸的桐君,两人也没了兴致,匆匆和空灵作别回了魏府。 空灵看着魏府的马车拐了弯,转身奔着另一处而去。 巷子里,杨石将罩在脸上的面具解下,郑重道,“主子,他脖颈后确有胎记。” 邵亢手紧张地颤抖了起来,道,“马上送贴子到孙府,我要拜访姑母一番。”邵亢姑母嫁入了孙府嫡子,孙府便是皇后的母家,此处便是最好的切入口。 杨石还陷在确认的紧张中,大声吞咽了下,小心问道,“通知一下魏大人吗?” 邵亢轻笑了声,抬眸认真望着杨石,语气中含着一丝气恼,“你以为他不知?恐怕藏在最深的便是他,既然魏大人将如此荣耀的任务交给我们,焉能不做好这个马前卒。”想了想终是气不过,重重拍了一下车壁,力度惊地马不停跺蹄。 太后寿辰在即,前朝战事顺利,光景帝也有了喜色,后宫中终于可以放开了欢庆,尤其锦绣宫中处处喜气洋洋,明日就是太后寿辰,光景帝宣旨陇西王爷今日可进锦绣宫陪伴太后,太后一身绛红色宫袍,听着外面的丝竹管弦声,眼睛定定望着门帘。 嬷嬷听着不停报来的信儿,越说越看着太后眼里漫上来泪水,忙拿起帕子递给太后,出口劝解,出声也含了哭腔,“太后,王爷一切都好,稍后母子团聚,王爷若是看您眼眶红肿,心里也是难安的。” 太后忙摁了摁眼角,略带埋怨道,“也不晓得顾忌一下自己的身子。” 嬷嬷知道太后哪里是埋怨王爷,这是埋怨前头那位呢,便顺着话说,“王爷性子豪爽,这是高兴了。” “可安排了醒酒汤,还有八珍面。” “安排了,安排了,太后放心吧,厨房一直备着呢,那边王爷出了宫殿,这边就开始做,必会保证王爷吃到热乎的。” 太后喟叹一声,“也不晓得变成什么样子了。” 清辉阁内,光景帝坐在檀木云龙纹宝座上,一身赭红色绣戏珠龙纹宽袖长袍,悠然自在欣赏着阶下歌舞,间隙将眼神放在陇西王爷身上,他这幼弟向来一副好面貌,军权在握,年轻时引得各府小姐追捧,又是中宫嫡子,身份高贵,再得父皇喜欢,简直是众星捧月,高不可攀的人物,连着光景帝都疑惑为何最后是他登上了这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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