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王爷一身紫色蟒袍,宽肩厚背,浑身肌肉夯实,看起来非常健壮魁梧,饮酒后面色格外冷白,眼眸里泄露些许迷离,手指搭在膝上微微符合着曲调,略显几分王侯的风流气。 “子策,这几日可还适应?” 陇西王爷字子策,听到光景帝唤名,急忙起身,反而酒醉失了稳,若不是身后的内侍急忙扶着,便要出丑了,等站稳了,方俯身道,“谢圣上关怀,臣一切都好。” 光景帝微眯着眼打量着他,半响后才淡淡道,“无事便好,若是有不妥,可要知无不言,否则母后也要怪罪了。” 陇西王爷慢悠悠起身,丝毫没有被敲打的气恼,面上诚惶诚恐,告罪道,“圣上仁慈,方召回臣弟为母后贺寿,母后康健,圣上英明威武,才是臣弟所求,臣弟若是骄矜多事,是臣弟行事不妥了。” 光景帝微微点头,也未应和,注意力被一阵笛音引了过去,陇西王爷讪讪然笑了笑,然后自顾坐下欣赏着歌舞,今日皇宫私宴,来的都是皇室沾着关系的朝臣,一个个人精似的,等了这首曲子过去,起身到陇西王爷面前攀谈。 陇西王爷来者不拒,本就清冷的肌肤透着寒冰似的白,身子左摇右晃,话都有些不清,光景帝没发话,也没人敢走,只一拨拨上前敬酒,到了最后,陇西王爷不知如何依靠在了五皇子身上,紧紧拽着,无论身旁内侍如何劝解都不撒手。 光景帝看够了,方发话,“瞻儿,既如此,你便将王叔送到锦绣宫中,务必小心。” 五皇子根本俯不下去身,双手搀扶着陇西王爷,低垂着头应是。 陇西王爷退去,光景帝独独留下了大长公主驸马周老太爷,全身卸了劲般往后靠在软枕上,望着空旷的大殿,面色浮现疲惫和力竭。 周老太爷默了默,心里叹息一声,想到该来的总会来,遥遥望着上首,道,“圣上,可是为了陇西王爷忧愁?” 话落,便感到一股凌厉强势的视线投来,威猛摄人的雄狮虽然老了,可依旧强悍,光景帝有些不悦周老太爷的直言不讳了,宫殿内气氛更是冷冰冰的。 周老太爷丝毫没觉失言,呵呵笑了两声,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要被年轻人赶出来经历风雨,顶着批判的视线回忆道,“圣上,微臣老了,这些时日总是想起旧事来,先皇在时,常宣老臣下棋,您也知微臣一手臭棋,还经常悔棋,每次先皇忍到了半截骂臣愚臣,后来先皇慢慢也容忍了臣。” 说到糗事上,周老太爷一把老脸觉得燥热,继续道,“下棋中也不全是骂臣,偶尔也说些私事,先皇是一国之君,也是丈夫父亲,当说到您时,夸奖您最是心底仁厚,不争不抢的,却最是招人疼,先皇说也想将您放到跟前好好教育一番,可转眼想,打眼了对您也不是好事,不如让您按照心中所想去走,您心思清明正直,无论如何也不会走歪了去。” 光景帝没想到父皇曾这般评价他,想到父皇对他默默关照,心里感动的酸胀,出声不由也温和了些,“父皇目达耳通,足智多谋,朕总是比不上。” “圣上,您过谦了,这些年四海升平,百臣俯首,天下学子啧啧称赞,俱彰显您的圣明,您勤于政事,夙兴夜寐的,您的辛劳百官连着微臣都看在心里的,光有一腔武力,贪图冒进,手段狠辣,只能震慑了一时,却无法使人心服口服,也不是长治久安的法子,治家如治国,先皇曾说您处事谨慎稳当,思虑周全,任何事到了您手上,虽看着缓慢,但内里早已被您分析透了。” 一番话说的光景帝心里妥帖,多日甚至多年的疑惑,一朝被解决,四肢百骸犹如打通般,周身轻松,回首看这他在位许多年,从不曾放松,也不敢懈怠,只要求自身不要被后人指点昏君,他没有辜负父皇的期望,也懂了父皇点他继位不是无奈之举,原来一切是他心障罢了,是呀,陇西王爷军权再高又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又有何惧。 凤仪宫中,气氛更是冷如寒冬腊月,所有婢女全被遣了出去,空荡荡的宫殿中只有皇后和孙夫人,角落里的烛火闪烁,映照着皇后神情晦暗不明,孙氏心中又惊又惧,内里不比皇后好受,想到白日听到时,她更是惧怕了一个趔趄。 孙氏想到老爷的嘱托,咬了咬舌尖,钻心的痛意让她定了定心,顾不得尊卑,端起身旁的茶盏便往前走去,搁置到皇后手中,叹息一声,“皇后…” 孙氏张口无言,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 皇后木木抬头,定定望着孙氏,眼中犹疑不定,“此事可不是儿戏?”皇后眼神看向桌子上的纸,画着一个胎记,似叶花叠加,早已忘却的记忆如流水破闸而出,狂风暴雨,魏府大夫人,以及曾寻不到的产婆,当年她有过疑惑,派人去寻时,被太后发现斥责荒唐,“得了癔症不成,连*着自己的孩子都不认了!” 原来是她们!皇后凄厉地笑了起来,眼里的恨意看的孙氏心惊。 笑完之后又是一阵悲痛的啜泣,想到那孩子还救过她的命,她第一次见便格外亲切,可怜她的孩子,自幼身体瘦弱,不得喜欢,想到此心里便如刀割般难受。 皇后忽然想到什么,嘱托孙氏,“快派大哥去护着他。” “皇后不用担心,老爷知晓第一刻,便派暗卫潜入魏府了。” 皇后后怕点点头,想到狼子野心的他们布局这么多年,恐怕就是为了如今的局面,看着孙氏打量着她,她晓得孙氏想的什么,喃喃道,“所有人都以为我魔怔了,这个印记却刻在我心里了。” 这俨然是不需要查证,皇后便确信了的,孙氏心里一阵骇然,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大哥可告诉你接下来如何做?” “老爷让妾身带话,明日贼人必定作乱,老爷会趁机告发他们罪行,到时候来个当面对质,让他们有来无回,让您千万不要着急,只需明日配合即可。” “要小心他们狗急跳墙。” 孙氏气愤的哼了声,笃定道,“他们决逃不出天罗地网去!”孙氏看着皇后不信,在皇后耳边一阵嘀咕。 皇后听后半响无语,宣婢女将孙氏扶下去休息,眼睛低垂着,兀自思虑着,看着嬷嬷进了门,扑到嬷嬷怀里放声哭了起来,虽是放声,但到底压抑着声调,呜呜听得心酸疼,“嬷嬷,都怪我!” 嬷嬷是自幼伺候她的,一边骂着贼人奸诈一边劝慰,“小姐,不怪您,怪就怪他们居心不良,以后我们好好待五皇子,加倍的好。” 皇后从怀中起身,眼眶红肿,忐忑道,“也不知晓他喜欢什么。” “那奴婢明日便派人去打听。” 嬷嬷说完便想到魏府二少爷自幼体弱,从不出门,显然皇后也想到了此处,又是一阵心酸。 第81章 ◎箭已离弦◎ 翌日,天气格外晴朗,连着风都变得和煦,好似乍然入了春季。 锦绣宫上下昨夜奖赏了三个月的月银,今日正是太后的寿辰,俱都喜气洋洋的,一早,嬷嬷领着锦绣宫上下在院中给太后磕了头,便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 太后冷硬的脸庞带上了难得的柔色,眼睛放在陇西王爷的身上,看着婢女伺候他洗漱,生怕有任何不妥当,早膳摆上了寿面,陇西王爷亲手伺候太后用膳,太后哪里舍得儿子如此辛劳,摆手让他坐下。 “坐下,母亲不舍得你做这些。” 陇西王爷依言坐下,将面前的百合芦笋搁置在太后面前,太后喜欢芦笋,没想到他还记得,太后眼里又蓄满了泪,陇西王爷亲自从嬷嬷手中接过巾帕,给太后拭泪,道,“母亲,今日是您的寿辰,万不可再哭了。” 嬷嬷也在旁边劝道,“太后,王爷盼着和您用膳呢。” 母子分别二十年,连着一起用膳都是奢侈,太后连着道了两声好,一顿饭是温馨和睦,太后今日在正殿锦绣宫召见百官女眷贺寿,陇西王爷会一直在锦绣宫,却不在一处,而是和光景帝待在锦绣宫前院的阁楼中。 分别时,太后认真看了一眼,他鬓角都已泛了白,再也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心头紧张,叮嘱道,“小心些。” 陇西王爷请太后坐在圈椅上,认真给太后磕了头,起身后牵着太后的手,太后一身寿字彩绣百蝶衣裙,头上簪着累丝嵌宝石金凤簪,耳上是金镶红宝石耳坠,周身华贵逼人,陇西王爷顿了顿,他身为儿子,这些年从未尽过孝心,反累的母亲一直为他奔波,他最愧对母亲,郑重道,“母亲,放心。” 陇西王爷踏出门时,恰好碰到刚踏进后院的皇后,他知晓皇后性子软和,办事温吞,这许多年一直尽心尽力伺候母后,看她这么多年辛劳,他会留她一条命,他刚刚点头,却不想皇后已衣袂带风从他面前走过。 皇后眼底的黑青格外扎眼,陇西王爷往身后瞧了一眼,压下疑惑,大步往前院楼阁走去,此处的情况被一五一十禀告给了太后,皇后进屋拜谒时,太后冷着脸,屋中刹时一静,毕竟皇后对太后尊重有加,太后也从不为难皇后,这般落皇后的脸,还是第一次。 皇后也未恼,自顾起身坐到一边,根本未抬眼看太后。 太后冷冷盯了一眼皇后,瞧她面色阴沉,太后心里本挂着事,也无心与她周旋,两人各做一边,心里各自盘算着事情。 贺寿的女眷接连不绝地进宫,一时之间,屋子里莺莺燕燕,全是贺寿喜庆之语,清辉阁内已布置妥当,后花园中也搭上了戏台,女眷们分散到了各处,只等着晚上的宴会。 天边的红日慢慢西坠,好似要释放最后的火热,散发出万道霞光,云霞绮丽似火,红彤彤透着格外的艳艳,暮色渐渐漫来,灰白之色与烈红挣扎上下,最终云霞败下,黑色笼罩了天地。 清辉阁内极其热闹,光景帝举杯庆祝太后寿辰,百官跪地附和,太后对着光景帝点头,道,“圣上,辛劳了。” 太后笑盈盈唤众臣起身,看着陇西王爷点头,心里放松了些。 太监维顺唱和宴会开始,身着青绿曳地裙的舞姬如水波仙子脚尖点水而来,动作轻盈优美,乐班奏着丝竹管弦,舞姬翩然起舞,缥缈如仙境,百官推杯换盏,女眷们三两成群叽叽喳喳。 此时,皇后父亲孙老太爷颤巍巍起身,身体瘦削,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到了正中,好似终于要撑不住,重重跪地,众人随着他动作心里一紧,埋怨这老太爷已过古稀之年,不在家享天伦之乐,偏今日出来折腾。 “圣上!”老太爷沙哑着吼道,“微臣状告魏府大夫人扰乱皇室血脉,于十七年前将皇后所生子调换,居心叵测,罪该当诛呀。” 老太爷每喊出一个字,殿内越静一分,话落,只剩下空落的寂静,仿佛时间停滞,一切都被吞噬,众人跟看鬼似的,睁着眼睛看着这老太爷是不是疯了,反应快些的,将目光放到了皇后身上,又木然转到了五皇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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