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含笑道,“是,朕可是连儿子都舍不得给。” 沈瑶暗自嘀咕,她又不上阵杀敌,要那汗血宝马作甚,这回她没有往谢钦瞄,而是自己拿了主意, “陛下,如此稀世珍宝,臣妇不敢领受,若陛下实在要赏赐臣妇,便赏我一个庄子吧。” 皇帝愣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谢钦,谢钦微微扶额,大约能跟皇帝讨价还价的也只有沈瑶,只是他大体明白沈瑶的心思,无非还惦记着离开,想得一个庄子落脚。 沈瑶想的是,先讨一个庄子,回头悄悄与谢钦对换,如此可避开太子的追寻。 皇帝哈哈大笑,汗血宝马他只有数匹,庄子却有无数,沈瑶既然主动要庄子,当皇帝不好拂了她的意思, “成,朕便赏你一个有山有水,有别墅的庄子。” 沈瑶喜出望外,多年夙愿达成,连着眉梢都在飞舞,“臣妇谢陛下隆恩。” 皇帝笑,“你满意就好,起来,快些去歇一会儿。” 沈瑶最后腼腆地看了一眼谢钦,抿着嘴高高兴兴退下了。 待回到谢家的锦棚,诸多年轻姑娘都簇拥过来,七嘴八舌恭贺她。 沈瑶面上害躁,“我身上都是汗,你们离我远些,我要先回去换衣裳了....” 谢京昏厥已先一步送回行宫医治,谢文敏等人跟了过去,锦棚里只剩下二夫人与三奶奶柳氏, 二夫人与有荣焉,“好姑娘,累坏了吧,晚上陛下宴请使臣,所有女眷与宴,你今日无论如何不能缺席,先回别墅歇会儿,我应酬应酬便过来。” 沈瑶带着碧云离开。 走出锦棚一段,瞥见沈家人在前方一颗树下等着她,沈瑶脸上笑意一收,带着碧云绕去林子里的廊道,从此处有一条临水的赏景木廊一直延伸去行宫。 主仆二人脚程快,半刻钟后,便瞧见巍峨的殿宇掩映在丛林中,沿着石径爬到行宫后山的游廊,正待顺着游廊往下,眼前忽然绕出一道行色匆匆的明黄身影。 正是一脸阴鸷的太子,他目光逼人,几乎要吞了她。 沈瑶心猛地一凝,旋即后退一步,朝太子施礼,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余光四下扫了一眼,太子身边只一清秀的内侍,再无旁人,她心里飞快盘算一旦太子行为逾矩她该如何自保,碧云也不是吃素的,跟着沈瑶一路长大有几两本事,随沈瑶行礼的间隙,眼神已将周遭环境勘了遍。 朱煜瞧见主仆二人浑身戒备,收敛了眼底的欲色, “孤只是恰巧偶遇夫人,夫人莫慌。” 沈瑶从他语气辨出,他不打算做什么,如此最好。 沈瑶屈膝不起。 朱煜看着面前娇滴滴的美人儿,方才行了一路她面额布了一层细汗,脸颊嫣红竟是比那霞光还要招眼,不是那种生硬的胭脂色,而是由内至外晕开的殷红,薄薄的一层娇艳欲滴。 掐一把,怕是有嫩嫩的汁儿溢出,若再揉在怀里,光想一想,朱煜下腹绷紧,热浪冲至眼眶,化为猩红,哪怕碰碰她细嫩的胳膊,也足够他解解馋。 于是,朱煜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搀她。 沈瑶再退一步,朱煜不甘心,右手往前一伸,就在这时,一只厚重的箭矢破空而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贯穿太子的手掌,咚的一声插入地里深处。
第30章 血雾在眼前爆开, 只见那太子双目骇然睁大,神情扭曲到了极致,高大的身子往后踉跄, 险些就要栽下去, “唔.....”他捂着手腕疼得额头暴汗, “是何人...” 可惜终究是声竭气短,跌坐在地。 身后的内侍惊慌失措立即上前挡住太子,惶惶张望四方, 以防贼人进一步攻击。 沈瑶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 避险的本能让她拽着碧云就往行宫奔,主仆二人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久,眼见前方人来人往, 若这副神色被人瞧见还不知要出多大乱子, 沈瑶勉强镇住心神, 试了试额头的汗,带着碧云出了行宫角门, 又从别墅角门进了谢府,匆匆忙忙回到东苑, 一头栽去罗汉床上, 忽然觉着不对。 连忙扭身坐起,果然瞧见一人坐在窗下漫不经心擦拭手上的灰尘,那双深邃的眼里没有半丝情绪,冷漠到了极致。 不知为何,沈瑶瞧见这样的谢钦, 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侯爷, 您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她离开时他还在皇帐坐着呢。 谢钦眼睑缓缓掀起,冷白的面容如罩清霜,当年他初出茅庐去卫所查案,刀起刀落不知砍了多少人头,行事雷厉风行,霸烈无羁,这些年在朝中身居高位,养尊处优,本以为当年那股戾气已被度化,方才太子无故离开便引起他的警觉,他借口离开追随沈瑶至行宫,看到那只阴森的手差点要碰到自己妻时,深埋在骨子里的阴戾瞬间浮现,他毫不犹豫便给了太子一箭。 二人视线慢慢在半空交汇,沈瑶几乎不用想,从罗汉床挪了下来,失声道,“是你,是吗?” 除了谢钦,还能有谁? 沈瑶被巨大的恐惧给支配,不仅是害怕太子觊觎自己,更多的是害怕谢钦因她得罪太子,给谢家满门带来祸事。 谢家上下几百口人哪,不能因她无辜丧生。 谢钦察觉到她的不安,语气带着安抚, “你不必多虑,我敢下手,自然有后招。” 沈瑶看着一而再再而三为了她对付太子的谢钦,心口微微刺痛, “怎么说?” 谢钦淡声道,“我拿的是异族的铁簇,此物比中原箭矢更加厚实,若真查也查不到我头上,更重要的是,太子压根不敢声张。”谢钦语气暗含嘲讽, “此事宣扬出去,他这个太子也到头了,哪位臣工愿意侍奉一个觊觎臣妻的男人为主君,只要事情败露,太子必定处于风口浪尖,三皇子也会设法摁死他,所以,他但凡有一点脑子,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谢钦敢做也是捏住了太子的七寸, “朝堂还远不是太子可一手遮天。” 这些年皇帝上了年纪疑心重,对太子越来越不满,而太子已年满三十,一个坐了三十年太子的人,怎能不引起皇帝的忌惮,谢钦自娶沈瑶那刻起,便知道自己与太子势不两立,他早暗中谋划将太子拖下水,如今只差时机罢了。 沈瑶听了他这么说,胸口的闷胀稍稍舒缓一些, “可是您行事也太猖狂了些,他毕竟是储君,您这么做罪同谋反。” 谢钦丝毫不当回事,搭着圈椅扶手,语气幽幽,“眼睁睁看着他碰你?” 沈瑶喉咙一哽,红着脸竟无话可说。 “朱煜此人,你越纵容他,他越得寸进尺,这一箭叫他晓得厉害,在他登基之前,他是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当然,就怕他没机会上位。”谢钦语气还是那般平淡,仿佛在谈论家常。 沈瑶心口微酸,这样的事也就谢钦敢做,换做旁人,将妻子拱手献给太子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她还是个假妻子。 谢钦回想她方才在讲武场肆意飞扬,再瞧眼前这支支吾吾,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姑娘,竟是觉得有趣。 他语气缓了几分,“我不能离开太久,你歇一会儿,我等会来接你赴宴。” 沈瑶连忙起身送他,谢钦行到珠帘外,扭身过来,活脱的姑娘双手绞在一处,这一身海棠红的裙衫将她的明艳衬托了极致,简直不可方物,“忘了告诉你,我习武之事除了身边亲随,其余人不知,你不必担心我。” 沈瑶双手换到身后绞着,朝他讷讷点头,“好,我知道了。” 霞光悄悄往窗内一探,从她面颊掠过一层光晕,若照影惊鸿。 谢钦一走,沈瑶心下打鼓,连忙催碧云去外头打探消息,留杏儿伺候她沐浴更衣。 大约是酉时三刻,碧云轻手轻脚摸入了内室,趁着杏儿出去沏茶时悄悄与她道, “东宫那头并无消息传出,奴婢去太医院晃悠时听得东宫传了一位太医过去,看模样鬼鬼祟祟,怕是不敢叫旁人知晓。” 果然叫谢钦猜对了。 “行,你今夜留在别墅歇着,让杏儿随我去宫宴。” 碧云小脸发苦,“奴婢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刻都不敢离开您,您就叫奴婢跟着去吧。” 沈瑶也舍不得丢下她,“那你快些去换衣裳。” 碧云连忙钻去厢房,匆匆擦洗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陪着沈瑶去探望谢京,谢京已醒了过来,得知沈瑶赢了卓云郡主,替她报了仇,激动地抱着沈瑶撒娇, “还得是我家瑶瑶才能护得住我。” 沈瑶哭笑不得,二夫人又遣人来催,沈瑶只得往前厅去,刚到厅堂,果然瞧见谢钦立在门口等她,谢家几位爷簇拥着他在说话。 待沈瑶与二夫人迈出,谢家几位爷连忙行了一礼退让开来,谢钦带着沈瑶往行长秋殿去。 路上谢钦告诉她,“太子按而不表,声称方才回行宫路上瞧见一只麋鹿,追了过去,不小心为猎户铁钩伤了手掌,伤得不轻不重,不能与宴,陛下派人过问了一下,并未放在心上。” 沈瑶彻底松了一口气。 东宫这头,太子疼得昏过去数次,每每醒来便将谢钦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他当然知道是谢钦所为,至于那铁簇,他也查了是蒙兀一个部落所用,眼下皇帝正要跟蒙兀握手言和,他不仅不敢声张,甚至还得想方设法遮掩,生怕这事被人知晓,弄得他为父皇所厌弃。 “心狠手辣,老奸巨猾!” 太子捧着被洞穿的手掌,疼得整个手臂发了麻,额尖汗一阵又一阵往外渗,“待孤..御极,谢家..一个不留....” 心腹属官却不以为然,他屡次劝太子学三皇子,摆出大方的态度恭贺谢钦,彻底放弃沈氏,哪怕不能将谢钦争取来东宫,只消他不从中掣肘,太子的位置也就稳稳当当的,偏生太子不听。 眼下太子吃了这等苦楚,属官也不敢触他霉头,只能按下不语。 恰在这时,殿外内侍来禀,说是吕尚书求见。 属官心神一凛,“殿下,今夜宴席,合该您代天子与使团敬酒,您这不去,好事自然落到三皇子头上,吕尚书怕是为此事而来,您瞧该怎么着?” 太子现在谁也不想见,他背过身卧着,“告诉他,孤睡了,无论什么事等孤养好伤势再说。” 属官两头不敢得罪,寻了个得体的借口,将太子的话润色一番,打发了吕尚书。 吕尚书心中存疑,问属官道,“太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去狩猎?若是贼人算计,定要实话实说,决不能叫殿下吃了这个哑巴亏。” 在吕尚书看来,定是三皇子算计太子,行刺储君罪同谋反,闹出来便是将三皇子拖下马的最好机会。 属官苦笑不已,“尚书大人误会了,殿下真的是自个儿受的伤,与他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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