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钦压住紊乱的心跳,松开她的手腕,贴着她轻颤的唇深深呼吸,沈瑶怔怔的,麻痹地摊着手,任由他吻着,一动不动。 窗外细雨婆娑,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掀起眼睑看着面前的姑娘,她像是受了惊,浑身精疲力尽,唇角被他咬破了渗出一些血丝,谢钦伸手覆住她唇角,将那点血渍给拭了拭, “沈瑶....” 暗哑的嗓音还没破出口,外头传来平陵短促的声音, “爷,陛下急召您进宫。” 谢钦顿住,混沌的思绪在一瞬间理清,他今夜有些失控,险些伤害她,也好,待清醒些再与她分说明白。 起身时,他揉了揉她鬓角,看着她垂下的双睫,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谢钦一离开,碧云便冲了进来,掀开帘帐往内一探,只见沈瑶抱着双膝枯坐在床榻上,衣裳被扯落,露出雪白的双肩来,若是在外头,便如同遇到了登徒子,碧云气得跺脚,爬上去抱住沈瑶, “姑娘,谢大人太坏了,咱们走吧,早些离开这里。” 沈瑶眼珠转动了下,对上碧云担忧的眼,神情恢复,慢慢失笑,“他喝醉了酒而已,不是故意的。” 碧云气哼哼,“您居然还替他说话。” 沈瑶抚了抚有些发痛的唇角,“我上回喝了酒不也欺负了他么?” 碧云竟是无话可说。 “一报还一报吧,他不曾怨过我,我也不能怨他。” 到底是不能怨他,还是心里压根就没怨他,沈瑶不曾细察。 谢钦这厢回到书房,迅速换了官服往外头走,一面问平陵, “发生了什么事?” 平陵跟着他快步往门口去,“太子不是受伤了么,陛下念着皇宫热,让他在行宫养伤,太子趁着陛下不察,暗中与蒙兀鞑靼部联络,这一回瓦剌在商贸中占了上风,鞑靼部略有不满,意图从太子私下买些铁盐,这事不知怎么被三皇子晓得了,三皇子捅到陛下面前。” “说来太子也狠,进而反咬了三皇子一口,说是三皇子故意诬陷,声称拿着太子手令去见鞑靼的人是三皇子的人伪装假扮,不仅如此,他还给出了一些证据,三皇子气急,骂他血口喷人,如今人正在奉天殿吵着,一时真假难辨,几位内阁大臣皆在,唯独缺了您,陛下下旨让您迅速入宫....” 谢钦行到大门外,抬眸看了一眼苍穹,雨沫子如针一般密密麻麻扎下来,刺入他眼角,他眯了眯眼,酒劲彻底过去,接过侍卫递来的马缰,飞身上了马, “这回狗咬狗,总归有人要吃大亏,你暗中给那人递个消息,让他做好准备见驾。” “遵命。” 谢钦勒紧马缰待要驰开,又回望了一眼后院的方向,眼色发沉, “平陵,你盯紧了她,不许她离开半步。” 平陵细细咂摸了一番谢钦的话,“主子,是不能离开京城,还是不能离开谢府。” 谢钦眉峰微顿,看向前方,“不能离开京城。” 他还不至于软禁沈瑶。 平陵双眼一弯,“爷放心,小的决不离开夫人半步。” 谢钦策马离开。 沈瑶昏昏沉沉睡了一夜,也没等到谢钦回来,次日清晨平陵告诉她,朝中有大事谢钦两日不得回府,沈瑶也没说什么,唇瓣伤口结了痂,哪好意思见人,让黎嬷嬷与老太太告假,被谢钦这么一搅,也没心情去见刘端,吩咐碧云去外院寻平陵,让平陵安排个人领着她去国子监,自个儿歪在床榻假寐。 浑浑噩噩过了一日,到了二十二这日清晨,皇帝赏赐的圣旨下来了,不仅赐下两箱绸缎,一箱首饰珠宝,额外再赏赐一栋位于通州静海的庒墅,占地共有三千亩,包含一千亩山头,几百亩农田,并一栋占地两百亩的园林别墅。 沈瑶十分意外。 谢家人均来故吟堂恭贺她,沈瑶也不好独享,便让侄媳侄孙女们各自挑一匹绸缎回去。 平日这种事崔氏都要掐尖冒头,今日却是全程紧张兮兮盯着沈瑶,沈瑶前脚回了京城,崔氏后脚便匆匆赶回府,每日均要遣人去打听故吟堂的动静,生怕沈瑶做些什么,连着数日胆战心惊,今日原想为那日的事陪个罪,再开导沈瑶别多想,见沈瑶如此高兴,也不好扫兴,又是满怀忐忑回了房。 午后沈瑶亲自挑了两匹缂丝锦缎去送给老太太,黎嬷嬷陪着她到了延龄堂,绕进东次间,看到一位格外清逸的姑娘端坐在大夫人与大奶奶宁氏当中,宁氏背对着沈瑶并未瞧见她进来,与老太太道, “小姑常说还是老太太当年做的年糕最好吃,那个时候每年小姑都要来谢家拜年,您总要单独给她做一碗....” 老太太却是已瞧见了沈瑶,面露喜色,径直略过宁氏的话,扬声道, “瑶瑶,快些过来坐。” 沈瑶笑着应了一声,目光不经意往宁英望去,一身月白的长裙,腰肢儿细得跟夜荷似的,她面庞格外的白,几无血色,望之让人不敢亵渎,颇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 沈瑶不由再次感慨,这位宁大小姐气质是真真的好。 二人视线恰恰相撞,宁英也随着宁氏起身朝沈瑶施了一礼,她身上总萦绕一股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容易让人心生距离,沈瑶朝她颔首回礼,挨着老太太坐下,老太太立即搂着她, “我的儿,可热着了?” 沈瑶心下微微纳罕,老太太虽一贯宠着她,倒也从未如此亲昵,这是做给谁看? 莫非....沈瑶余光往宁英方向瞥一眼,歪着脸回老太太,“我还好,喝了一杯凉茶出门,路上也不觉着热了。” 老太太一直暗中数着沈瑶的日子,见她贪凉,顿生紧张,“可别再吃凉茶了,这玩意儿吃多了伤脾胃,女孩子家家的,脾胃不好,底子便不好,你别看我怕热,可我大热天从不吃凉茶,反而要温热的水才好。” 说完扭头吩咐嬷嬷,“去熬些君子茶来给六夫人。” 嬷嬷笑着应是。 二夫人在一旁啧啧叹道,“亏我比瑶瑶大了一轮,否则整日不知怎么艳羡她。” 老太太笑得直不起腰。 这么一来,反倒是将大夫人,宁氏并宁英三人晾在一边。 别看老太太上了年纪,心中却门儿清。 上回在行宫,沈瑶将将赢了蒙兀郡主,宁英晚宴便出了一把风头,回府没几日便眼巴巴来谢家探望她,老太太承认,谢钦没成亲前,她着实惋惜过宁英,只是如今儿媳妇都进门几个月了,宁英还凑过来,老太太便心生不喜。 她与宁家交情再好,也不可能为了外人委屈了自家儿媳妇。 宁英是聪明人,老太太态度摆在这里,她也不会自讨没趣, “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叨搅了老太太的午休,正好我还要去街上给我母亲买些药,便先告辞了。” 老太太面上还是客气, “许久不曾见你母亲了,过几日我叫你侄女回去探望她老人家。” 大家又寒暄了几句,老太太吩咐宁氏送宁英出门。 宁氏领着宁英出了延龄堂,一路往垂花门去,她看了一眼身侧宁英,她面容白皙如玉,眼神淡漠没有一丝温度,她叹道, “老太太自她进门十分宠她,哎,本该是小姑您的福分....” 宁英闻言唇角轻轻扯了扯,“都过去了,休得再提。” 宁氏闻言心下苦笑,若是都过去了,那一夜又何必当着谢钦和皇帝的面抚琴,说到底心里还是惦记着的,宁氏比崔氏稳妥,即便她也希望自家小姑嫁给谢钦,面上却不敢轻易露出什么。 宁英拜访,最紧张的莫过于崔氏,她一直安安分分坐在东次间,生怕沈瑶主动提起行宫的事,不料沈瑶没有问老太太宁英是什么人,老太太也没有刻意去提,若沈瑶问她必定如实告知,若是沈瑶没问,那她又何必没事找事。 沈瑶倒是明白,老太太在她与宁英之间选了她,沈瑶万分不舍地依偎着老人家,喃喃唤了一句,“母亲...” 老太太抬手将她搂入怀里, “进了谢家的门,便是我谢家人,只要有我在一日,谁也不敢欺负你,放心,娘在呢。” 沈瑶眼眶一酸,将脸埋入她怀里。 这一声娘可是道尽沈瑶心中无限酸楚。 谢钦不在的这几日,沈瑶夜里睡不安生,心里装着太多事,回回做噩梦,睡到天蒙蒙亮,她不知被什么给吵醒,迷迷糊糊爬起来往窗外看了一眼,这时胸口募的涌上一股恶心,沈瑶捂着嘴趴在床榻边干呕了好几声。 呕得眼眶生泪,面颊胀红,她覆在床榻半晌缓不过神来,窗外一片水青色,苍苍茫茫,晨风微凉,一阵一阵扑打她面颊,她猛然想起段氏的话。 她月事好像已推迟了一日。 心瞬间便揪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巧? 沈瑶箍着头额坐在昏暗处, 她甚至都没有去想,告诉谢钦会如何,她只知道这个孩子不该来,带孩子离开显然不可能,留下来给谢钦做妻子...沈瑶摇了摇头,她无形在自己与谢钦之间隔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或许是冷血无情,或许是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每每口口声声说将来要寻个老实人嫁了,也只是嘴边说说而已,她从未真正想象过嫁人生子是何等情形,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太陌生了。 尤其她在谢家处境如此窘迫....就更不能留。 沈瑶作出决定后,整个人缩在床角浑身打颤,眼泪涌出来又被她倒逼回去,不,这算是在做好事,与其让孩子生出来受苦,还不如不生,就拿她来说,她宁可不来到这个世上,也不要成为段氏与沈黎东的孩子。 她这辈子运气已经够差了,若是有什么罪孽,也不怕承受。 嗓子呕得发痒,剧烈地咳了几声。 睡在外间炕床的碧云闻声披着衣点了一盏灯进来,目光往帘内探去,“姑娘,您怎么了?着凉了吗?” 沈瑶眼神闪躲开,摇头道,“没...不小心呛了一下嗓子。” 碧云凑近她一瞧,发觉她眼眶有些红肿,“咦,怎么哭了?” “哪有,我都跟你说,是呛到了咳了几声。” 碧云将银釭搁在一旁,先将自己鞋袜穿好,又来服侍沈瑶穿鞋,沈瑶痴痴盯着窗外,想了一会儿道, “白日你随我出门一趟,我想去一趟市集。” “成,您要买什么?” 沈瑶别了别耳鬓的发,面不改色道,“忘了给刘二哥备纸墨笔砚,咱们现在不是有银子嘛,便多给他备些。” “嗯,好。” 碧云服侍沈瑶穿戴好,唤来小丫头端水倒茶给她漱口洗脸,等梳妆完毕,天色已亮,黎嬷嬷给她送来早膳,忙了一会儿又出去了,沈瑶暗暗想着,得避开黎嬷嬷才行,一时也不急着走,耽搁至午时初,碰巧黎嬷嬷家里媳妇病了,得回去探望襁褓里的孙儿,沈瑶立即准了她的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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