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既不是看哥哥的眼神,也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反而带着不屑、轻蔑和恨意。 屠仲夷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屠晓菁的任性妄为让他感到不满。 当初她擅自离队失踪多日,让他不得不将潜伏大魏的计划提前。 如今执意带着一个男人的尸体上路,完全不为大局考虑,已经让他的忍耐到了极限。 “那些男男女女之间的破事,她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冲我摆脸色是几个意思?” 屠仲夷心中暗怒。 “屠晓菁,没有我给你兜底,你在大魏弄出那么大的事,你想怎么收场?” 屠仲夷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即便如此,他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看不出他在生气。 屠仲夷的目光再次落在屠晓菁身上,她那纤白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屠仲夷戴着护腕,乍一触碰上去,只觉一股激烈的凉意。 纯银打造的护腕看起来温润光泽,但上手抚摸才知道是多么冷锐。 郑兰漪指尖一颤。 “冷?”他心中一动。 他这妹妹素来娇贵,但他也不吝展示一下好哥哥的形象,话音落下便朝她靠近一步,阻挡寒风。 毕竟今后还需要这个妹妹的配合,他一向不爱与人结仇,更喜欢合作关系。 郑兰漪感到身边阴影笼罩,北凉人的魁梧是有目共睹的。 屠晓菁是个例外,身材娇小玲珑,而屠仲夷正常多了,体型高大,却不似那些守卫的肌肉鼓胀,反倒是颀长挺拔。 皂色衣衫,笔直的小腿紧紧收束在乌黑长靴中,倒有几分中原人的风流。 衣襟袖口,纹着兽纹,束着窄腰的革带上亦是猛兽雕饰,而他身为男子,却生了雪白的一张脸,一抹红润丰盈的嘴唇,比女子还要诱.惑,却不显丝毫女气。 剑眉入鬓,加上那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眸,生生漾出几分原始的野性,用世俗眼光来看无疑是英俊的。 郑兰漪心口划过一丝讽笑。 “沐猴而冠。”她心中暗想。 再怎么衣冠齐整,人模人样,也掩盖不了本质是禽.兽的事实。茹毛饮血的民族,而她的夫君便是死在这些野兽的手里。 屠仲夷的目光落在妹妹白皙的侧脸上,心中却回想起她在大魏所做的一切。 一个高官为她自杀,而她自己,与大魏亲王谢云起里应外合,企图颠覆大魏的朝纲。 尽管计划最终失败了,但她的所作所为与以往那个顽劣不懂事的孩子简直判若两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听说那一晚,她看了封信后就变得失魂落魄。”屠仲夷心中暗想。 即便是对他人缺乏兴趣如屠仲夷,此时也不禁感到好奇。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竟然有如此魔力,让这个一向疯癫的妹妹逼死了她亲自驯服的狗,甚至终止了全盘计划。 这时,少女突然轻轻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皇兄自然是待晓菁极好的,只是晓菁贪恋邺城风光,一时不想回家罢了。”她语气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贪玩。” 屠仲夷微微一笑,试图掩饰心中的疑虑。 “晓菁心中可有怨?”他试探性地问道。 “皇兄有酒吗?”郑兰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 屠仲夷微微一愣,随即叹道:“明日就要离开了,不说妹妹你,为兄也真是……不甘心呢。倒是捎了两坛酒,一坛分给了手底下的人,另一坛就让我们兄妹共饮吧。” 他心中明白,屠晓菁的婚事一直是父皇手中的棋子,用来与各国联姻,就算将来回到北凉,也不过是重复之前的命运,用来掣肘各大世家罢了。 她心中有怨他自然理解,但作为北凉的三皇子,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妹妹,你此番也不算无功而返。若能献上所得机密,相信父皇也会嘉奖你的。”屠仲夷试图安抚她。 “父皇……”屠晓菁苍白地笑了下,眼尾的那颗痣平添了几分厌世感。 “妹妹。”屠仲夷突然问道,“你的眼睛下面有痣吗?” “皇兄是说这个吗?”少女抬手在眼尾轻轻一擦,那一颗“泪痣”消失不见了,原来那只是无意间染上的一点墨渍。 屠仲夷神色微松。 “若你担心回到北凉,父皇会将你再嫁……放心,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妹,你的婚事,我自然会照看几分。”他继续说道,“北凉的英雄才俊,任你挑选。” 郑兰漪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明白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妹妹”,而在于屠仲夷自己——北凉的三皇子。 “啧啧,年轻一辈的翘楚,蛰伏多年终于崭露头角。”郑兰漪心中暗想,“不出意外,北凉的未来系于此人一身。”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的夫君与这个人,不相上下的出身地位,相同的矜贵高傲,走向的是截然相反的命运呢? 屠仲夷看着妹妹,语气淡淡地说道: “你不是一直喜欢滕家那小子么。当初与大魏一战,擒杀破虏将军,他当居首功,却什么也没要,独独向父皇求娶你。” 屠仲夷的声音带着一丝讽刺,继续说道:“滕家功高震主,父皇忌惮,当场拒绝了滕家的求亲。去岁,那滕家郎君与旁支小姐定了亲。不过无妨,只是定亲而已——哪怕他成了婚,我也有办法让妹妹成为滕家小子的正妻。”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擒杀破虏将军?” 郑兰漪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一大段话,她独独想知道这个信息。 “正是那滕小将军的战绩之一。”屠仲夷淡淡说道,“可惜,除了在那场战争中表现出彩,之后的几场战役都平平无奇。你被选为和亲公主后,他更是日夜流连楚馆买醉,一蹶不振。” 屠仲夷似乎对滕家那小子的所作所为充满了鄙夷,语气极尽贬低,但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若是当初妹妹在战场上亲眼看见,也该为你的滕哥哥喝彩。”屠仲夷继续说道,“破虏将军也是一代英雄人物,即便受尽酷刑依旧傲骨不屈,宁死不降。是叫什么名字来着……哦,谢知还。他的心头血还是你滕哥哥亲手接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但郑兰漪知道,北凉人认为人肉是极好的补品,尤其是贵族的心头血,比玉露琼浆都要好喝。 即便是贵族,也改不了这样的陋习。 屠仲夷对这些仿佛未开化的野兽般的行为感到不齿,但他知道,要改变这些,牺牲是必须的。 郑兰漪的袖子下的手攥到发白,面上微微一笑,轻声道:“皇兄,妹妹给您倒酒。” 她举起酒杯,袖口滑落,一截柔荑似雪,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妹妹敬你一杯。”她继续说道,“咱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今后妹妹回到北凉,还得仰仗皇兄。” 少女唇角弯弯,烛火下明眸善睐,隐约有几分勾魂摄魄。 “母妃给了她一副好相貌。”屠仲夷心中暗想,“这样的容貌就该去换取最大的价值。母妃将她带到这个世间,不就是为了襄助我吗?” “当然,我也会给予妹妹应有的尊荣。”屠仲夷心中算计着,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微笑。 看着妹妹的笑脸,屠仲夷心中的疑窦渐消。 耳边传来“咚”的一声,郑兰漪举到唇边的酒杯慢慢放下,唇角的弧度逐渐变得平直。 她素手一倾,这杯酒便被她尽数洒在了那昏伏在桌面上的男子的脸上。 屠仲夷闭着眼,被冰冷的酒水泼了一脸,却没有半点反应。 看来她从项微与那里找到的迷药,果然效用极好,只怕是大象都能毒倒。 郑兰漪明白眼下的自己最需要的就是财物。 屠仲夷看似低调,但这一身衣裳乃至靴子都是材质不菲,若能扒下来卖到黑市,定能卖个好价钱。 郑兰漪遗憾地看了一眼院子里。 好几个彪形大汉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不省人事,那坛酒里的迷药,她甚至只放了轻轻一滴。 “一身的腱子肉,若是卖给北凉那些专食人肉的屠夫,只怕又是一笔银子。”她心中暗想。 至于屠仲夷……郑兰漪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无比。 “若不是我没有帮手,搬不动你,定将皇兄送到那权贵聚集的欢爱场,让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尝尝沦为权贵胯.下玩.物的滋味,不要辜负了这一身好皮肉才好。”她拍了拍男子的脸,轻笑着说道。 薄薄的纱滑过屠仲夷的口鼻,一缕兰花香气止不住地往鼻子里钻。 “你不是屠晓菁。”那两瓣紧闭的红唇突然张开一线,吐出冷冷的一句话。 郑兰漪袖口下的手腕突然被用力攥住,男子猛地睁开眼,喉结滚动,一字一句地问: “你是谁?” 郑兰漪感觉手腕要被他捏断了。 “哥哥,我是晓菁啊。”她强作镇定,看着他的眼睛说,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地动着。 “你是不是吃醉了,在说梦话啊。”她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屠仲夷忽然把她的衣袖往上掀,露出纤细的手臂。他的目光落在妹妹的手臂上,瞳孔骤然紧缩,滑腻如脂的肌肤上,空白一片,没有那鲜艳的一点红。 “你的守宫砂呢?”屠仲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 身为兄长,他却丝毫没有触犯妹妹隐私的羞愧,漂亮的凤眼里沉沉的压着怒。 他的怒火在于失贞少女的贬值,而没有任何身为兄长的关切和爱护,郑兰漪可以确信。 “没有守宫砂。”郑兰漪心中暗笑,“哥哥不是说我喜欢滕家公子吗?” 她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东西,继续说道,“我的身子自然是给了他。” 屠仲夷轻笑一声,缓缓抬起双眸: “滕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儿。” 郑兰漪浑身血液骤然凝固。 第77章 077 077 意识到被诈后, 郑兰漪根本没有一点点的犹豫。 她一刀捅进了屠仲夷的胸口。 腥热鲜血喷涌,被她用袖子挡住,唯有眼尾飞溅一点。如朱砂泪痣。 忘不掉的是屠仲夷那骤然扩张的瞳孔, 那双眼睛里太多复杂的情绪。 至于他具体是什么情绪, 惊,怒, 惧,怨,都与她无关。 那时心狠手辣的郑兰漪绝对想不到如今的局面。 屠仲夷没有死!她被三皇子和他的手下疯狂追杀, 不得已只能将项微与的尸身埋在途经的雪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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