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的视线缓缓落到芊芊身上, 芊芊不知他是在观察她过往生活痕迹,只当他是在寻谁,暗暗的心惊。 想来兄君谨慎,应当未留下什么把柄……想到这里庆幸地舒出一口气来,却也松泛不了多少,仍然十分紧张。 床前叫他高大的身影挡了个严实,透不进一丝光线。 她身子难受,连坐着都是用尽全力。 背上冷汗几乎湿透衣衫,咬紧牙关才不至于丢脸地伏倒下去,手拽紧了旁边的帷幔,勉强支撑着最后的体面。 苍白的帷幔垂落至她细白掌心,她身子坐得挺直,仍是那样的倔强不肯服软,绿色衣衫衬得皮肤极白,脸带汗意,愈发显出那山眉水眼,他想到宴会上她那含笑的一瞥,若有似无芙蕖映水的风情。 身子热了起来。 大抵是心上疼得厉害,她眼角泛出了泪光,洇出一条湿红的痕迹。 他方才抱她放下,置她于这朴素的床褥上,便宛若置明珠于暗室。 谢不归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相衬极了,这枕头,这床帷,这里每一件家具都与她格格不入,倒似是要那金玉满堂,才更配得上她。 女子乌发蝉鬓,鬓发微微散乱,一绺绺的乌发,被汗水打湿,如水蛇般沿着白皙的颈蜿蜒而下,没至隐秘之处。 那朱唇微张,吐露出来的呼吸也急促的……像极了娇.喘。 谢不归喉结一动,不解怎会有如此联想,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呼吸声罢了,听在耳中却变得诱.惑力十足。 芊芊感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幽深,晦暗,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只等她一头撞进去,永远也别想挣脱…… 窗外,月儿被乌云挡去大半。 屋内唯一的光源,则是桌上那盏昏黄的六角宫灯。淡淡的光线笼罩着他们,将影子拉长,投射到青石砖的地上。 殿门“吱呀”一声轻轻合上,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芊芊的心上。 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不知何时,云散月出,那光芒透过窗子照了进来。 十五月亮格外圆,清辉如水,笼着他半身衣袍如雪,乌发如墨,依稀是君子如玉,谪仙落世。 饶是盯着她的目光,如斯露.骨,他也并未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急迫,反倒一派从容淡定,眼珠如黑色琉璃般,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就那般沉默无言地看着她,等待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直到她被看得微微偏过脸,避开了他的视线,方才转了转指间的玉扳指,淡声道: “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为什么会身着宫女服饰,于深夜外出。 他走到桌边坐下,白玉似的侧脸看上去很漫不经心,“你编好再说。” 编……什么编。 “陛下既然已确定臣妾会撒谎,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一走开,她便如蒙恩赦,细白手指揪着衣襟,重重喘.息着,放任自己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随着体内蛊虫渐渐苏醒,愈发活跃,女子的脸颊,额心,一朵一朵蓝色的花骨朵争相恐后地浮现,在苍白到透明的肌肤上宛如世上技艺最精湛的画师,以蓝色工笔精心描画而就。 极致的妖娆,极致的纯洁。 “你不说,怎知朕会不会信?” 他手撑下巴,笑着望了过来,眸光接触她的脸,又微微一怔。 占据视线的是一张娇靥,那隐隐的蓝色花骨朵从眼尾、两颊,一路蔓延到修长白皙的颈间,甚至锁骨上都有这种花的印记。 她浑然不觉肌肤上的异状,却像是被他的眸光烫到一般,飞快地错开了与他的视线。 “臣妾……” “臣妾是去寻陛下的。” 她绞尽脑汁地胡编着:“今日见陛下爱重宋女使,连宫规都不顾,” 心口痉挛,她细白的手指抚弄了下,强忍着恶心说了下去,也不知这恶心是心悸所致,还是因为接下来不得不说出口的话,“臣妾便想着投您所好,打扮成宋女使的模样儿去碰碰运气……兴许陛下就能多看臣妾一眼呢。” 说罢,她低下头,睫毛如同乌金小扇子般密密垂着,故作落寞,那睫毛底下的眼神却很冷静。 认识多少年了,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动动手指头就知道对方要整什么幺蛾子,谢不归哪里看不出她是在胡扯?却配合她道: “哦?这么说来戚妃还想跟朕玩一玩情.趣。” “情趣”两个字他压的很低。 声线低沉得让人头皮发麻。他指节在桌上轻叩,黑眸微睐,促狭十足。 若是从前,她指定要轻哼一声,说一句一点儿都不好玩,再缠着他要他陪她重新来过了。 如今的她只是沉默着,揪着衣襟坐在那不声不响,脸上颈上那蓝花儿的印记却愈发清晰。 他盯着,晓得她宁愿忍受蚀心剧痛也不肯服软来求自己,索性也收了笑意,视线清冷冷地落在她手腕上: “伤好些了?” 芊芊也随之看去,苍白的手腕上纱布尽除,那刀伤被他涂了那药,确实好多了,而且愈合得很快。 新长出来的皮肉粉嫩,与原本的肤色在一处倒显得驳杂,有些难看但也比之前的血肉模糊要好上很多。 他给涂的那药倒是管用,只是她忘不了,他摧毁她所有希望的那一脚。 她愿意用血来换卿好短短数日的陪伴,那是她心甘情愿的,旁的不论什么人都没有资格去阻止她,强迫她停下,他却连这最后的母女温情都要剥夺。 他对她对卿好从未有一刻的心慈手软,想到这,她心如止水道: “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好多了,陛下,夜已深了,请回吧。” 这已经是第二次。 第二次给他下逐客令。 “戚妃,”他声音不辨喜怒,看过来的眼神却叫人不寒而栗,“让一个君王三顾茅庐,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芊芊身子一颤,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他非得在她身上泄.欲吗。 非得挑在今天,卿好的百日吗? “陛下……今夜,真的,不行。” 她轻吸了一口气,缓解胸口的窒闷,“陛下何苦与臣妾一个弃妃纠缠呢?一道旨意,定有无数殿门,愿为陛下敞开。” “包括,陛下最钟意的那一扇门。” 空气静了片刻。 “……朕觉得,不洁。” 男人眉头微微一皱,看向那盏宫灯,若有所思地说着,一个人怎么能毫无芥蒂地跟一个陌生人手拉着手,去榻上这般私.密的地方? 说实话,他一直都不明白世间那么多素不相识的男女,怎么能只见一面便睡在一起唇齿相依,如兽般交.媾。 不觉得肮脏么? 芊芊却以为他是在说,郑兰漪二嫁之身…… 这一刻,她不禁感到深深的悲哀。 世上最悲哀的事,原来不是枕边人变了心,而是那个人从头到尾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到底爱过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郑兰漪是真心吗,如果是真心为什么会觉得她是不洁之人,难道她花了七年才终于看透他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当着她的面这样说一个女子! 她脸色不禁冷下来: “陛下若并非真心悦爱郑娘子,何必困人在深宫?” 这宫里一点都不好,她自进宫以来没一天是开心的,最近一件让她感到开心的事还是巫羡云的到来。 联想到自身处境,不由得顺嘴说了一句: “陛下不若放了她。” 谁知,谢不归长睫一掀,淡哂,“只怕朕放,她也不肯走。” 自负如斯。 平心而论,他也确实有那个资本,毕竟是天下之主,还有这般的容貌,多的是人不惧他真正的本性飞蛾扑火不知死活地扑向他,但那些人里再也不包括她了: “陛下与郑娘子郎情妾意,修成正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少跟朕在这打太极,”他起身朝她走来,伸手握住她战栗不止的肩: “你身上的情.蛊……” 几乎是在他冰凉的手碰到她的那一瞬,她喉咙里便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 牙齿当即咬住舌尖,哪怕尝到淡淡的血腥味也不罢休,慌乱无措得压根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什么。 自己的身体怎么会这般奇怪?! 亡国夏姬……必定还有什么她不知晓的特性。 就算从前她与谢不归房.事和谐,从没吃过这类闺房助兴的药物,却也知道自己的状况跟中了媚.药的症状非常相似,小腹酸.胀,春潮涌动。 外加心口刀割的疼,上下都是煎熬,不用镜子照,也知道此刻自己的神态必定是不堪入目,叫人看一眼就想对她做点什么。 无边的渴望和空虚在啃噬着她的神智,她真怕下一刻就撑不住,朝谢不归伸出手,卑微地向他求欢,那样还不如让她去死。 “不劳陛下费心。”她咬牙说道,猛地挥开他僵滞在半空中的手,跌跌撞撞下得榻来,脚踩在实地却像是踩在一块棉花上,东倒西歪,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谢不归慢慢收回手,负手而立,在一旁冷淡看着,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 芊芊颤抖着手,不顾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拔.出发间的纯银发簪。 这簪子内里空心,乃是半个时辰前,巫羡云在离开时所赠,里面放着一些米粒大小的药丸。 当时他叮嘱她说: “亡国夏姬潜伏在你体内,难保不会有一些险恶的情况发生。若你感到身子有异,便速速服用此药,可以替你暂时压制。” 顿了顿,他继续说,“此药不仅能缓解你不适的症状,还有……避子之用。” 避子。 她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附加功用,但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任她再迟钝也想明白了,亡国夏姬竟有这般的副作用,竟会使她……渴望与男子交.欢。 不,绝不可以是谢不归! 不仅是因为他们已经恩断义绝,更因为阴蛊的宿主会被操控着,杀死阳蛊的寄主,她不愿自己神智皆失成为一个怪物,更不愿亲手杀死谢不归。 倒不是什么旧情未了心生不忍,而是不想如了那幕后之人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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