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过身,就感觉床边一塌,紧接着背后一凉,一道温热的触感贴了上来。 裴邵呼吸都停住了。 可后面的人仍不知死活,手从他右臂上环了过来。这个姿势有一种讨好的味道,尤其是她放轻了声音,喊他:“裴霁山。” 长公主哄人的意图相当明显。 裴邵背对着她闭了闭眼,便想到今日沈文芥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她和沈文芥没什么。 当初人在气头上还没反应过来,最开始对沈文芥的百般刁难也的确是发自肺腑的嫉妒,但后来北郊猎场,皇帝遇刺才让他慢慢回过味来,看清了程慕宁的真正目的。 当日春猎,殿前司与侍卫司轮流护驾,可彼时裴邵不过一个殿前都虞侯,按理说有各个指挥使在,随行圣驾左右的差事轮不到他来当,可偏偏阴差阳错,那天原来的殿前司指挥使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于是才有了临时调动,换作了裴邵护在程峥身侧。 一刀截断了从密林中射向程峥的箭矢。 那日回去后小皇帝吓得不轻,又烧又吐,病中如临深渊,见谁都像是要害他,很长一段时间不许人近身伺候,除非裴邵在场,否则谁也不见。裴邵因此得到提拔,他本就背靠世家,得不得重用不过君上一句话的事,只是事情顺利得犹如梦幻泡影,稍稍一琢磨,便能觉察出不对。 譬如春猎当日莫名其妙吃坏肚子的殿前司指挥,以及那侍卫司的岑瑞岑指挥使曾再三提醒他,说:“历来围猎,禁军各司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再怎么谨慎,场子一大,难免要有疏漏,裴小将军可不要不当回事,软甲一定要记得穿,刀也一定不能离手,随行圣驾,小心为好。” 而后密林中射来第一支箭,裴邵拔刀时分明瞧见他已然先动了刀鞘,可却仍旧迟了半息,就像是明知故让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细节经不起推敲。整个北郊猎场,从殿前司指挥吃坏肚子开始,一切就都像是一盘棋,而面对裴邵的试探,岑瑞的回答意味深长:“小将军以为,来日许相权倾朝野,裴家又该如何自处?你是明白人,想必早已有了论断,否则又怎么会在圣上面前故意引导,令其疑心行刺案乃许相所为?” 裴邵目光幽幽地望着他。 上年朔东那场战役结束后,许敬卿等人便联合朝中诸臣弹𝒸𝓎劾裴氏父子用人不当以至于战事失利,程峥因此下旨问罪裴公,并一口气削减了朔东往后几年三成的粮饷,若不是裴家自己家底尚余,得以补贴将士,恐怕军中早就乱起来了。 世子裴邺代父进京述职,他拍着裴邵的肩,苦笑叹气,“外人看我裴家光鲜亮丽,内里也不过强撑罢了,难啊!” 那时裴邵便知,他若不能替父兄坐镇朝廷,那么不远的将来,许敬卿这头贪得无厌的狼,迟早要把裴氏嚼碎了往下咽。 所以他绝对,绝对不能离京,他必须死死咬住许敬卿。 而就连这一步,都已经提前被人算计好了。能将他和程峥的心思都揣摩得明明白白,并想方设法引他二人入局的,除了程慕宁,裴邵还真想不到其他人。 这位长公主殿下手眼通天,隔着山高水远还想物尽其用。她虽然暂时失势,但也不能让许敬卿一人得势,只能另外扶植得以与许敬卿抗衡的势力,这个人,既不能轻易被许敬卿收买,又要有足够的背景,能够在得到一线机会后迅速壮大自身。 纵观全京城,与许敬卿有仇的没这个能力,有能力的又没仇没怨,裴邵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而程峥还以为是自己在行制衡之道,殊不知他的胆小懦弱多疑,也早已成了旁人算计的一环。 所有人,都不过是程慕宁棋盘里的一枚棋子。 后来回想起来,她将他调去值守政事堂,让裴邵在最短的时间清楚了朝廷的局势,又常常让他陪着批公文,时不时与他说些繁琐的政事,那些不经意的随口一提,都是她刻意为之下的安排。 她早在一开始就把裴邵计划得明明白白,所以她当然不会嫁给他,因为一旦裴邵成为驸马,就再也没有能与许敬卿抗衡的资格,而不管是成为驸马,还是后来出现任何差池,没能成功按照程慕宁的计划站在现在的位置,他都将成为一枚对程慕宁来说毫无用处的弃子。 弃子,多么残忍的说法。 裴邵有时甚至暗自欣喜,好在一切还算顺利,他还有能被她利用的本事,否则她是不是转头就要寻找下一个助力,会是谁,姜澜云,还是其他什么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弟? 所以沈文芥又算什么,程慕宁何止不爱沈文芥,裴邵时常觉得,她或许根本不爱任何人。 但夜里时时攥着他的扳指又算怎么一回事? 程慕宁是个可以真话假话掺着说的人,裴邵是真分不清,诚如她每回看过来的眼神都含情脉脉,好像满怀爱意,裴邵却连一半都不敢信,他甚至怀疑,那夜被她攥在手心里的扳指,兴许是她另外一场别有用心的算计,他只不过是又一次地跳进了她的陷阱里。 而这种意味不明,让人无比烦躁。 就像现在,程慕宁那只手从他右臂绕到身前,几乎将他半边身体抱了个满怀,唇瓣贴着他后颈,一下一下地蹭着他亲,这种大大方方的亲昵,也不知道是出自真情还是假意。 反正她一贯能把假的演成真的。 她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对谁都是,对他更是。 裴邵摁住程慕宁那只试图探进他衣襟里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程慕宁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裴——” 话音未落,身侧的人倏地翻过身,动作近乎粗暴地吻住她,唇上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又被咬疼了,她在喘.息间隙说:“轻……” 可他更凶了。 男人灼热唇一路沿着下巴到脖颈,程慕宁不知道被咬了多少口,最后侧颈的软肉被他叼住的时候,程慕宁疼得直打颤。裴邵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然后停住不动了,唯有胸膛起伏不定。 程慕宁把手搭在他后颈上,拇指指腹像是安抚地蹭了蹭他的肌肤。 过了好半响,裴邵才冷静下来。 床边只挂了一盏油灯,微暗的光笼罩在头顶,裴邵抬头看了程慕宁一眼,再次俯身下去。 这次的动作缓慢绵长,他心无旁骛地闭上了眼。
第42章 夏夜蝉鸣蛙叫,顺着紫藤花的香味从半开的窗牖飘进来,盖过了幔帐里湿漉漉的吞咽声。程慕宁的舌被勾着,裴邵吮吸的力道不轻不重,正好让她舌尖发麻,唇齿间逸出一小声舒适的喟叹,但迎来的是男人更深的掠夺,她双手缠上裴邵的脖颈,仰着头竭力去回应。 这种唇舌纠缠,他们都非常默契。 那是三年前扶鸾宫的很多个日夜,在堆满公文奏疏的案几旁无数次的演练得来的默契,她喉咙里随便发出个什么声调,裴邵就知道她的舌要往哪里探。 反反复复的吞吐,唾液交缠的声音蝉鸣也逐渐遮盖不住。 裴邵的手向下松了她的衣带,摸到肌肤时程慕宁明显抖了一下,他指腹一顿,继续往上,停在那件绣着紫藤花的小衣边缘。 裴邵从来没有真正冒犯过这位公主。 不是没有情动的时候,恰恰相反,程慕宁常常在亲热的时候不知死活地撩拨他,但正如陆楹所说,裴家的家风不是这样的,京中女子又多注重名节,眼前这位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那么尊贵的人,他怎么敢轻易怠慢? 彼时裴邵一心想按照礼数来,只是先帝驾崩孝期未过,他只能一忍再忍,最难耐的时候,也只是埋首在她脖颈间,嗓音沙哑:“公主……孝期一过我就修书回去,请圣上赐婚,好不好?” 程慕宁笑眼盈盈地说好。 现在想起来,好什么好,都是哄他玩的。 对程慕宁来说,那不过是一段时局之下的露水情缘,根本没想过长久。 程慕宁此时因为缺氧头晕目眩,忽然唇舌一疼,察觉到裴邵的情绪似有波动,还没反应过来,裴邵就已经松开她。 紧接着手被拉住往下带了带。 她怔了一下,就听裴邵压着嗓音说:“当年那种拉拉小手的过家家我不想玩了,给你个机会想清楚,现在要走还可以。” 但裴邵眼神寒峭,瞳孔里全是搅海翻江的浪,沉得可怕,倒不像是给她机会,反而是在说:你敢走试试。 就和在酒楼时说要她一样,都是不容人拒绝的语气。 程慕宁有一瞬间僵住了。 倒不是抗拒。 时下的风气不说拘谨,却也并不豪放。程慕宁不是个不注重名节的女子,且相反,她的礼仪规矩都是由皇后和宫里的教养嬷嬷一手教出来的,公主该有的矜持高傲她一分不少,但对裴邵她一向放纵,这种放纵始于算计,耽于欲望。 欲望么,欲望是用来跪服的,即便是金尊玉贵的长公主,也没有办法将它关进笼子里。 何况她也根本不想。 但,指尖传来的灼热感好像要把她整只手都烧掉,程慕宁的表情有片刻的迟疑,那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可也仅仅是一刹那。 她勾住裴邵的褲腰带,神色看起来还算淡定。 裴邵瞳仁一暗,陡地扯掉了她身前那簇紫藤花。 …… 程慕宁的发散在枕上,小衣上那朵紫藤花被人无情地撕成两半,这会儿松松垮垮地落在她手里,被她紧紧攥住。她眼里的波光潋滟变成了一捧泪,在一次次情浪涌来时流入了鬓角。 夜半的时候屋里叫了一回水,侍女来换被褥时还能听到湢室里传来的水声,一下一下像是被撞开的涟漪,伴随着女子低低的呜咽讨饶,几个小丫头当即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换了新的被褥,出去时相互推搡,体贴地阖上了门。 “哗啦”一声,程慕宁被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鱼,裴邵将人放在榻上时,她几乎沾枕就睡。 眼下一片泛红,裴邵第一次看她哭。 这种眼泪让人愉悦,他没控制住力道。 裴邵起身在刘翁平日里放置药罐的架子上找了找,没找到想要的,只好作罢。 他回去榻边坐下,盯着榻上的人看了许久,整夜没睡。 次日,程慕宁睡到了将近晌午。 她一睁眼,浑身的痛觉都从梦中苏醒,她轻轻“嘶”了声,就听幔帐外的银竹担心道:“公主。” 程慕宁隔着幔帐看了银竹一眼,“嗯”了声,方知嗓子有多哑。昨夜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程慕宁垂目看了眼身上的痕迹,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她有瞬间的呆怔。 裴邵是……一直就这样吗? 还是趁机报复她? 接过银竹递进幔帐里的水,程慕宁润过嗓子后,道:“衣物放下,你先出去吧。”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9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