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身青紫,程慕宁不想叫银竹看到,以免她再胡思乱想。 银竹犹豫了一下,“是。” 裴邵一大早就坐在堂间,那言行举止都与平日一般无二,但陆楹就是眉眼间捕捉到了一丝,愉悦。 一丝神清气爽。 比如他这会儿很迅速地吃掉了一整盘芙蓉糕,这甜得塞牙的玩意儿,她记得裴邵以前是不大喜欢的。 不过不重要,陆楹也懒得问,无非就是公主那点事,全京城都知道公主住在裴邵府里,这人面上不显,心里指不定多高兴。 只是,陆楹道:“既然公主今日不外出,那我就不等了。” 裴邵“嗯”了声,也不留她。 陆楹刚起身,门外就有人迈进来,程慕宁道:“昨夜身体不适起晚了,有劳陆姑娘久等。” 陆楹脚下一顿,见她果然脸色不大好,说:“无妨,公主若是病了,大可将养一日,也没那么要紧吧?” 程慕宁摇头:“没有大碍,风寒而已。” 裴邵抬眼看她,“先用饭。” 程慕宁没有推拒,夜里折腾了半宿,裴邵原本让厨房送了参汤了,但是她累得连指尖都动不了,没等参汤送来就已经睡过去了,这会儿别看她身子端得笔直,实际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程慕宁上前落座,侍女当即替她布菜。若是陆楹有经验,应当能看出程慕宁此时行走的步调略有些别扭,但她没有经验。程慕宁在这间隙里和裴邵对视一眼,然后又神色自若地低头喝了口暖胃的茶,说:“我记得今日你有几个工部的官吏要斩?” 她又变成了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好像随时准备与人侃侃而谈,夜里哭着求饶的人仿佛不是她。 裴邵深深凝了她一眼,“嗯,昨日禀明过圣上,公主有何指教?” 程慕宁知道,那些人嘴硬,裴邵这是杀鸡儆猴。她说:“我有监斩官的人选想推荐给你。” 其实夜里程慕宁就想说了,但……一开始没有机会,后来没有力气。 裴邵挑眼看他,心有肚明道:“蒋则鸣?” …… 蒋则鸣接到这个差事时,脸上瞬间变了好几个色。 面对眼前笑眼盈盈看起来毫无心机的长公主,蒋则鸣道:“这……禁军的差事,本官就不必插手了吧。” 程慕宁道:“怎么是禁军的差事,难道不也是工部的差事么?蒋大人,本宫和殿帅实则是替蒋大人收拾工部的烂摊子,蒋大人作为工部尚书,如何能独善其身?” 程慕宁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她与人打交道,向来是先礼后兵,此时礼的那个阶段已经过去了,她对着蒋则鸣,连笑都不比昨日真诚。马车就停在身后,几个禁军列阵以待,根本没有给蒋则鸣拒绝的余地。 但她的语调却还是一贯的柔和,“圣上的私印在此,蒋大人是想抗旨吗?” 蒋则鸣嘴角微微一僵,他本无意趟这滩浑水,但一旦参与监斩,无论他是否有意站边,在旁人眼里,他都是替公主处决了许敬卿的人,尤其是在许敬卿看来,他就是倒向了公主。 这就是公主的图谋。 劝说不成,便想将他强行拉下水。 程慕宁侧身道:“蒋大人,请吧,不要误了行刑的时辰。” 蒋则鸣两缕眉毛揪成一个“八”字,百般不情愿地上了马车。 一旁的陆楹见状,心下转过许多念头。依照公主的行事风格,是不是过不了多久,也要对她进行威逼利诱了? 皇城里的人心好脏,陆楹心下戚戚,不由思考起对策来。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滑跪(
第43章 翌日早朝,朝臣皆等在太和殿外。 闻嘉煜与几名官吏站在一齐,听他们讨论近来京中的大事,偶尔附和几句,却并不多热络,直到有人提及工部:“听说昨儿个蒋大人监斩了五六个工部小吏,这事不是殿前司办么?他怎么跑去掺合了?” 蒋则鸣的事昨日就传开了,还得益于蒋则鸣晕血,昨日掷下斩立决的牌子后,他就被那一地的头颅和血吓到腿软,下台时跌了一跤,还是被裴邵遣人送回去的,一时间便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监斩的事也跟着满朝皆知了。 现在三三两两聚集在太和殿外的人,恐怕都在议论此事。 闻嘉煜忽然就开了口,“监斩是殿前司的事,蒋大人近来与殿帅走得近,想来这公事上也是不分你我,不过说来也是,毕竟都是工部的差事,哪里就那么较真了。” 此话一出,免不得引起各方琢磨。噫,这不是刚好就站着个工部的吗,众人于是纷纷向闻嘉煜打听起了细节。 闻嘉煜笑了笑,仿佛是扛不住这些个热情的眼神,不得已才说:“公主一个女子,又不熟知工部章程,少不得要人配合。工部上下皆以蒋大人为首,我等也不敢懈怠啊,一会儿散了朝,还得回办差大院听公主的吩咐呢。” 不远处的沈文芥手持玉笏听了一耳朵,忍不住瞥了闻嘉煜一眼,这人好会说话,单看每句话都没问题,可并在一起说,便引出了别的意思。 如此一来,这也算是把蒋则鸣往公主那里推了一把,但这闻嘉煜是图什么? 就算许敬卿因此把蒋则鸣拉下马,闻嘉煜这年纪轻轻的,工部尚书的位置也不可能轮到他来做,届时在换个勤勉肯办事的长官,他岂非更难往上升。 难道他真是想帮公主? 沈文芥正揣度着,方才还热闹的人群忽地一静,他转头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就见不远处蒋则鸣与裴邵缓缓走来。 两人有说有笑的,仿佛真的很有交情。 但没人仔细看,其实说笑的只有裴邵一人,蒋则鸣此时的脸色并不算好。 早朝时,蒋则鸣果然被以许敬卿为首的部分官吏针对了。他这些年于公务上懒怠,但因为手底下还有个能办实事的康博承,所以政绩上勉强能糊弄过去,他又不站派别不沾党争,也没谁吃饱了撑着针对他,今日倒好,一张嘴接着一张嘴,全都是数落他的话。 眼看就要把这回行宫坍塌一并安在他头上时,殿外倏地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报——” 一个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跪在了大殿中央。 龙椅上的皇帝抖地一个激灵,险些没摁住自己跳了起来。 说实在话,程峥如今经不起吓,他抓住龙椅的把手,下意识屏住呼吸,轻声问:“又出什么事了?” 只听那太监欣喜若狂道:“是卫小将军,卫小将军回来了!” 然而话音落地,却是右列最前方、一早上都在浑水摸鱼的张吉先开了口,“当真?!” …… 卫嶙回京比预计要晚了二十多日,是因为在路上遇到了鄞王的袭击,好在只是小股兵力,尚能应对,只是卫嶙受了伤,未免造成军中恐慌,他是咬牙强撑着回了京,刚过城门人就倒下了。 程峥在政事堂听过详情,露出关怀的神色,说:“可有大碍?” 那报事的人说:“伤在腰上,只怕要卧床将养好一阵。” 程峥叹了一声,说:“此番卫嶙功不可没,叫他好好歇着,待伤养好了朕必有重赏!” 下首的裴邵闻言掀了掀眼皮,显然是在等程峥再说点什么。何进林死了,虽然没人关心何进林的死活,但他空出来的军职需要有人顶上,程峥对此心知肚明,可他偏偏没提这事,此时对上裴邵没有情绪的目光,程峥紧张地咽了下唾沫,说:“先散了吧,张尚书留下。” 卫嶙在京中有自己的小宅子,但这回伤势太重,他被直接抬进了裴府。宫里的太医来过一趟,和太医同时抵达的,还有一箱宫里赏赐的黄金。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程峥这回出手阔绰,整整一箱的黄金,陆楹送程慕宁回来时恰巧撞见,眼都看直了。 程慕宁见状笑了下,说:“陆姑娘若与我做朋友,我能给你的,绝不止这些。” 她现在连弯都不绕了,话说得很直白,陆楹脸上羡慕的表情陡然一收,仿佛听不懂程慕宁的话,说:“公主说笑了,公主乃天潢贵胄,哪里是臣女一届粗人能与之交友的。” 陆楹说罢,朝程慕宁拱了拱手,“家弟还等着用饭呢,臣女便先告辞了。” 程慕宁也没有拦她,只轻轻点了下头,侧身让她走了。 然而陆楹一走,程慕宁唇畔的弧度便淡了下来。这么短的时间,武德侯的金库尚未充入国库,这箱黄金只可能出自程峥手里,她沉默片刻,说:“看来我低估了圣上的私库。” 裴邵大抵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不算低估,这的确是他最后的家当。” 禁军戍守整个皇宫,武德侯送进宫多少钱,裴邵心里大概有个数。 程慕宁拣起两根金条,随意地敲击了一下,只听“噹”地一声清脆悦耳,“这是圣上用来哄你的。” 没有给卫嶙安排上步军司的职务,转头送来了一箱黄金,显而易见,程峥仍不想把调度禁军的权力再分给裴邵,他早就对裴邵起了防备之心。 水满则溢,裴邵和许敬卿一样,时日一长,都成了程峥的心头刺。但偏偏程峥又畏惧,不敢真的撕破脸,对许敬卿他假手他人,对裴邵,则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 程慕宁见裴邵不说话,侧目道:“这个,你要收吗?” “为什么不要?”裴邵将程慕宁手里的两根金条原样放回去,“公主不知道,殿前司也很缺钱。” 养兵的确很费钱,且宫里宫外的走动,裴邵也需要上下打点。许敬卿有武德侯这个金库,但裴邵没有,头两年他过得十分艰难,几乎全靠朔东的补贴和程峥时不时的赏赐,毕竟他那点俸禄,也就够养几个近侍,好在后来刘翁把产业置办起来了,裴邵手头才稍稍宽裕了些。 程慕宁看裴邵这副精打细算的模样,忍不住一笑,感慨道:“看来威风凛凛的殿前司指挥使,日子也很拮据,要不要我帮你?” 裴邵斜睨她一眼,“怎么帮,公主很有钱吗?” 程慕宁道:“我跟张吉熟。” “那是你替他挣钱的时候他跟你熟。”裴邵扯了扯唇,道:“你跟他要钱试试?” 这个嘲讽的语气,可见裴邵也没少受张吉搪塞,毕竟管账的么,都有点抠。 “辛苦了。”程慕宁看向裴邵,伸手抚上他的脸说。 裴邵微微一顿,程慕宁的神色很认真,没有半分刻意为之的旖旎,这样郑重其事,竟带着几分道谢的意思。裴邵要的不是这个眼神,他面无表情地拉下她的手,“公主不要自作多情,你当年让岑瑞带的话说的不错,就是为了裴家,我也会这么做。” 程慕宁没有否认当年北郊猎场的事与她有关,许多事她没有明说,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裴邵。 那么多蛛丝马迹,足够他洞察秋毫。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9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