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道:“公主这眼睛,奴婢去拿鸡蛋敷一敷。” “不用。”程慕宁放下镜子说:“挺好的。” 吃完粥,程慕宁就顶着这双红肿的眼睛去到御前。 程峥也刚下朝,正坐在长椅上直打哈欠,他昨夜担惊受怕了大半宿,天快亮了才睡下,早朝耽误了小半个时辰,本想罢朝一日,可昨夜匆匆忙忙,许多事还没个定论,他只好强撑着去上朝。 其实昨日对裴邵的处罚纯粹是趁着事发后的一时惧怒,后半夜他听着宫里凌乱嘈杂的动静,慢慢便有些后悔。冯誉说得对,宫里刺客未清,此时巡防最为要紧,当下把裴邵换掉,的确不是正确的做法。 可话都说出口了,加上今早太和殿上为了此事争论不休,程峥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先照昨日说得办,过几日再寻个由头把裴邵叫回来。 程峥长吁短叹,叫宫女来给他摁着太阳穴。 此时门外传来纪纪芳的声音:“公主来了,圣上刚下朝,正在里头呢。” 郑昌在旁端立着,提醒旁边的人,“圣上。” 程峥睁眼,又打了个哈欠,说:“阿姐来了啊……” 但他的哈欠下一刻就憋了回去,他从座上惊起,说:“阿姐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谁惹你哭了?莫不是裴邵?” 程峥脑补道:“朕罚了他,他就去与阿姐置气吗?” “圣上多虑了。”程慕宁笑了笑,“夜里做了个噩梦,惊着了而已。” 此时银竹接过话,她提着食盒说:“公主还说呢,昨夜您忧心圣上,翻来覆去不肯睡,问了好几次时辰。” 程峥一怔,愧疚地说:“昨夜乱糟糟的,朕也忘了这茬,阿姐也吓坏了吧?” 程慕宁道:“没有,我就是……梦到了父皇。” 郑昌垂眼立在旁,闻言撩动了眼皮。 程峥更是许久没有听程慕宁提起父皇,唇瓣微动,说:“自朕登基后,父皇从未入过朕梦里,父皇在阿姐的梦里,定然很慈蔼吧。” 先帝最疼爱公主这是阖宫公认的事实,大抵是寄予的希望不同,对太子和公主,先帝的态度截然不同,即便现在说起来,程峥也还是有点羡慕。 然程慕宁很轻地摇了摇头,红了眼说:“昨夜圣上遇刺,险些……想来父皇是怪我,才会叫我梦到他驾崩那夜,说要你我相互扶持,是我做得不够好,昨夜我该挡在圣上前面。” “胡说什么呢!”程峥一时揪心,说:“昨夜席间一团乱麻,阿姐又能做什么?就算要怪,那也是御前禁军的错,阿姐,你千万不要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程慕宁却是对着程峥无声掉眼泪,哭得程峥手足无措。 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见程慕宁哭过,他把自己的椅子让给程慕宁,扶她坐下,说:“阿姐别哭,朕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时有宫人入内,对着殿中的情况茫然了一阵,才说:“圣上,许相来了,在外头候着。” 程峥摆手,道:“先、先让他回去吧,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程慕宁捏着帕子擦了擦泪,起身说:“我就是替父皇来看看圣上,见圣上无恙便放心了。眼下宫里正乱着,圣上不要耽误正事。” 程峥道:“那纪芳你送公主回去,让小厨房炖个参汤,再让太医去扶鸾宫给公主诊脉,不许敷衍,朕晚些要过问的。” 纪芳连连应是,虚扶着公主退下。 程峥看着程慕宁纤细的背影,心里泛起阵阵难受。 许敬卿等在殿外,槅门被推开,程慕宁脸上已经没有伤心状,她缓步上前,朝他半福了福身,“昨夜事发突然,不知舅父可有磕着碰着?” 许敬卿淡漠的视线扫过程慕宁哭红的脸,道:“多谢公主关心,臣无事,倒是公主看起来不太好。” 程慕宁垂首一笑,低声说:“本宫到底是个弱女子,不像舅父手眼通天,吓着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许敬卿沉默地看了她一阵,“公主谬赞了,这几年京中都不太平,昨日这样的事实在是避之不及,公主体弱,不适合京城,还是早早回邓州的好。” “那还得看圣上的意思。”程慕宁回头看了眼槅门,莞𝒸𝓎尔道:“我也很想过清静日子呢,不若舅父替我进言两句?圣上向来最听舅父的话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上门.服务的小裴和迟到的荔枝qaq (发波红包 下章明早,尽量早点,我努力把更新时间往回倒倒
第60章 程慕宁此时气定神闲,是因为知道许敬卿一时拿她没有办法。 当年他可以向程峥进言,因为那时程峥对程慕宁的不满已经达到巅峰,只需稍稍挑拨便可达到目的,但现在三年过去,眼看程峥就要忘记当初被胞姐强压一头,事事不能做主的困扰,且因往事种种愧疚横生,现在正是他们姐弟情最深的时候,许敬卿了然,此时进言只会适得其反。 他进到内殿,程峥正双肩松松,走神地坐在椅上。许敬卿行过常礼,便说:“圣上,适才朝中太乱,话没有说完,陆楹递的那封折子,臣与几位大人思虑过后仍以为不妥,当下正是战时,战后南边的几个州县流民均得拨款安置,还有灾后重建,样样都是用钱的时候。眼下虽已入秋,可今年不同往年,这场仗一打,耽误了农耕,光是税收就要少一半,此时难的何止是鹂鹤两州,圣上若是应了陆楹,难免不够公允,遭人话柄。依臣之见,此事先按下,来日再议比较稳妥。” 话音落地,殿内一阵静默。 许敬卿抬眼等着程峥应话,然而程峥只是一动不动盯着食盒看。郑昌低下脖颈,提醒道:“圣上,许相在说话。” “啊……”程峥捏了捏眉心,强打起精神说:“舅父说得也有道理,这事不急,还待细想。” 许敬卿稍顿,瞥了桌上那食盒一眼,道:“圣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许敬卿最怕程峥心事重重的模样,一个不留神,他的心思便会叫人牵着走,唯有事先干预才能以防万一。然而程峥张了张口,却不打算与他细说,只是摇头道:“朕有些累了。” 许敬卿抿了抿唇,不好多言,只能说:“臣话已说罢,便先行退下,只是臣方才所言,还望圣上三思。” 程峥点头,“舅父放心,朕会好好考量。” 待人走后,程峥仰倒在,一只手覆住了眼睛。 郑昌给他添茶,“圣上在想什么?” 程峥没有把手挪开,闷闷地说:“我看阿姐身子不比以往,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药的缘故……朕当初……不该听信舅父的。” 郑昌添茶的动作一顿,说:“好在那药作用不大,圣上又嘱咐过用量,看公主如今只是身子弱些,没有危及性命,若是叫许相亲自动手,只怕更糟。” 程峥垂头道:“说到底,还是怪朕。” 郑昌没有阻止他反思,只说:“往事不可追,圣上真觉得愧对公主,来日好生待她便是。” 程峥重重点下头,“那是自然。” 郑昌欣慰一笑,问:“圣上一会儿是先去皇后那儿还是珍妃那儿?” 皇后和珍妃昨夜都受到了惊吓,皇后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磕着了脑袋。至于先去谁宫中看望,这是个门道,程峥当下心中更偏向善解人意的皇后,可是碍于许敬卿前阵子受的委屈,他眼下不能薄待了许嬿,权衡之下,他道:“去珍妃那儿,你命人以朕的名义,送一碗羹汤给皇后。还有,那个叫赵……” 郑昌道:“赵锦。” “对,朕瞧他身手不错,这几日先叫他在御前跟着。” …… 裴邵在家中闲了几日,得空给裴邺回了封家书。说是家书,其实道的全是公事。裴邵不是报喜不报忧的人,他是朔东的眼睛,京中的局势好或不好他都得原原本本告知裴邺,以便他能根据形式随时做出应变的策略。 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便让周泯差人送出去。 周泯刚把信封塞进胸口处,卫嶙便掀帘跨了进来。 虽说暂时被停了职,但卫嶙也没有闲着,将打探来的消息整理后递给裴邵,说:“这个闻嘉煜,背景的确很简单。他家中原本是做了点小生意,本来还算富裕,但好几年前咸州发生过一场疫病,他爹娘得病没了,得亏他书读得好,书院也肯供他一日三餐,就这样才把书念出来。只是他平日埋头苦读不常与人往来,属下将他翻来覆去查了好几遍,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主子是觉得此次圣上遇刺与他有关?虽说此人不简单,但他办不成这样的大事吧?” 裴邵翻了翻这几页档册,里面还有一张闻嘉煜的肖像画。 卫嶙道:“书院会将考上秀才的学生肖像印册宣扬,闻嘉煜是他们书院出现的头一个状元,更是直接将他的画像挂在学堂里了,如今他就是文曲星下凡,听说那书院里的书生现在都要拜他呢。” 画上的人一副儒雅清秀的长相,的确是闻嘉煜,只是这作画的人没有拟出闻嘉煜的神态,端看这画像里的人,看起来分外老实。 不过若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闻嘉煜,他确实不像个心机深沉的人。 裴邵搁下画像,单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捻了捻指腹说:“不常与人往来,可我看他这张嘴能说会道,进工部不久就将手底下人拿捏得服服帖帖,不像个只会埋头苦读的人。” 卫嶙道:“都说是文曲星下凡,说不准就是看不上书院里那些凡夫俗子,属下瞧他平日虽和声和气,可那眼神骗不了人,傲着呢。” 裴邵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想事,过了片刻才唤:“周泯。” 周泯应了声。 裴邵侧目看他:“上回公主在工部遇刺,常远是你审的。” 提起这件事周泯还觉得后腚疼,他忍住了去捂后腚的手,应话道:“是,只是这人嘴硬,当时关了几日什么也没说,后来公主做主给放了,属下也不好再追究。” 裴邵道:“咸州人,乡音重么?” “那当然。”周泯说:“咸州在北边了,紧挨着草原,常远都在京城待了六七年,说话还一股淡淡的膻味儿。” 裴邵扬起手里的档册,说:“闻嘉煜说话是什么腔调?” 周泯与卫嶙皆是一怔,闻嘉煜和常远是老乡,但他说话要是有咸州乡音,也就不会被用儒雅二字来形容了。 “他前二十二年都在咸州,文曲星下凡也不能不沾一点乡音吧。”裴邵将档册丢到桌上,说:“宫里行刺的内侍进宫的时日最短都有一年,闻嘉煜是今年初才刚进京,但不代表这事就和他没关系了。许敬卿要在宴上上演救驾的戏码闻嘉煜已然知情,他想安排一出螳螂捕蝉也未尝不可。” 周泯疑惑,“闻嘉煜要是想行刺圣上,何必又将许相的事情透露给咱们?” 卫嶙到底脑子转得快,说:“简单,一来我们得知许敬卿的计划,容易将真假刺客混淆,给赵锦放水的同时也漏掉了本可能察觉的蛛丝马迹,他的人才能更安全得隐入其中,他若能因此得逞最好,若不能,即便东窗事发,这些刺客也能推到许敬卿头上,他把消息给我们,不仅卖了殿帅一个人情,还能借我们的手打压许敬卿。只是他若刺杀圣上成功,殿帅也不能全身而退,倒不像是想推裴氏上位,看着是想把我们架在火上烤,这人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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