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泯听得一愣一愣,正努力消化这些信息时,“吱呀”一声,侍女端了壶茶进来。 平日里这间书房有专门侍奉的小厮,今日进来的却是个女子。这人身形婀娜,正是与周泯相好的女子,赵萍。 赵萍认识周泯一年多了,自打周泯替她跟乐坊赎了身,她便想跟着周泯进府当差,可她隐晦提过几次,周泯都没反应过来,又因为此前内院不要侍女,赵萍只好作罢,只在宅子里安分待着,偶尔做做锈活换些钱,扮个贤惠女子。 直到前一阵周泯伤好后与她说,如今公主住在府里,内院要会做事的婢子,他便央管事的让她进了府。底下人知道她与周泯的关系,对她都很照顾,如今连进书房的差事也肯让她干。 只是周泯受了责罚后心情不佳,时常动怒,这会儿见是她来,历声斥道:“胡闹,此处怎么是你能进的地儿!” 赵萍吓了一跳,手上的托盘一松,幸好卫嶙眼疾手快,连壶带盘都接了过去。 赵萍颤了颤,望向上首的人说:“是、是刘翁让我来的……” “无妨。”裴邵却不恼,说:“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周泯也是过于小心了。” 周泯绷着脸不说话。 赵萍心下稍安,只觉得裴邵也不像兄长说的那样吓人,她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待人走后,卫嶙搁下茶盘,谨慎地拉开门缝张望,然后才朝里面两人摇头,“走了。” 裴邵默不作声地看着周泯。 周泯憋了片刻,气不过说:“我实在对她笑不出来!这刘翁也是,明知这人有问题,还让她进书房里来,要是丢了一两封密信怎么办!不行,我去跟刘翁说道说道!” 卫嶙拦住他,说:“你气糊涂了,若没有殿帅授意,外边那么多暗卫,她怎么走得进来?她不近身侍奉,岂非白让她进府里来了?” 周泯顿住,反应过来,当即看向桌上那壶茶。 裴邵正捏着茶盏在鼻下嗅了嗅,卫嶙松开周泯,一颗心倏地悬起,露出担忧的神色,“殿帅,喝一口就够了……”
第61章 金风送爽,秋意深浓。 入秋的雨一阵一阵,酷暑的炎热是彻底被冲淡了。程慕宁倚在窗边给皇后那盆百合花浇水,半年前拿到手的百合,入秋了也不见衰败,可见皇后栽培时是真用了心思。程慕宁用帕子擦掉花瓣上多余的水,没有抬眼地问:“皇后身子还不见好?” 银竹摇头,道:“原本就风寒未愈,又受了惊吓,偏是换季的时候,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奴婢今早去看过,脸色不大好呢。” “之前瞧她身子还算强健,没想到也是个体弱的。”程慕宁说:“不过也好,宫里正乱,躲个清闲。” “只是让珍妃占了便宜。”银竹道:“皇后不能侍寝,圣上近来都在珍妃处,公主不知道,今早花房要送去凤栖宫的菊花,半道就被珍妃宫里的人截走了。公主还在宫里呢,她也太跋扈了。” “她本就是这个性子,前几个月藏着掖着憋坏了,现在可不得——” “公主!”帘子一晃,纪芳人未到声先到,他脚下打滑地走进来,慌张地说:“公主,裴府出事了!圣上心急如焚,您快去出出主意吧!” 程慕宁看过去,手上动作一重,生生将那柔软的花瓣撕断。 …… 外面风大,撑伞也挡不住雨,程慕宁进到内殿时脸上都是湿的。她来不及擦拭,迈进去就说:“怎么回事?” 报信的小太监还跪在殿前,程峥站在上首,一手扶额一手扶着椅子边上的把手,见她来,忙下了几个台阶说:“阿姐终于来了,是、是裴邵!一个时辰前裴邵在府里中毒不醒,他府里的管事进宫来请御医朕才得知了消息,刚才御医回来传信,说裴邵他、他这个毒……” “究竟怎么样?”程慕宁垂在宽袖中的手攥紧,此时却异常冷静,她朝地上的小太监道:“你来说!” 那小太监气息不定,哭着说:“太医,太医回话说,殿帅所中之毒危及性命,眼下正是生死一线的时候,几位太医都没有把握,只怕不妙啊!” 程慕宁拧眉说:“裴府的医士呢?荀大夫——” 小太监当即接过话说:“看了都看过了!就连荀大夫都束手无策,喂过药,说是听天由命呢!今日当值不当值的太医这会儿都在裴府守着,还在商量新的药方,说是抗不过今夜,就、就完了!” 程峥已经听过一遍这消息,此时再听却还是晃了晃身体,“朕已经加派了人手,但,但朕怕万一……” 程慕宁说出了程峥的担忧,“万一裴邵有个三长两短,圣上如何与朔东交代?刚拿了他的调度权,他便好端端在自己府里遭人迫害,怎么看,都像是圣上欲夺兵权而除掉他。” “朕没有!”程峥露出被冤枉的委屈,“朕怎么可能?!” 程慕宁道:“我知道圣上不会这么做,可旁人要怎么想?消息传到裴公耳边,裴公又怎么想?” 程峥单是一想朔东因此要与京城割袍断义,那十几万的兵力,绝非如今刚经历过轩然大波的朝廷能抵挡的,他慌张道:“这事不能这样传出去,对,那个投毒的人呢!” 小太监答,“据说已经移交大理寺了,但具体怎么个说法还未可知。” “大理寺?”程峥道:“快去把姜澜云叫进宫,这案子朕要好好查!” 小太监爬起来,“欸、欸!” 程峥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叉着腰在原地打转,说:“还有,还有……” “圣上。”程慕宁将他摁住,道:“案子是要查的,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殿帅的安危,人一旦出事,拿什么跟裴公交代都是枉然。” “对对,宫里的太医不中用,就去坊间征集能人异士!”程峥忙把这事吩咐给纪芳办,他在原地静了片刻,握住程慕宁的手,说:“阿姐,朕实在很担心,可他们拘着不让朕出宫,你替朕去看看吧,若有消息,及时差人回禀给朕!” 程慕宁低眉思忖片刻,程峥扶额道:“这时候阿姐就别和裴邵计较了!人命关天呐!” 程慕宁看程峥一眼,松口说:“好吧,我替圣上看顾着。” 离开御前,程慕宁疾步朝宫门走去,她乘上马车,在雨声里说:“不要绕平坦的路走,要快!” 内侍知道事情严重,一路把马车驾得飞快。到了裴府,门内外家将林立,把裴府层层围了起来,卫嶙更是扶刀站在内院外头,盘查进出的每一个人,表情肃穆,比大门口牌匾下那两尊衔珠的石狮子还要威风。 见程慕宁来,卫嶙面上神情一松,几步上前拱手说:“公主来了。” 程慕宁没有停步,径直入了庭院,说:“裴邵怎么样了?” 卫嶙紧跟上她,压低了声音道:“公主不必太担心,那毒药的药性和药量都是荀叔根据殿帅的体格仔细斟酌过的,只要过了今夜就能安然无恙。” 程慕宁顿步看向卫嶙,那眼神平静如水,却看得卫嶙后撤了半步。 院子里呜呜泱泱都是人,抓药的小厮和煎药的婢子在雨中慌张奔走,太医更是在廊下焦头烂额地来回踱步,原本清静有序的院子顿时杂乱无章。见到她来,几个太医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围上来,哭丧着脸说:“公主,这可怎么办,那下在茶里的毒药经过萃取提炼,毒性极强,眼下温和的药没有效果,这太烈的我们也不敢随便给他试用,过了今夜毒素蔓延,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啊,我等医术不精,实在、实在无能为力!” 程慕宁道:“几位大人都是太医院的老手,医术精湛自不必说,圣上将几位请来,相信你们必定有法子。殿帅的性命关乎着朔东与朝廷,若谁能解了殿帅的毒,就是平了朝廷的忧患,圣上感念在心,必有重谢。” 几个太医目光碰撞,闻言心内却更为惶惶,公主这话反过来听,要是今日治不好殿帅,他们岂非是破坏朔东与朝廷和平的千古罪人了? 那院正深知其中厉害,在众人不敢答话时出言道:“我等当竭尽全力,还请公主与圣上宽心。” 几个太医便跟着附和。 程慕宁点下头了,推门进屋。 满室的草药味,荀白趋坐在床头,两指搭着裴邵的脉象,周泯一个大高个站在一旁抹眼泪,说:“法子千千万,怎么就非得以身试毒,那药下得那样重,荀叔,这不会出事吧?完了完了,要是让世子和裴公知道怎么是好,要是救不过来,我、我当以死谢罪!” 荀白趋抿唇诊脉,没有理他。 程慕宁走过去,周泯微微噤了下声。 荀白趋这才抬头一瞥,忙起身道:“公主。” 程慕宁拦了拦他要起身的动作,“不必多礼,荀叔,怎么样了?” 荀白趋道:“周泯。” 周泯勉强离开床头,去门窗旁守着。 荀白趋这才说:“圣上多疑,宫里这些太医也都不是吃白饭的,既然做了这场戏,就不得不把戏做实。这毒药药量我是根据他的体魄下足的,一旦服用必有风险,说实在话,这不是个稳妥的法子,我并不同意这么做……今夜是个关键期,度过去便无碍,我需得在此守着。” 他说着揉了揉眉心,脸上的担忧无以言表。 程慕宁静了片刻,坐在椅上说:“我在这里陪他。” 见程慕宁面上风雨不动,手上却将帕子缠绕,荀白趋张了张口,却没有劝她,只起身去窗外吩咐婢子把药端来。 程慕宁定定看向裴邵,他脸上毫无血色,原本强健的体魄被压在被褥下,反而比体弱的人病倒更让人心惊。程慕宁知道裴邵要设计赵萍,但的确没想到他能下手这么重,也就是仗着自己体格好。 这夜屋里进进出出,都是来诊脉灌药的太医。 三更的铜锣敲响,周泯又端了碗药进来,后面跟着几个熬红了眼睛的太医。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碗了,榻上的人仍无转醒的迹象,角落里程慕宁微微蹙眉,侧首低声道:“这么多药,药效不会紊乱么?” 荀白趋负手说:“公主放心,后厨煎的药都换成了我拟的方子,适才给他灌了那么多,都是同一味药,只要能将他体内毒血化开——” 话没说完,床榻边陡然传来一声重咳,周泯起身带翻了药碗,道:“荀叔!荀叔快来!主子怎么吐血了!” 他抓住那太医的衣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殿帅!” 那太医吓得腿软,“这这这不可能——” 荀白趋上前查看,只见他从药箱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刚回头要叫人,程慕宁就已经把水递到他手边,道:“怎么样了?” 荀白趋接过水,当即将药送进裴邵嘴里,松了口气说:“毒血化开就好办了,眼下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什么时候能醒来还得看药效什么时候发作。周泯,快把太医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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