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一身轻了点,她离开湖心亭,薛静安和薛常安等在路口分岔小径。 三人一同前往东岸。 东岸,姑娘们都站起身,看着平安。 方才远看时,她们就觉得她气质独特,定是个美人,离得近再看,姑娘们都没话了。 还有人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与薛平安不是姊妹,那薛静安和薛常安从前也是端正漂亮的,和薛平安一比,却也不算什么了! 玉慧郡主的神情微变,她本想拿平安在乡下的十年,好好损一下她的威风,不成想,这一招不管用了。 她要是再去说她来自乡下,只会让人愈发钦佩她,在乡下十年,竟有这一身气度。 玉慧看了眼薛静安、薛常安,她摇着团扇,心里有了主意。 而此时,姑娘们围着平安,各叙年齿,姐姐妹妹的叫了一轮。 平安数了数,一下多了五个妹妹。 妹妹真好。 她眼睛亮晶晶的,开心油然肺腑,那几个年纪比平安小的姑娘,被她这么看着,有些脸热,便也莫名笑了起来。 一时氛围融融,薛静安也缓缓吐出一口气。 但这口气却也吐早了,下一刻,便听玉慧郡主说:“平安妹妹倒是喜欢热闹,只是你家两个姊妹,不定会喜欢你。” 这话着实尖锐,众人不好作声,目光在薛静安、薛常安,以及今日初见的平安上,来回移动。 玉慧这话有点长,平安只留神听一半而已,她微微歪了下脑袋,疑惑地看着她。 薛静安脸色微青,薛常安气性大一些,回:“郡主何意?” 平安想,看,常安也不懂。 玉慧不接她的话,继续挑拨:“别说姐姐没教你,对她们这样的人么,就要雷霆手段,该打压就打压,不然都找不准自己的位置。” 这回,平安听懂了。 而薛静安嘴唇翕动,她向来以长女自居,玉慧就是在讽刺她,她语塞,看向从前与她交好的闺秀,她们却都避开她的目光。 有一刹,薛静安真想找根柱子,撞死得了。 薛常安也几度开口,却犹豫了一下,闭上嘴。 玉慧心底里颇为自得,这话明面上,是在羞辱静安和常安,同时,也在嘲讽永国公府的家风不好,姐妹不和。 接下来,不管这薛平安怎么解释自己姊妹如何慈善,家风如何正,却是解释不来的,毕竟薛家内宅的事,谁清楚呢。 或许不用两天,满京就该悄悄议论薛家家风之事,薛家该丢人了。 平安气质再好又如何,到底从乡下回来,是万万不会应付这场面的。 玉慧弯弯嘴角,刚想再说一句,却在这时,平安开口了。 她不太说话,说长一点的话,就有些慢吞吞的,咬字轻软软:“她们,是我的姐姐,和妹妹。” 薛静安泪眼朦胧地看向平安,薛常安也一愣。 玉慧:“嗤,那更该防着了不是。” 平安看着玉慧,眼底干净如雨后苍穹,她带着真诚的困惑与惊讶,问:“你在家,这么对自己姐姐、妹妹的吗?”
第8章 当是时,心往东岸飘的冯夫人见那边不大对劲,她记挂着平安,打发琥珀去:“问问姑娘,可要点什么戏。” 琥珀会意,半盏茶的功夫,她便回来了,说:“姑娘点了一折南柯梦,倒是玉慧郡主,东宫有事,先走了。” 一听玉慧的名号,冯夫人皱了下眉,原先洗尘宴的请帖,是递给皇长孙女的,来的却是玉慧。 冯夫人又问:“这是作何?” 琥珀便将宴上的话,学了过来。 当听到平安那句话,冯夫人缓缓呼出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实在是—— 解气! 玉慧郡主仗着身份,向来肆无忌惮,眼高于顶,肆意羞辱永国公府的姑娘。 从前薛静安窝囊,指望她能与玉慧有个来回,不如先求她别哭出来,平白没脸,而薛常安平时还算机灵,遇到玉慧,却也哑巴似的。 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因此,冯夫人愈发不喜爱两个庶出女儿,然而只消平安一句话,玉慧吃了一个天大的哑巴亏! 活了一世人,她很清楚,后宅里姊妹们不可能日日情深,相反,争锋相对,暗暗较劲,也是常有的。 若有争执,关起门来在家里吵是一回事,但闹到外面,就是天大的家丑。 尤其本朝崇尚孝道,子女不和使得父母面上无光,就是不孝,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因此,姑娘们不管在家中关系如何,在外人面前,都不可能撕破脸皮。 玉慧郡主点出平安嫡女的身份,让她提防庶出姊妹,就是借关心的名义,指出薛家女儿不和睦。 她该是怎么也没想到,平安半句不辩解,一句反问,有如四两拨千斤,就把问题抛回去,破了她的功。 玉慧郡主并不是太子唯一所出,太子膝下长成的女儿有四个,玉慧是嫡次女,还有两个皇孙女是太子良娣所出。 话落到她自己头上,人人都会嘀咕,她既然这么说,往日对其余两位皇孙女,是不是也是“雷霆手段,该打压就打压”? 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外如是。 湖心亭中,别说冯夫人了,备觉快意的,大有人在。 有些夫人是自家姑娘曾被玉慧郡主欺负,又碍于玉慧的身份,只好装作大度,按下不提。 有些夫人本就是庶女出身,玉慧那句话,立时让她们忆起闺阁时候的种种委屈,自是乐得见她吃瘪。 倒是宁国公夫人有些惊讶,问:“这孩子,原来还是个伶牙俐齿的?” 冯夫人忙说:“倒也不然,我家小平安心性纯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 又找补了一句:“小孩儿的话,天真懵懂,做不得真,就怕惹得娘娘不喜。” 宁国公夫人顺着她的台阶下:“那怎么会,郡主说话也不太妥当,二姑娘纯善,太子妃若听说了,不会怪罪二姑娘的。” 夫人们皆笑笑不语,心里也都明镜似的,有这话在,回头太子妃也没法发作。 这薛家小平安,当真是个有灵性的! 当年,陛下指婚所言“小仙童”,此言不虚。 说到这个小仙童,便叫人想起另一位小仙童——永国公府那门令人眼热的婚事。 当年指婚的时候,陛下太子皆盛年,豫王也还是个小孩,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丹墀之上,还能回到他手里? 只是,今日永国公府大张旗鼓,豫王却身体欠安,没出席这场洗尘宴,就是送来了大礼,也是出于皇家体面与礼仪。 情义上,却欠了些的。 到底是天家,这门婚事越贵重,越没那么顺利。 自然,谁也不想眼观薛家接住这泼天的富贵,真成那皇亲国戚,尤其是宁国公夫人。 从前她不急,眼瞧着豫王长成,陛下却不安排大婚,实则也不够满意薛静安、薛常安。 而永国公府若要守住这门婚事,始终是得靠当今陛下,这几年,陛下圣体沉顿,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太子爷眼瞧着也…… 说句大逆不道的,若龙驭宾天,不用豫王说什么,京中多少人会拿出先帝与元太妃,让永国公府知难而退。 毕竟,当时陛下指婚,也没说一定是正妃,还有侧妃呢。 宁国公夫人心里的盘算不难,宁国公府家底不比永国公府差,徐徐图之,总有机会从中攫取好处。 然而,今日一看平安,她无声叹了口气,喜爱这孩子是一方面,考虑到家族,就是另一回事了。 … 碧空如洗,鸟雀呼晴。 豫王府,楼阁之上,少年一身湖蓝地宝相纹直裰,坐在平纹椅上,他一手支颐,合着眼睛,眉宇冷潇,唇色冷淡,像是冰玉做的雕塑。 刘公公端着描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冷梅纹官窑白碗,碗里盛着乌黑的药汁。 他放轻脚步,登上楼来,放下托盘,上回险些让殿下遇险,府中上下戒备愈发严格。 还好那不是刺客,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恁地糊涂。 刘公公搁下托盘,道:“殿下,屏风已送去永国公府,府上倒也有几件趣事……” 裴诠眼睛微微罅开一道缝隙,刘公公识相地闭嘴。 少年手指轻扣桌案。 指尖那种拢着雀儿绒毛的感觉,似乎已经淡去。 … 晚宴过后,前面的宴席散了,冯夫人一一送走宾客,一日下来她忙得不行,既要照看贵妇,又要留心姑娘们那边,就没有歇口气的时候。 这日冯夫人刻意不安排诗词赋文,只在东岸搭戏台,让姑娘们赏花点戏,又评评戏,只做消遣。 想来平安玩了一日,应当也累了,今夜会睡得早些。 眼瞧天色全黑了,冯夫人接过琥珀端来的君山银针,呷了一口,便问:“可让二姑娘去歇息了?” 琥珀说:“刚让珠儿去瞧了,等会就来。” 没一会儿,丫鬟珠儿掀帘进屋,低着头,小声道:“太太,早些前面刚散,老太太就把二姑娘叫去了怡德院。” 冯夫人椅子还没坐热,就站了起来:“可有说是什么事?” 珠儿说:“没说,老太太还把大姑娘、三姑娘都叫去了。” 冯夫人紧紧皱眉,只怕秦老夫人不喜今日宴上发生的事! 她一点不担心平安得罪玉慧郡主,依永国公府,外加天子指婚,平安还不至于在郡主跟前低声下气。 再者,以前薛静安多能忍啊,玉慧郡主也不给她好过,那玉慧眼高于顶,平安只需要做自己,才不用拘着性子呢。 可秦老夫人,却不定这么想。 就是她如此苛刻,家里人才这么怕她。 冯夫人一想到她会如何对平安,心内一紧,说:“去怡德院。” … 天擦黑时,闺秀间宴席便散了。 平安头次一整天吃吃喝喝,看戏听戏,与那些好看的姑娘们说话、下棋、行令,好玩是好玩,但也累。 她抱着一盒云母檀木象棋,伸手揉揉眼睛,指着盒子上露出的“車”,对薛静安说:“車,横冲直撞。” 又指着“馬”,说:“馬,日字步。” 薛静安才刚教她象棋,平安话不多,听起这个,却很专注,学得也快。 薛静安也是头次教人,她品出趣味,又想起宴上,平安那句“我的姐姐”,她心里一暖,说:“对。” 彩芝接走象棋盒,笑着说:“二姑娘,今天晚了,明天再让大姑娘教你吧。” 平安看了眼天色,有点不舍。 今天太好玩了。 她们刚过月洞门,却看老太太房中的雪芝候在六棱石子路旁,薛静安和薛常安脚步迟疑,就连彩芝想到老太太,都有些发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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