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眉轻轻点头。 禾年端着洗净切盘的瓜果百碟进来,不悦地看了秦如眉一眼,对付容愿道:“公子,外面有客人。” 付容愿颔首,“知道了。” 他凑近秦如眉耳边,低哄道:“这两日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届时宾客满座,我可是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瞧见,我付家的新娘子到底有多好看。” 语罢,果然见秦如眉脸一红,遂又笑道,“若觉得在家无聊,正好今日我远房一个表妹来了兆州,我让她过来陪你一块住。” “好。” “怎么这么听话。”付容愿叹息着,摩挲她的脸,“还有,阿眉,再过一两日,我大哥应该便回来了,届时带你见上一面,日后一家人都要相处的,先熟络一下。” 秦如眉点点头,付容愿亲了她一下,“去休息吧。” 回到屋子,秦如眉依旧提不起精神,又觉得身上出了汗,粘腻不舒服,不由道:“禾谷,替我准备些热水吧,我想沐浴。” 禾谷应声去了。 屋子门窗紧闭,灼热的水汽凝结成雾,从木窗上滑落。 秦如眉解了衣裳,迈进浴桶中。 禾谷撒了花瓣,再仔细倒入牛乳,过来替她按肩,轻声笑道:“姑娘现在生的真美,身段极好。禾谷听其他小丫鬟们谈天,才知道许多人都说姑娘腰细。” “还记得姑娘刚进府时,身子骨着实单薄,好像神仙妃子,风一吹就能飘走似的……好在现在姑娘被公子养了大半年,虽然也没长多少肉,但至少看着气色好多了。” 秦如眉听着禾谷的感叹,慢慢的,身子逐渐僵硬。 有声音再一次遥远传来,仿佛贴在耳边,是男人的低语,“腰这么细,掰一下就要折了,你是不是没吃过饱饭?你饿了多久?” 禾谷正替她捏肩,忽然察觉她身体的轻颤,愣道:“姑娘,是不是水冷了?我去给你加热水。” 秦如眉一笑,忙掩饰道:“没事,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就可以。” 禾谷一愣,仔细观察她的脸色,确认她无碍之后,这才颔首应是,退了出去。 屋子只剩下她。 没有其他人在场,秦如眉终于伪装不下去,颤抖着,慢慢靠上木桶边缘,无声惨笑。 浸泡在热水里,并不能让她感到温暖。 即便手脚暖了,心也没办法热起来。 怎么办…… 忽然,轻微的吱呀一声,不知哪扇窗户被吹开了些,一缕风吹了进来。 夏日的风本不冷,可此时屋中太暖和,这风便显得冰凉,拂到秦如眉身上,直教她背后冒出寒气。 宝华寺外那一记狠戾眼神带给她的恐惧,顷刻间再次翻涌而上,彻底席卷了她。 最后,是进来给她递衣裳的禾谷发现她晕过去了。 见她毫无气息,禾谷吓得魂魄都要离体,尖叫一声,“姑娘——” 正在外厅与客人聊天的付容愿,远远听见,立即向客人告歉,疾步赶来后院:“怎么了?” 禾谷着急道:“公子,姑娘晕过去了。” 付容愿一惊,大步走进屋子,看了眼花鸟屏风,犹豫片刻,终究是把眼睛蒙上,扯了布巾进去净室,把浴桶中的秦如眉捞起来,裹进宽大的布巾里。 “阿眉,阿眉……” 付容愿把她放在床上,掐她的人中。 秦如眉逐渐转醒,看见付容愿,有一瞬的恍惚,随即什么都不顾了,用力扑进他怀里。 付容愿僵硬了身体,“阿眉?” 秦如眉目光没有聚焦,眼泪滚落,喃喃着,“容愿,我害怕。”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 她害怕重新再见到那个人。 那个人其实应当已经死了。 可是不知为何,她心底的忧惧,这么久竟从未消退过,甚至伴着时间愈演愈烈,大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她以为随着时间过去,她会忘记。 可是并没有。 如果他没有死,如果他还活着,活着找到了她…… “阿眉,我在这里。”付容愿轻拍着她的背,“从前的事情,你一直不愿告诉我,是不是我不够让你安心?你大可放心同我说,我向你保证,无论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解决。” “若有麻烦,解决了就好……阿眉,我会站在你身后,我会保护你,相信我。” 他的语气极为坚定,可秦如眉心中却愈发涩痛,缓缓摇头。 付容愿一愣,松开她,望着她的眼睛道:“阿眉,你不相信我吗?” 秦如眉道:“我不是不信你。” 相反的,她非常相信他。 她相信只要她开口,他便会帮她解决一切困难。 可她的事情,并非只是一句“解决了就好”。 解决不了的。 这辈子都解决不了。 除非,她死。
第4章 终究是没等到她敞开心扉。 付容愿掩去眼底黯然,低声道:“没关系,阿眉,我会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 她不由问,“容愿,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了。”付容愿替她擦掉眼泪,“说什么傻话呢。” 秦如眉这才略微放下心,从他怀里出来。 付容愿忽然察觉哪里不对,方才他一心关注她的情绪,压根没注意到——此刻回过神,只觉得眼前一片晃眼的雪腻酥香,他心神一乱,立即移开目光,不自在地咳嗽了声。 秦如眉大窘,忙把被子扯盖到身上。 付容愿没看她,俊脸微红,道:“阿眉,你知道祁王吗?他似乎与我大哥相交甚笃,今日来家里拜访,棠意表妹也过来了,方才他们都在前厅……你身子可还疲惫?若有精神,我带你出去见见他们。” 祁王? 蓦然,有什么飞快掠过心间。 秦如眉微不可察地皱眉。 她虽是江南小户人家出身的贫女,可因着从前种种,她对朝廷的情况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皇上已至中年,一众皇子表面兄友弟恭,私下却各自拉拢势力,缔结权力网。 目前主要分为太子、祁王两派。 两年前,太子势力独大。 但这两年来,原本蛰伏的祁王逐渐现出锋芒,已能够与太子抗衡。 两年,为什么时间都是两年? 为什么一切事情好像都源自两年前的天门县? 不光是太子,还有他——每每令她从梦魇中惊醒的那个男人。 秦如眉越深想,心中的寒意便越剧烈,手不由自主地攥紧被褥。 这种冥冥之中千缠百绕的因果循环,好像都和她分不开关系。 似乎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经被迫卷入一场可怕的阴谋。 付容愿见她脸色苍白,以为她不愿意,温声道:“阿眉,若你不想见外人,我便和祁王他们推脱,只说你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不出去见客就是。” 秦如眉摇头一笑,“我陪你出去,不然总归失了礼数。” 若祁王如今的势力当真大到能与太子抗衡,她又怎能让付容愿独自一人出去。她闭门不见,即便付容愿不在意,祁王心中却可能落下芥蒂。 他待她好,她不愿让他涉险。 付容愿展颜而笑,“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他起身离开,随后禾谷进来,替她绞干头发。 秦如眉换了身轻薄的缠枝云纹褙子,一头青丝用簪子挽起,正要准备出门时,却陡然变了脸色。 “禾谷,我的帕子呢?” 禾谷一愣,反应过来,拿着东西飞快过来,“姑娘别急,帕子在这儿。” 递到秦如眉手上的是一方绯红色刺绣莲花的绢帕,显然已经旧了,还有隐约破损的痕迹,像是被勾在什么尖锐的地方撕裂过,不过已经被主人细心缝补好。 禾谷知道,秦如眉一直很在意这条帕子。 禾谷其实并不理解,这条帕子论花样,论染色,都是下乘,只有上面那朵莲花的绣工还算尚可,但也根本比不上兆州织造署的绣品。 而且这帕子还破损过。 此时,见秦如眉沉默地睇着手上的帕子,禾谷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时秦如眉与付容愿刚在一起不久,正是甜蜜的时候,有一日,秦如眉不小心弄丢了这条帕子,竟两天都吃不下饭,出动了全府人,几乎把府里翻了个遍。 最后,是一个小厮在庭院的假山池水里,用竹竿捞出了湿透的帕子。 找到帕子的时候,她如获至宝,捧在手里,在池塘边失魂落魄地坐了足足半个时辰。 那时候付容愿还吃醋了,打趣她说,这条帕子是不是以前别的男人送给她的,所以她才喜爱至此。 那时她愣了一下,对上付容愿的眼睛,匆匆移开视线,只说,这条帕子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上面的莲花,是我自己绣的。 后来,这些事情便淡去了。秦如眉一直把这条帕子保管得很好,从不离身,没有再丢失过,渐渐的,也再没多少人提起。 今日这一出,倒让禾谷想起了这件往事。 “好了姑娘,公子还在外面等着呢,我们快出去吧。”禾谷轻声提醒道。 秦如眉点点头,把帕子仔细叠好收进怀里,出了屋子。 她跟着付容愿去见祁王。 兆州百姓的家宅风格,大多仿造江南山水园林设计,家中待客的厅堂一半露天,假山池塘,鱼戏流水,一半则有屋顶遮蔽,门板上悬挂匾额,张贴对联,正中一张八仙桌,两旁放置主椅,下面摆放八张客椅。 祁王坐在右边第一张椅,柳棠意则坐在对侧第二张椅,似乎在聊天,祁王身后站着两个样貌普通的贴身小厮。 秦如眉目光扫过四周,心中一惊,一切看起来好似正常,可看不见的地方,却潜伏着至少十数暗卫。 这位祁王,果然来头不小。 方才听付容愿说,他大哥淮世侯与祁王是至交好友? 可……怎么会?她刚来兆州时,就是因为打听到付家与朝廷党争没有丝毫关系,才敢进的付家。 看见付容愿出现,祁王站起身,“容愿,没出什么事情吧?” 男人身着墨锻锦袍,英气俊朗,周身矜贵之气油然而生,不怒自威。 可当秦如眉看见祁王的一刹那,心中却飞快掠过一丝诧异。 她从没见过祁王,为何看见他,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觉。 见祁王若有所觉,视线朝她移来,秦如眉一惊,忙低下头。 付容愿温和笑道:“劳烦王爷担忧,没什么事,是我没管束好下人,惊扰了王爷,着实该罚。” “没事就好,罚就不必了。”祁王摆摆手,“本王第一次来,就使你打罚下人,说出去也不好听。” 付容愿颔首,“王爷宽宏大量。” 祁王对面,身着花鸟吉祥纹裙的少女也站起身,她容貌甚好,精明狡黠,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捕捉到付容愿身后的秦如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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