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芝收起了手中的油纸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满面憔悴的陈元且,直到被兰音拉到了一旁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易云霜掠过了陈元且惊喜的眼神,径直坐到了主位之上,侍女连忙为她奉上了驱寒的热茶,她没有接,只是抬眼看向陈元且道∶“东西呢?” “在……在这里。” 陈元且连忙回答道,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的原因,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兰音顺势从他面前取过了玉匣,双手捧好了送到了易云霜的面前。 里面放着的是一柄雕刻着龙凤呈祥的玉如意,是昔年晋帝亲自所赐下的,易云霜随意地瞥了一眼,便示意兰音把东西放到一旁。 “东西既然已经送到,陈公子便请回吧。” 坐在上首的易云霜平静地望着他,她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嫣红的朱唇微微抿着,应当是用了颜色比较明艳的口脂,消减了她往日的清冷疏离,更像是一支秀丽的春花无声无息地绽放在了他的面前。 陈元且嘴唇颤动了一下,一时间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半响后他起身,低声道∶“一路保重。” 没有等到易云霜回答他,陈元且一把抓起桌上的信物快步走入了雨幕。 他的小厮连忙匆匆行了个礼,拿起伞匆忙地跟了上去,“公子,您慢点,别淋着雨了!” 小厮撑着伞想要帮他挡雨,可是已经太迟了,冰凉的雨水渗进了陈元且的衣袍之中,泛起了刺骨的寒意,可他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般,只是紧紧地抓着手中的玉匣。 “这不是陈公子吗?” 站在廊下的言珩气定神闲地打量着狼狈的陈元且,清俊雅致的气质宛如一丛翠竹,即使隔着雨幕也丝毫不减分毫,与衣袍湿透,狼狈不堪的陈元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元且缓慢地看了过去,望着春风得意的言珩,再想到自己如今的憔悴失意,他的脑中下意识地浮现出那一抹嫣红的颜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妍丽之景。 他不知为何言珩可以随意出入长公主府,更不知那株春花是不是为言珩所开,他只是想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手忙脚乱地想将玉匣藏在身后。 言珩随意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玉匣,微微挑了挑眉,不由得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角。 望着在雨中如同丧家之犬的陈元且,言珩难得没有去嘲讽,只是轻轻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转身走进了正厅。 正厅的其他人易云霜全部让他们退了下去,就连兰音和青芝也不例外,唯留她一个人轻靠在椅子上打盹。 言珩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走到她的身边微微环住了她,外面的雨声绵延不停,他感受着怀中易云霜的温度和呼吸,只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再长一些。 “什么时候来的?” 易云霜没有推开言珩,她依旧是轻阖着双眼,任由自己被言珩抱在怀中,甚至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来了没不久。” 言珩弯腰贴近了她的耳边,语气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欣喜,“姐姐今天好乖。” 易云霜对此不可置否,随口问道∶“你见到陈元且了?” “刚刚见到了。” 言珩轻笑着埋在了易云霜的颈窝,闷声道∶“我还以为姐姐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他有多狼狈的,看来是我想错了。” 易云霜闻言并没有否认言珩的说法,她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只是沉默地任由言珩抱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昨日母亲给我传书了,说府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聘礼我全是挑了上好的珍宝,有些是陛下赏的,有些是我这几年搜罗的,全部留着给姐姐。” “陈家给姐姐的信物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比他们差,我会给姐姐最好的……” “言珩。” 易云霜打断了他的话,睁开了眼睛望着言珩道∶“你今日要跟我去个地方。” “好啊。”言珩闻言一怔,而后脸上很快又挂上了笑容,笑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易云霜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攥紧,指尖逐渐失去了血色,她轻声说道∶“我们之间的事,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第17章 ◎应娴竹◎ 言珩有些局促地坐在马车之中,身旁的易云霜正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之上,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不想说话,唯有从她微微颤抖的眼睫才可以得知她并未睡着。 自打在府上说了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后,易云霜便沉默至今,即使言珩有心想问,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坐在一旁心绪却越发纷乱。 “你还记得应娴竹吗?”易云霜忽而出声问道。 言珩思索了片刻,犹豫道∶“是姐姐的那个朋友吧,我记得当初就是她诬陷的姐姐。” “是啊,是她出面指认的我。” 易云霜脸上浮现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似是嘲讽,又似是叹息,“她既然是罪魁祸首,事情从她开始,那也该从她结束。” 言珩闻言一怔,“可是此事不是淑妃……” 易云霜的手指轻轻落在了言珩的唇上,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言珩有些惊讶,唇上微凉细腻的触感似玉石一般,但却更加柔软,他看到易云霜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少见的温情与哀怜。 “为了你当年被害之仇,也为了我被诬陷的冤屈,听我的,好吗?” 易云霜轻轻说道∶“应娴竹死后,这件事便暂且到此为止了。” 言珩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握住了易云霜的指尖,试图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 可易云霜却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垂眸遮住了自己眼中冰冷,声音微不可闻地有些颤抖道∶“你一定要看着我亲手杀了她……” 言珩敏锐地感觉到她话中的不对劲,更听到她要亲手杀了应娴竹,连忙出声想要制止。 “姐姐,若是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免得他日后悔……” “此事今日必须要有个了结,而我也从不会后悔。” 易云霜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也幸好马车此时逐渐停了下来,她顺势伸手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不少,伴着秋风飘着细密的雨丝,落在身上泛起微微的凉意。 “公主,我们到了。”车夫在外面适时地提醒道。 易云霜用手帕擦干手上的水珠,拉着言珩一起走下了马车,身着蓑衣的车夫想要给易云霜撑伞,可却被言珩抢先一步。 面前的小院隐没在群山密林之中,就连唯一的一条石子小径也因为下雨而变得湿漉漉的,略微一不小心便有可能滑倒。 “姐姐小心。” 易云霜示意车夫在原地等着,这才对言珩伸手道∶“把伞给我吧,我自己撑着便好。” 言珩原本还有些不舍与易云霜难得的伞下同行,但还是顾虑着易云霜在马车上说过的话,更不想惹她不悦,只得把手中的伞递了过去,自己又重新撑了一把伞跟在她的身后。 走过了湿漉漉的石子小路,易云霜轻轻叩了叩门。 “公主,您来了。” 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约么二三十岁的妇人从里面走出,身上的衣着打扮朴素整洁,容貌清秀,但通身的气质却格外落落大方。 “奴婢见过言世子。” 妇人端端正正地对着言珩行了一礼,而后对易云霜道∶“罪妇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只待长公主下令处置。” 易云霜瞥了一眼她的面容,语气微冷道∶“你是谁,原本伺候在这里的人呢?” 妇人听到易云霜的质问并未惊慌,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所发问。 “奴婢是陛下身边的女官叶瑛,由于陛下说此事不宜张扬,奴婢便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 “叶瑛?”易云霜冷笑道∶“你既然是父皇身边的女官,本宫怎么从未在父皇身边见过你?” 叶瑛面色不改,笑眯眯道∶“奴婢之前一直在行宫伺候,是最近才调回宫中的,长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尽管去问陛下。” 易云霜冷眼看着她,心里却早就确认好了她的身份。 如果叶瑛只是刚入宫中,晋帝定然不会放心放心让她过来,而她又从未在宫中见过此人,想来能让晋帝这般信任的,只有身边的暗卫了。 叶瑛顿了顿,脸上还带着笑意,似有所指道∶“罪妇已然要赴死,往后想来也不需要旁人看守了,不知长公主可是另有打算?” 言珩眉头轻皱,故作无知地打断道∶“里面是谁?” “回世子的话,数年前世子遭人暗害中毒落水,并非是长公主所为,而是与长公主交好的静宁县主蓄意嫁祸。” 言珩神色微滞,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易云霜,见易云霜垂眸不语,他才挑了挑眉,又挂上了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哦?不是舜华长公主干的?” 言珩冷冷地看向易云霜,又转而反问叶瑛道∶“你说不是就不是,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随便寻了个替罪羊来糊弄本世子?” “世子明察,之后的证词证物会全部送到使馆,任由世子查验。”易云霜淡淡道∶“或者世子也可以亲眼看着本宫送她上路、” “既然长公主这么说了,那本世子就相信你一回。” 言珩轻嗤了一声,视线又落到了易云霜的身上,似笑非笑道∶“我最恨别人骗我,若是让我发现这是长公主在故意为自己脱罪,那就可别怪我不留情面了,当年的一切,我必十倍还之。” 易云霜闻言面色不改,“是与不是,世子与本宫进去一问便知。” 这座小院的面积并不算大,四四方方的院内只有在最中间种了一棵杨树,树干粗壮,树叶却早已掉光,乌鸦却在高枝处筑了巢,一看到有人走进来,便怪叫地飞远了。 易云霜推开正堂的大门,入目是满室的经幡和纱幔,一尊栩栩如生的佛像立于最中央,慈悲的眼神俯视着众生,身着素衣的女子跪在蒲团之上拨弄着佛珠,望着面前香炉中的香逐渐燃尽。 叶瑛见状厉声喝道∶“罪妇应娴竹,还不快拜见长公主和言世子!” 应娴竹闻言动作一顿,侧头向后面看去,微微笑道∶“原来是故人来了。” “放肆……” “你先下去吧。”易云霜打断了叶瑛的话,淡淡道∶“接下来的事我会看着处理的。” 叶瑛视线落在应娴竹的身上,似是还有些顾虑,可言珩却冷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这里给长公主打内应不成?” 叶瑛闻言自然不敢认,只得摇了摇头,默默地关上门退了下去。 应娴竹脸上不施粉黛,脸色也因为长久未出门而过度苍白,但依旧能看出她温婉秀美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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