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袭宽大白色织锦云袍的易云霜正靠坐在上首的金丝楠木椅上,乌发用几支玉钗挽起,清冷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中,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仿佛一座精致华美但却没有生机的玉雕。 由于刚刚喝了药还有些困倦,直到听到来人的声音,易云霜才慢吞吞地抬起了眸子,对上了冯川呆愣的眼神。 “冯川见过舜华长公主殿下。” 冯川后知后觉地低下了头,连忙拱手行礼,掩饰自己刚才的窘态。 易云霜对他的名字有些陌生,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确实是那日使团中的人,漫不经心道∶“冯公子坐吧。” 冯川道了声谢,顺势坐在了右下首的位置,而一直跟着的侍卫则是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匣子放到桌子上。 “世子昨日无意冒犯殿下,今日特地命臣前来代为赔礼道歉。”冯川示意侍卫把东西搬到易云霜的面前,轻轻地打开了盖子。 “殿下请过目。” 只见锦匣之中铺着细软的绸缎,上面隔着一株由彩玉雕就的木槿花,色彩是难得的绚丽清透,上首的一抹朱红被雕成了花瓣,中间嵌着掐金丝的花蕊,枝叶处却是晶莹的翠绿。 “听闻长公主殿下喜爱木槿,世子便特地命臣送来这个。” 冯川见易云霜喜欢,连忙趁热打铁地补充道∶“这彩玉难得,乃是世子昔年在极北之地所得,就连雕刻它的工匠也是北梁数一数二的能工巧匠,这才能求得神似。” “世子有心了。” 易云霜随意瞥了一眼,栩栩如生的花朵仿佛只要低头嗅闻便能闻到那沁人心脾的幽香,即使冯川不说,她也知此物的名贵程度。 “世子的歉意本宫已经收到了。”易云霜示意青芝把花送回去,柔柔一笑又坐回了椅子上,“只是这东西,本宫确实不能收。” 冯川没想到她会拒绝,愣了一下,颇为不解地追问道∶“这是为何?” “先不提这木槿并非植木,而是由彩玉雕就,实在是贵重无比。” 易云霜抿了一口清茶,压了压口中苦涩的药味,复而又道∶“现在正值两国议和的重要时候,本宫若是收了,未免会遭人闲话,还请冯公子把它送还给世子吧。” 易云霜这番拒绝的话说的实在干脆,偏偏又合情合理,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可摆明了是想和言珩划清关系。 冯川明显也知晓了她话中的意思,但想到言珩的吩咐,还是赔笑道∶“长公主殿下何出此言,毕竟是世子的一番歉意……” “冯公子。” 易云霜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瓷器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冯川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易云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如同含着碎冰,声音虽柔却不容置疑道∶“不要让本宫难做。” 冯川顿时哑了声音,只得低声应了下来,吩咐身后的侍卫把花再收回去。 这送出去的东西还得再灰溜溜地拿回去,冯川心里不禁无奈苦笑,暗道这能被言珩这小祖宗看上的长公主果然伶牙俐齿。 只是眼下这光景,他要是再不将东西带回去,倒像是他强人所难了,偏偏易云霜像是也没有留人的意思,冯川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给咽了回去,坐立不安好半响,最后也只得拱手先行告辞。 “既如此,臣便不叨扰长公主殿下了,冯川先行告辞。” “冯公子且慢。”易云霜忽而出声制止住了冯川的动作。 在冯川不解的眼神中,易云霜递给兰音一个眼神,“把东西拿上来吧。” 兰音点了点头,连忙从一旁拿过了一本有些古朴的游记送到了冯川的面前。 “长公主殿下……这是何意?”冯川有些疑惑地出声问道。 易云霜神色自若,浅笑道∶“这是昔年世子借予本宫的书,如今有劳冯公子替本宫物归原主。” 冯川闻言动作一顿,可是兰音又将书再往前递了一步,颇有一种他不接不行的感觉。 直到见冯川接过了书,易云霜神色才逐渐舒展开,连带着对几人的态度都温和了不少。 “青芝,去送一送冯公子。” 目送青芝地将冯川一行人送离正厅,易云霜有些疲惫地轻靠在椅背之上,轻阖着双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兰音拿过披风走到易云霜身边帮她披上,低声道∶“公主,这天又凉下来了,您还是回房再歇一歇吧。” “宫里有消息了吗?” “太后病重,今天一大早就召七皇子入宫侍疾。” “那倒是赶巧了,前几日太后还身体康健,如今反倒是又病重了。” 易云霜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父皇纯孝,想来是看不得自己的养母遭受病痛,可务必让太医们好好救治。” “是,奴婢会好好关照太医院的,只是那七皇子那边……” “太后宫里虽然戒备森严,但也未必没有淑妃的人,也派两个人去好好盯着吧。” 兰音了然地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又道∶“还有一事,就是公主之前救下的那位韩尚书府的表小姐,此人名唤薛雁容,是前朝国师薛太师的孙女,这些日子听闻公主身子不适,多次想要求见都被挡了回去,公主可要抽空见上一见?” “……薛太师?” “韩夫人的母家和薛家有些关系,算下来也算是这位薛小姐的姑姑。” 易云霜沉吟片刻,吩咐道∶“薛太师当年深得父皇器重,既然是他的孙女,若是下次再来,就不要拦着了。” 兰音听到这话却是犹豫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自己的言语。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兰音摇了摇头,补充道∶“奴婢听说这薛小姐自打上次在贤王府落水之后便神志不清,甚至有些疯疯癫癫的,而且还经常念叨公主的名字,说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糊涂话……” “那看来确实是神志不清了。” 易云霜闻言一怔,眉心微蹙道∶“韩尚书没请太医去给她瞧瞧?” “自然是请过了,青芝前几日去拿药的时候还特意问了几句,那薛小姐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落水受惊,可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好,太医说估计是落下了心病。” 兰音有些无奈道∶“听说现在倒是不怎么说胡话了,但她性格大变,总是神神叨叨的,韩尚书怕她是撞了邪,还特地去请了道士到府上,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本宫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不过若是占星卜月的薛家后人都是这般模样,想来鬼神传言也不过只是坊间的信口胡诌。” 易云霜轻轻打了个哈欠,这秋日里的日光即使还算明亮,但依旧是冷的,即使偶尔落到了人的身上,多出的三分暖意也都被冷风给吹散了。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通透的玉镯,望着下首已经空落的座位,思索片刻,招手又对兰音耳语了几句。 兰音听完面色大惊,连忙低声劝阻,“公主,这也太危险了些,若是让陛下知道了……” “那就断了他知道的可能。”易云霜打断道,垂下的眸子中沉沉地藏着太多思绪。 “使馆内有不少皇宫的眼线,今日之事务必做的万无一失。”
第5章 ◎这不是现在还没死吗?◎ 使馆之内,刚刚从晋国皇宫回来的言珩正独自品茗自弈,棋盘之上黑子和白子正激烈厮杀着,直到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他才微微抬了抬眼。 望着冯川手中原封不动的盒子,他微微皱了皱眉,“她没收?” 冯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地把易云霜的话又转述了一遍∶“长公主殿下说眼下正是两国议和的重要时候,此物又太过贵重,实在是不便收下。” “不便收下?” 言珩闻言即将落子的修长手指一顿,复而又问道∶“你可有把我的歉意转达给她?” “长公主说世子的歉意已然收到,只是礼确实不能收。” 黑色的棋子被随意地扔进了盒中,发出了清脆的碰撞之声,言珩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只见棋盘之上的白子早已溃不成军,败局已定。 他沉默地看着棋盘上的颓势,心里却蓦然有些懊悔,他那日并非是故意想要为难易云霜,只是心里仍怨着易云霜当初的绝情,一时冲动说错了话。 可是一想到易云霜当年的冷言冷语,他心里又总觉得不痛快,既不想眼巴巴地再凑到易云霜的面前,但又让冯川过去送东西,巴不得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结果没想到易云霜直接毫不留情地把他台阶给掀了。 言珩沉默了半响,咬牙问道∶“到底是不能收,还是不想收?” 冯川闻言也不敢接话,只得又将易云霜交给他的游记递了上去,道∶“对了,长公主还让臣把此物交给世子,说是物归原主。” 言珩微愣了一下,这才接过了游记,游记的厚度不薄,有些泛黄的古朴封面之上写着板正的“北梁之行”四个字,确实是他曾经借给易云霜的书。 两人当初关系亲昵的时候,易云霜还曾对此颇感兴趣,晋国地处南方,冬日里也很少见到下雪,易云霜对书上的鹅毛大雪之景十分神往,还说日后定要去北梁亲眼看看。 言珩随手翻阅了几页,上面还有着不少的批注,都是易云霜的亲笔,如今却连这些都送了回来,怕是当真想要和他划清界限。 “世子,周副将求见。” 守在门外的侍卫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愣头愣脑地走进来通报了一声,只见一旁的冯川倒是长舒了一口气。 言珩收敛了神色,示意他放人进来。 周副将本名周则元,是一直跟在言珩身边的心腹,走进来的时候见到冯川和桌上放着的彩玉木槿,便知言珩今日只怕又是铩羽而归。 他默默地别开了自己的视线,恭敬道∶“将军,西蛮新任首领继位,陛下传来密诏,吩咐此次和谈务必要尽快结束,免得再给西蛮可乘之机。” 言珩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了。” “还有一事便是王爷今日传书来问过了……” 周副将犹豫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自己的语句。 “父王传书过来了?” 言珩闻言微微挑了挑眉,似是有些诧异,问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倒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王爷传书问起了舜华长公主。” 言珩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反问道∶“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周副将脸色一僵,连忙将求救的眼神投到一旁喝茶的冯川身上,冯川也不敢多加干涉,只当自己没看见,默默别开了自己的视线。 想也知道这多半没什么好事,傻子才会现在去触言珩的霉头。 然而“傻子”周副将眼下已是赶鸭子上架,自己不得不说了,结结巴巴道∶“现在外界都传闻说将军和长公主之间积怨已深,只怕是一对怨偶……”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7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