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里丝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拿那瓶从克尔曼侯爵那里拿到的药为阿奇尔处理伤口,但是一来她并不是医者,不能确定药中有没有做过手脚,二来她也信不过教会,所以还是用阿斯克勒尔的药安心些。 她小心翼翼地用锋利的铁片划开已经干了的药草糊,然后一点点为阿奇尔擦拭掉了身上的血污。 没有了灰仆仆的草药泥掩盖,伤口更显狰狞,泛白的皮肉卷起,露出了鲜红色的内里,让人看了只觉得触目惊心。而在伤口的边上,还能看到许多旧时的疤痕,大部分都不是在征战之前留下的伤口,而是在他失踪的那几年里,被乌拉尔人鞭打留下的。 以前伊里丝不是没有帮过阿奇尔处理伤口,也不是没有看到过他一身鲜血的样子。可这并不代表她会对此麻木,叠加在旧伤痕迹上的新伤就像一条鞭子,直接抽打在了她的内心。 更遑论现在,她甚至在阿奇尔的胸口看到了已经褪去,但依旧存在的烙印。漆黑的疤痕已经褪去许多,但是边角依然清晰,依稀可以看得出,是一个扭曲的狼图腾,是乌拉尔部族的图腾。 这是阿奇尔当初在亚细亚为奴为隶留下的证据。 阿奇尔显然也发现了,但他也没有解释,只是由着伊里丝帮着自己处理伤口,一声不吭,就好像自己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一个不提,一个不问,房间里反而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打好最后一个结,伊里丝端起已经被血水染成了浅红色的水盆,走到了桌子边。 她重重地把盆子砸在了桌子上。 阿奇尔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唤她过来。 可伊里丝想没有听见一样,没有动。 她的心里太乱了。阿奇尔的伤口,教会的挑衅,奥古斯都的利用,父亲的去世,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疲累。 她突然在想,要是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阿奇尔也没有去过远征,那该多好。 但伊里丝也清楚地知道,那就是妄想。 现在她应该做的,就是收拾好自己,继续走下去。 伊里丝将克尔曼侯爵给的药瓶放在了桌上,走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那是克尔曼侯爵托我转交给余晖的药。”她看着阿奇尔干裂的嘴唇,又从边上取了一杯水递给他,“但我不放心,你们还是不要用比较好。等阿斯克勒尔确认没有问题了,你们再使用。” 阿奇尔喝了两口,就把杯子放到了一边。 他垂眸,看着面色僵硬的伊里丝,难得地当着她的面,叹了一口气。 “那个烙印,是我刚刚被乌拉尔俘获不久后,他们给我打上的。”他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意思,直接说起了最不堪回首的过去,“那个时候,教会放弃了我在的军团,直接撤离,整个队伍都因为没有指挥和补给而被俘虏。” “整一个军团的骑士,除去死了的,都成了乌拉尔最低等的奴隶。” 伊里丝的手指捏得更加紧了,几乎要在手心抠出血痕。 阿奇尔伸手,轻轻掰开了她的手指,握着,然后继续说了下去:“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被乌拉尔的王看中,成为他的角斗手,所以我也被用烙铁打上了这个痕迹,被当成了最低等的奴隶。” “包括亚历克斯,还有余晖,大部分和我活着从亚细亚回来的人身上,都应该有这个痕迹。” 他并没有具体告诉伊里丝,身为最低等的奴隶会面临着什么样的歧视与折辱,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些自己的经历。 “我算是运气比较好的那一批,管理我们的那个乌拉尔人心肠还算不错,至少有吃有喝,不像亚历克斯和余晖碰到的那几个那么粗暴。”阿奇尔说去过去,虽然风轻云淡,但也免不了唏嘘,“那个时候我唯一想的,就是怎么样才能活着回来。” 伊里丝紧紧地咬着嘴唇。 她何尝不能从阿奇尔轻描淡写的诉说中,听出那些血泪。 “现在我回来了,所以那个疤痕也只是一个印记。”阿奇尔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个刀疤,“就和它一样,他们都只是在提醒我,我为什么要回来,还有什么事情要做而已。” 只是一个疤痕而已。 但是伊里丝却忍不住去想,到底在阿奇尔还没有告诉她的过去里,他究竟经历了多少次和这类似的事情,才终于从地狱里爬了回来。 她不敢问。 但是身体的反应已经出卖了她。低下的头颅,微微颤动的肩膀,还有紧咬着的牙关,都在告诉对面的男人,她究竟有为那段逝去的时间,为阿奇尔曾经遭受的不公,而多伤心难过。 阿奇尔由着伊里丝静默着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就像以前被洛韩公爵批评了,她来找自己疏解情绪一样,她只需要阿奇尔坐在一边,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念叨就行。 只是现在,伊里丝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消化着那些负面的情绪。 就算阿奇尔回来了,这个习惯却也已经改不掉了。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露出了收拾好了的表情。看起来和以往没有什么大区别,但是嘴唇已经被咬破了,还隐隐约约地渗着血。 阿奇尔伸手,摸了摸那道伤口。 “你之后还会参加比赛吗?”伊里丝问道。 她努力地停止了腰,看起来就像即将被大风吹折的鸢尾花,脆弱但骄傲。 “至少得等到三天后。”阿奇尔答道,“我已经和洛兰德说好了,之后的一场比赛他会代替我参加,就当作是人员对调了。教会这一次临时换人上场,那个人不是肃戒骑士,而是他们的杀手团成员,我必须保证洛兰德的安全,所以才会临时加赛。” “但是克尔曼侯爵告诉我,皇帝会要你动手。”她继续问了下去,“教会里大部分人都不会影响皇帝的政局,他的目标只有盖里奇。所以,他是要你在晚宴上动手暗杀盖里奇,对吗?” 阿奇尔点了点头。 在发现信被扣下之后,他心里其实是带了几分庆幸的,因为他并不想把伊里丝牵扯进来。可现在伊里丝已经通过了其他的途径知道了消息,他也没有必要继续隐瞒。 “我会想办法帮你。”出乎阿奇尔意料,伊里丝坚定地说道,“不管是你需要什么毒药还是人手,我都会想办法调动给你。” 阿奇尔想拒绝,却被伊里丝更快的语速直接打断。 “以前你一个人在乌拉尔,我也自顾不暇,没有办法帮你。但是现在你既然回来了,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你就应该接受我的提议。”伊里丝第一次在阿奇尔面前拿出了身为洛韩家族族长的态度,认真地说道,“这不是什么利用与合作,阿奇尔。” “因为在我心里,你还是我的扈从骑士。”她说道,“我想帮你,一起做你想做的事情。”
第33章 谋划 余晖退赛,阿奇尔受伤退出了两场比赛,损失了一定的分数,但是洛兰德和布劳特还在努力奋战,他们将贵族骑士们的战果扩大了好几分,连招淘汰了七八位肃戒骑士。 等到阿奇尔伤愈归来,看到能解决杀手团的对手回来了,肃戒骑士更是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他们接二连三地败北,最终被淘汰出了决赛权的前三名,成为了竞技赛的炮灰。 最终,比赛的结果就和奥古斯都预想的一摸一样。洛兰德凭借着连胜成功夺得了冠军,能够荣耀地接受封爵,回到古尔丹家族的领地,继承领主的职责;而布劳特也凭借稳定的发挥夺得了第二名,从暗处走到了明处,成为了皇帝封赏的扈从骑士;至于阿奇尔,他虽然只有第三名,但也不在意。 能够完成皇帝的任务,并且没有让教会注意到己方势力,就已经是他最大的收获了。 而且前几日,在亚历克斯的审问下,「破面」也已经说出了很多他想要的情报,多到让他需要改变之前大部分的计划,好顺藤摸瓜,找到更多的东西证实自己的猜想。 只是现在,阿奇尔并没有空落实他的这些想法。 因为马上就要举行竞技赛结束的庆祝晚宴了,也到了皇帝给他的暗杀命令的最后期限。 在阿奇尔还在苦思冥想,要怎么才能完成皇帝的指令的时候,盖里奇却一反刚来时候的气焰嚣张,变得深居简出,也不再那么热烈地与贵族们接触了。 教会的肃戒骑士接二连三的和贵族骑士发生冲突,这也让教会的风评发生了负面的变化。对此,盖里奇表示很不悦,但他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判断失误,而且他也不愿意继续在贵族们探究的目光下,继续出席剩下的活动。 若非必要,他连最后的庆祝晚宴也不想去了。 最后还是信使带来了教皇来信,里面提到了有关卢萨斯笼络其他贵族的消息,这才让盖里奇勉强打起了一些精神。他可不想回到了格里伦斯,还要被那个贪婪的家伙嘲笑。 教皇的位置必须是他的,而且他也会在未来废黜那个奥古斯都,将赫伦王国打造成教会的国度。 恰好此时,奥古斯都也非常难得地主动给教会发来的邀请函,要他们一同参加竞技赛的熄火仪式。 送口信的人是劳伦斯,他带了两封旨意,一个是给盖里奇的邀请函,另一封则是给哈瑞尔的任命书。 盖里奇当着哈瑞尔的面拆开了他的任命书,看后确认没有问题,才抛给了他。 然后他就耷拉着脸,直接离开了房间,让其他的小主教和侍卫觉得非常尴尬。 好在哈瑞尔也已经习惯了盖里奇的我行我素。他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又让侍从拿出了准备好的一些香料,希望劳伦斯能够代为转交给皇帝,表示教会愿意与他沟通的意愿。 炮制好的香料装在了特制了玻璃瓶里,透明的玻璃折射出里面的暗黄色粉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劳伦斯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就收下了。 在他离开后,盖里奇才嗤笑着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你觉得他真的会把这东西转交给皇帝?”他语气嘲讽,明显看不起哈瑞尔这种讨好的行为。 哈瑞尔整理了一下衣服的流苏,轻声道:“只是礼节而已。我们还在王城,和皇帝撕破脸皮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盖里奇没有回答。 很快,一个小侍从就从门外跑了进来,手里拿着的还是从路边捡到的、摔碎了的玻璃瓶。珍贵的香料洒落在了路边,弄得侍从的身上都是浓郁的香气。 盖里奇在看到这个瓶子后,没能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像这样就能在哈瑞尔身上,找到他在贵族骑士和王族身上丢掉的面子。 哈瑞尔却并不在意。 反正他放在瓶子里的羊皮卷已经被劳伦斯拿到了,至于那些香料……他其实并不喜欢,扔了也无所谓。 他起身,朝着盖里奇行了礼,然后就去了他在教堂后面的小苗圃。他在那儿种了一些新的药草,上次盖里奇问他拿了很多伤药,他必须得重新备一些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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