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一个好好的孩子,如何会变成这样。 他生气,却也只能是生气。 因为他很快又被皇帝赶回了许州,继续与他相隔千里。 待到他下一次回到京城的时候,他的名声已经彻底烂透了。 同时更令他绝望的是,当初明明还没有那等苗头的他自己的儿子程尽春,竟然也学着他的样子,荒废了学业,变成了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 他实在气不过,回京的当晚便拎起手臂粗的藤条,狠狠地在儿子背上抽了几下。 哪想,这样的惩戒换来的不是他的洗心革面,好好悔改,而是叫他直接躲进了皇城里,躲到了他的妹妹,也就是当今淑妃娘娘的羽翼之下。 他一个外男,又非权臣,自然进不去宫,只得边在宫外生着气,边又听着皇帝的命令,收拾行囊去了离京更远的台州。 他终究是再难管住这两个孩子,任他们恣意妄为到了今日。 “这么多年,我已不指望你能有什么大作为,但你如今既已娶妻成家,甚至陛下还封了你王位,叫你做江州司马,那你无论如何也该有点担当,而不是继续在这里胡作非为,不择手段,只为能继续逍遥在外,四处玩乐!”程恪痛心疾首道。 “舅父是只见到我逍遥在外、四处玩乐,可我殚精竭虑、步步为营的时候,舅父又何曾看见呢?” “你说什么?” 程恪满目荒唐地看着他,仿佛不可置信这些话会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 可他看着李怀叙从始至终都一般坚毅无二的神情,心下忽然也产生了一股动摇。 “你说什么?” 他沉静地,又问了一遍。 李怀叙深吸了口气,站定在他面前,突然朝他作揖行礼,深深鞠了一躬。 “还望舅父不要责骂,我之所以会到如今才将事实告诉舅父,也是希望舅父这些年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不必因为我与母妃的事情担忧。” 程恪凝眸,神情迟钝却又显得有些锐利。 “舅父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自己明明这些年无论走到哪都是为百姓办实事,为何直至到了闽州这么多年,才重新被父皇提拔重用,怎么偏偏那么巧,扬州刺史赵循就出了事,扬州刺史就落到了你的头上。” “因为那是我故意暗示五皇叔,可以从赵循入手,整垮赵家。”他自问自答,继续道。 “皇叔当时正不想要赵家过好日子,而我正好需要扬州这依y向物h样一个扼粮草要道的地方为我们所用,所以我便使了计,告诉皇叔可以叫监察御史到扬州去转转,又令百姓们夸赞你的事正好传到父皇的耳朵里,两厢比较之下,朝廷不会有比你还要正直,还要适合做这个扬州刺史的人。” “你……” 赵循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错愕这么简单。 他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他也许是在是蛰伏,也许是在故意为之,但当李怀叙自己肯撕下面具,站到他面前的这一刻,他还是愕然,且措不及防。 因为前一刻,他还正被他气到七窍升天,认为他完完全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胡闹纨绔。 可李怀叙的话还没完。 “我知道舅父也许震惊,但我与表兄要做的事情,还远不止这些……” “你等等!”程恪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睁着不能再大的眼睛,打断他的话。 “我问你,今年年初,兵部侍郎突然遇刺身亡,这事跟你有没有干系?” “有,那就是我做的。”李怀叙顿了下,旋即便正大光明道,“那袁鉴是个奸/淫/妇女且还会将她们抛尸荒野的奸恶之徒,还是我大皇兄的人,死不足惜。我杀了他,工部的李侍郎便升了上去,那是我的人,而我自己,也正好可以借此契机,入屯田司任职。” “那京郊被端掉的赌坊,事关宁王妃和前归远侯府一家之事?” “也是我干的。我三皇兄身后助力多,不仅有归远侯府,还有显国公府,我总得一个一个给他除掉,才能叫他真正扑腾不起来。” “不过,我也是顺势而为之。当时真正第一个发现那座赌坊的,是我大皇兄,他故意叫人将我带去,妄图利用我来除掉归远侯府,重伤三皇兄,我只不过是遂了他的愿。” “遂了他的愿?”程恪不信。 李怀叙挑眉:“最后我把这事告诉了三皇兄,月余前苏太傅家死去的孙子,就是他干的,两人如今算是彻底开战,在京城闹得不可开交。” 讲到此处,程恪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你在此等关头自请外放,一是为了叫你那几个皇兄都能对你真正放心,二就是为了来扬州,打我的主意。你故意将自己弄伤,又故意将伤势暴露在我的眼前,不只是为了能叫自己多留几日在扬州,更是为了给我时间,叫我能发现,你这受伤的一切,根本就是自己做的。” 他捻起那张片刻前还被自己当做是证物的东西,忽而自嘲般笑了笑。 “这都是你谋划好的。” “是。” 十几年来,甥舅俩头一次再度如此开诚布公地交谈。程恪望着眼前的李怀叙,心下一时是五味杂陈。 “我听闻,陛下近来身子骨不好,你还敢在这时候外放,想来是京中也早安排好了不少耳目吧?” “宫中有母妃替我照看一切,宫外有表兄,都是我最为放心之人。” 可笑,到最后,他这个舅舅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那你来扬州,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大皇兄背后其实并无多少靠山,因为皇后娘娘的母家并不显赫,即便父皇登基,也并未重用他们。但我大皇兄这些年靠着金银财帛,也收拢了不少的朝中重臣。他最重要的一条财帛的来路,便就是沿着运河和大江运往京城的陶器和丝帛。” 而扬州,是这些东西的必经之地。 “我想舅舅帮我,断了他的财路。” “你要知道,我是凭什么坐上这扬州刺史的。”程恪瞳孔深邃,一字一顿道。 “我知道,所以只有我当上皇帝,舅舅才能更加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李怀叙丝毫不畏惧他的眼神,在他一动不动的注视下,反倒更加坚定有力。 “我大皇兄人称贤王却并非真正的贤德,我三皇兄从根本上就是个残暴不仁的人,四皇兄倒是个好人,却一心学术,无心朝政,至于老十,他尚且年幼,且于治国之事上,并不如我,所以,只有我才是最合适做这个皇帝的人。” “舅舅之前教我,上位者,智慧,果伐,悲悯,勇武,缺一不可。” “舅舅帮我一把,我还百姓一个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章是老九专场! — 感谢在2023-04-13 22:56:48~2023-04-14 21:0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了还重睡 16瓶;华静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我等早就准备好了王爷最爱的舞姬◎ 启程前往江州这日, 天气明朗,万物可爱。 公孙遥顶着灼灼烈日, 见到程恪居然带着人亲自到城门口来送她和李怀叙的时候, 心下是有些吃惊的。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这位舅父是不会为与百姓无关的事情多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力的。 她跟着李怀叙下去马车,郑重其事地与他告辞。 昨夜三人难得坐在一起用了顿晚饭, 虽然也是没说几句话, 但还是叫公孙遥对他少了几分畏惧之情。 “此去江州,既然是顶着江州司马这个头衔, 那便无论如何也得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才能想着去逍遥快活,万不能主次颠倒, 贪图享乐。” 只是程恪到底还是那个程恪,临行前与他们的叮嘱, 还是只会关乎百姓与民生。 “你要切记, 你是皇家的子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姓才是万物之根本, 是国朝能够走的长远的根基。” 他别有深意地看着李怀叙,说完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进去, 直接朝他们摆了摆手。 “其它的,舅父也没什么好叮嘱你们的,你们既已成家立业,自己也应当能独挡一面了。江州不远, 却也需要花费不少的时日, 你们这便去吧, 若是当真遇上急事,记得写信到扬州来就是。” 李怀叙点头,在程恪的注视下,也难得稳重地拱起了手:“舅父的叮嘱,我都记下了,那我与迢迢这便告辞了。” “去吧。” 两人在上马车前,最后同他再行了一遍礼。沙尘滚滚的扬州城外,人来人往皆是过客,有人进城有人离去,却无一例外,皆会为此地的繁华驻足,惊叹与赞美。 “也不能光见识扬州的好,咱们去江州瞧瞧,万一又是另一番光景。” 李怀叙坐在马车里,任公孙遥搭在自己的肩上补眠,贴心地为她扶了扶脑袋,叫她能靠得更安稳些。 “委屈娘子,要先随我去江州安定下来,待有空了,咱们再回一趟钱塘。” “嗯……” 公孙遥浅浅地应着。 虽然此番没能如他们所愿,先去完钱塘再去江州上任,但她相信李怀叙,他们迟早会回去钱塘,会一起去看望她的娘亲,一起去看看她自小长大的地方。 江州的百姓要紧,她不急这一时半刻。 李怀叙见状,垂首又轻吻了吻她的额间:“娘子昨夜辛苦了,咱们刚离开扬州,要到下一个驿站还需要好几个时辰,你先好好补个觉,等到了我再喊你。” “你也知道昨夜累死我了……” 公孙遥悄悄地嘀咕着,不觉将脑袋又往他肩膀深处埋了埋。 李怀叙兀自发笑:“这真不怪我,昨夜分明是娘子自己诱我的。” 那不是想着都快离开扬州了,在扬州买的一些东西,再不用就没趣味了嘛……公孙遥耳根子有些突如其来地冒烟。 要说民风开放这一方面,扬州比起长安,那是完全不遑多让的。 她和蝉月半个多月前不过一道去街上的成衣铺子里溜达了一圈,便发现了好大的惊喜。她还是头一回知道,那等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是可以正大光明摆在铺子里售卖的。 她起先还并不是很想买,只是和蝉月不约而同地注视到了那几块破布。但实在拗不过老板娘能说会道,一番伶牙俐齿,直接便将她的耳根子给磨软了。 她说,穿上她家的这些衣裳,保管她的丈夫,能被磨得三天三夜下不来床。 公孙遥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鬼迷了心窍,拎着那几块烫手的布料,竟一边觉得羞耻一边又买了下来。 可惜后来将那东西带回家,她又实在没有勇气穿,将它们扔在箱底,久而久之便忘记了。 直至昨夜,他们马上要离开扬州,她收拾行囊时,突然又翻出来那几块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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