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洪度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讲,慧诚只得压下一肚子的疑问,待之后再自行调查。 洪度转了话题道:“话说先前咱们说选宅子的事,您说住现在那处便好。” “只是户部的银钱已经拨下来了,您看……不然我们拿这笔钱帮您将宅邸修缮一番如何?” 慧诚摇摇头:“不必了。” “那宅邸本就是新的。” 洪度有些为难:“您是陛下跟前红人,这钱拨了您若是不花,只怕日后陛下问起,我们不好交代。” 慧诚想了想:“既如此那便全散出去吧。” “换成米施给百姓。” 洪度赞叹:“活佛果然慈悲为怀。” “那我等便以国师名号,用这笔钱施粥十天,您看可好?” 慧诚胡乱点点头,他当下心里迷茫,根本没听洪度在说什么。 初见只觉得她是世间一抹绝色,纯白无暇。 如今她亦还是他心底那抹绝色,只是深陷泥潭之中尤不自知。 究竟他要如何做…… 如何做才能救她。
第二十三章 薛家人 自谢清韵离开静心殿后,一连半个月都未再踏进那个院子。 亦不曾召见慧诚。 那日过后,她现在对光头的东西都有些兴致缺缺。 直到再度从润六的报告里得知关于和尚的消息。 润六说慧诚把她拨过去建宅子的钱全买了米,熬成粥,打着自己的名号,在京城各个城门施粥施了十天。 “……” 一阵沉默过后,谢清韵摆了摆手:“随他吧。” 他自己的钱,自己支配。 润六道:“陛下不怀疑国师这样做是在刻意收拢人心?” 谢清韵懒洋洋:“你要是有证据,早就同朕讲了。” “既然连你都找不到证据,便说明他真的只是在施粥而已。” 况且慧诚那个和尚一向有些呆,大公无私不求回报的施粥这种事像是他会做出来的。 润六哦一声。 谢清韵盯着润六看,很想开口问问他最近有没有去静心殿找那个和尚。 又觉得这样太过刻意了。 且她向来不过问润六的私事。 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却听宫人来报,云阳求见。 “宣。” 谢清韵整理了一下情绪,就看见云阳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陛下,找到了个薛家的人。” 他声音不大,却换来房间里瞬间的一片死寂。 润六看了谢清韵一眼。 谢清韵深呼吸一口气:“人在哪里?” “在诏狱。”云阳道。 ………………………………………………………… 锦衣卫的诏狱,向来是比刑部还要可怕的存在。 因为日日都有犯人在这里受刑,所以地面常年被血迹浸染。时间一久,便堆积起了一层暗红色的粘稠,散发着腐味,令人作呕。 谢清韵上一次来诏狱已经是两年前了。 她以为那是最后一次。 没想到锦衣卫又抓到了新的薛家的人。 穿过幽暗的长廊,谢清韵来到犯人所在的牢房。 牢房里关着的是个年仅十五六的少年。 被捆在刑架之上,垂着头,身上有血迹。 看样子云阳已经折磨过一遍了。 “薛家的人。” 谢清韵走过去,看着那少年,伸手扣住了他的脖颈。 昏迷中的少年只觉得心脏仿佛被攥住了,慌乱中睁开眼。 就见到一个满是恨意的少女,正直直盯着自己。 那恨意如泉涌般溢满她眼底,在牢房幽暗光线的衬托下,她像是古书中记载的只有夜半才会出来吸食人血的妖精。 拥有着令人动魄惊心的危险和美丽。 “薛家的人。”谢清韵喃喃重复。 “薛家的人。” “薛家的人。” 她每说一句,手便攥紧一分。 直到少年的脸渐渐涨成青紫色,谢清韵才忽然放了手。 “为什么就是死不干净。”谢清韵看着那少年。 少年流下泪来。 “我怕。” 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怕。 这么多年改名换姓,东躲西藏,最终还是逃脱不掉被锦衣卫抓住的宿命。 可当年那事发生之时,他才八岁。 他什么都不知道。 只因为他是薛家人,就注定要死吗? 少年凄苦地看着谢清韵,无助而绝望。 谢清韵一瞬间晃神,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 她脚下踉跄,后退两步。 低头看着自己双手,茫茫然。 “陛下。”云阳有些担忧。 其实他也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向谢清韵通报此事的。 因为润六说,可以一试。 烂肉不剜,伤便不好。 这是润六原话。 可看今日这情景,只怕又是一次伤口撒盐罢了。 谢清韵余光看见云阳腰间的绣春刀,迷茫中突然伸手一把将刀抽了出来。 刀锋凌厉,泛着寒光。 谢清韵将刀对准那少年的脖子,一刀挥下,却砍上了自己的手臂。 顿时鲜血如注。 “陛下!” 云阳瞬间慌了神,回头对手下大吼:“快去找太医!” 润六则飞快上前,夺下谢清韵手中的刀。 谢清韵这会儿已失了神智,虽被夺刀,却仍旧在用指甲不断抓扯着适才手臂上的伤口。 “薛家人不死绝,是韵儿无能!” “韵儿无能!” 谢清韵痛苦不堪。 润六见状,将谢清韵环住,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陛下。”润六放柔了声音哄。 谢清韵无动于衷。 她听不见。 云阳这会儿已命人将薛家后人带离了牢房,见谢清韵这样,小心建议道:“不如将陛下送去天僧那里?” 润六藏下眼底的痛苦,点头。 谢清韵被带到静心殿的时候,她的手臂依旧在流血。 浸湿了润六整个衣袖。 大片大片的血迹如盛开的罂粟,触目惊心。 润六将谢清韵放在床榻上,急道:“请高僧帮帮陛下。” 太医们此时闻讯赶来,想要上前包扎,奈何谢清韵挣扎不断,根本近不得身。 润六需要用两只手一直按着她,才能防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天僧于是走过去接替过润六,伸出手,按在谢清韵的额头上。 挣扎中的谢清韵只觉得一阵清凉感传遍全身,适才似被焚烧的痛苦慢慢清减了,眼神也清明了几分。 天僧随即拿过太医的药箱,找出剪刀将谢清韵伤口处的衣袖剪开,撒上金疮药。 一套过程行云流水。 金疮药撒进伤口,疼得谢清韵泪眼婆娑看向天僧。 如一头受伤的小兽哀哀嚎叫。 天僧下意识放缓了手上动作,边上药边轻轻替她吹着伤口。 谢清韵吸吸鼻子,不哭了。 润六见谢清韵安定下来,识趣带着众人先行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二人。 天僧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切浮尘,诸幻化相,缘聚处生,缘散处灭,不过虚妄。” “陛下这又是何苦呢?” 天僧怜悯地看着床上脆弱无助的谢清韵。 她的执念太重了。 重到哪怕是自幼便参透了众生欲念的他,都无法参透属于她的那份执念。 近乎成魔。 谢清韵在床上吃力抬起手,去拽天僧袍角。 天僧微微俯身凑近,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 下一秒,便有一双唇贴了上来。 冰凉,柔软,香甜。 然而天僧却如被滚水烫了似的,立刻直起身来。 他皱了皱眉。 这一次,她又在癔症里面将自己错认成了谁? 然而就听见床上的谢清韵开口,轻道:“和尚。” “还俗吧。” “还俗来朕的后宫,可好?”
第二十四章 边关沙 听见谢清韵喊的是自己,天僧有一瞬间的迟疑。 他不确定谢清韵是不是清醒的。 不过还是开口道:“陛下的好意贫僧心领了,只是贫僧一心向佛,早已不问凡俗之事。” 他说完,却听不见谢清韵回应。 再一看,原来已经睡熟了。 天僧松了口气。 还好。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请求。 天僧走过去打开房门。 太医们已经离开了,润六独自等在门外,他的背挺得笔直,看上去透着几分单薄和萧瑟。 听见声音,润六转过身。 “陛下睡了,将她接回去吧。”天僧道。 润六哦了声。 站着没动。 良久,才道:“陛下虽贵为皇帝,但从不曾对人生出情爱。” “许是因为她幼年的遭遇,让她不能相信他人的缘故。” “今日我观陛下对您的态度,想必是动了真情的……” 润六垂着眼:“高僧,真的不能够还俗吗?” 天僧温和道:“润公公。” “我自降生起,便注定了此生与佛为伴,还俗的话,请莫要再说了。” 润六应是,又道:“只是陛下如今情绪不稳,唯有高僧能救她于水火。我斗胆想恳请高僧,即便不能长伴,也暂时先不要离开。” 天僧沉思片刻:“陛下当年经历过什么?” 他虽自幼在山中修习佛法,但国号更改这种大事多少也听到一些。 将军叛乱,皇帝太子双双殒没,皇室仅存的幼女临危受命,登基为帝。 这段过往齐国人尽皆知。 但其中缘由,却无人能说得清楚。 润六沉默半晌,道:“叛乱的那位将军,姓薛,名川。” “他曾经是陛下最亲的亲信,陛下那时信他任他,视他为自己第二个兄长。” “薛川带人入京城那天,是陛下开的城门。” “彼时先皇后刚刚逝世,先皇悲痛过度,不愿发丧。” “薛川是应了陛下之请,带先皇后母家人一起,前来劝先皇发丧的。” “殊不知他的军队就在京城百里外驻扎,时刻准备和薛川里应外合,一举攻陷京城。” “只不过他的军队尚未打进城门,薛川便被陛下杀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薛川死后,京城中流言四起,说是陛下以先皇后之死为由,联合薛川谋反,事成之后为了掩盖实情,又将薛家赶尽杀绝。” 那段过去是如此惨烈。 如今说起亦令人心碎。 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的谢清韵,又遭亲信背叛,接连失去父兄。 原本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转瞬之间家人全部惨死,唯一活下来的自己却还要背负弑父杀兄的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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