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嘭得一声打开,长公主探出身来,冷斥一声:“郡主当街纵马,毁坏财物,言行无状,来人!将她关进马车带回府中,我自会禀明陛下,按律处罚!” 四下无人敢应话,只有几个侍卫上前,将她拖向不远处小小的马车。 “你不是与我说当了郡主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放声嘶吼,长发凌乱,脖颈到脸挣扎红透,脸边酒窝若隐若现。 没有人理会她,也没有人敢说话。 “我不要做郡主了!我不要做郡主了……” 她叫喊得几乎有些耳鸣,隐约听见母亲在说些什么,夹杂着不远处城门轰隆作响声。 模糊泪光里,门被缓缓关上,门缝里,渐行渐远的破旧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不见了。
第67章 一别京城数载, 如今再站在京城大街上,温慎再无从前那般狼狈。 虽还着一身粗布,但气势与从前大不相同, 面容依旧温和,但比从前少了几分笑意, 不矜而庄。 他望见街道有布匹铺子, 招呼付同前往。 “这料子很鲜艳, 小妩必定喜欢。” 付同不知说什么好,家里的布匹已堆了半间屋子了,这回来京光布匹都带了三大车。 可他也不知该怎么劝,若是买些布匹能让大人心中好受一些, 那便买吧。 “付同,付钱。” “哎!”付同摸出荷包,交了银子,正要抱起布匹,却被温慎抢了先。 “我来抱着吧。”他抱着那匹粉白色的料子, 大步走出门。 马车前有赶车的少年, 名叫杜宇,是他在地方为官时收留的孤儿, 如今也跟着他调任京城。 “大人, 布匹放车上吧。”杜宇跳下车,推开车门,让他好放布匹。 他放完,并未进车,指了指不远处的首饰铺子, 又道:“去那儿也看看。” 杜宇与付同相视一眼,只道:“付哥哥随大人去吧, 我在这儿守着马车。” 付同不是很喜欢这个活儿,每次大人站在那儿自言自语,他都不知该如何答话。但杜宇比他小,在大人身旁服侍比他还晚,他也没脸将这苦差事推到杜宇身上,只能应下。 “我看这个玉镯子不错,你觉得呢?”温慎看着柜上摆放的玉镯,不待人回话,便又道,“只是不知小妩有没有长大,这个镯子她戴不戴得了。” 付同忙道:“既如此,不如将人寻回来后再买。” 掌柜也急了,拿了镯子与他瞧:“这镯子下到小姑娘上到妇人都能戴的,您拿回去,若戴不了再来找我换,这成色可不多见。” 温慎摸了摸那只通透的玉镯,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弯起:“付同,付银子吧。” 玉镯并不便宜,荷包里的银子已见了底,看得付同有些肉疼。 这若是人还在,买便买了,好歹是有人戴着,也不算是浪费,可人又不在,买回去放在屋子里生灰,不知是如何想的。 出了铺子,付同忍不住嘀咕一句:“我看别驾上回介绍的娘子也不错,大人还不如将人娶了,省得买这样多东西浪费。” 温慎脚步一顿,攥了攥手里的锦盒,语气淡淡:“你若再多说一句,往后便不必跟着我了。” 付同当即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温慎心中不悦,再无心思到处乱逛,跨步上了车,沉默许久,道:“去陛下给的宅子里看看吧。” 车外只回了句是,马车便缓缓向前行驶。 街市人多吵闹,走一步便要停三步,驾车闲得无事,杜宇忍不住低声道:“你与大人说这些做什么?白白惹他生气。” “生气总好过每日欺骗自己来得好,气过了难受过了便好了,如现下这般成日活在幻想里算什么回事?”付同早有不满,“这些年为找人花了多少时光银子,欠下多少人情?可到头来连个毛发也未见着,难道要这样耗一辈子吗?” 杜宇抿了抿唇:“可那毕竟是大人的发妻,十四岁便跟了大人,大人如何能放得下?” 付同冷哼一声,瞥过头去:“我看宋公子说得也未必没有道理,说不定她就是攀上高枝儿了,否则这么多年为何声不见人死不见尸?” 杜宇未再答话,他并不了解大人的过去,但他相信大人能如此执着,想必大人的发妻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马车又往前行驶一段,刚要好走起来,前方突然冒出两队官兵,将人往两侧赶,高声喊:“平阳郡主车架!速速回避!平阳郡主车架!速速回避!” 一时间,人都朝两道挤来,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杜宇未来过京城,觉得新奇:“这平阳郡主好大的架子。” “嘘,可不能乱说。”付同急忙拦住他,悄声道,“平阳郡主可是长公主之女,陛下之甥,受宠得很。” “这样厉害,我竟未曾听闻过。”杜宇感慨一声,伸着脖子要往街道上看,被官兵训斥一声,又缩了回去。 他捂着脑袋,有些委屈:“我瞧街上的人都在看,怎就凶我一个?” 有人回过头来,笑嘻嘻道:“谁叫小兄弟你太过显眼,你看他们都在看,但官兵一来便会缩回去,只有你还傻愣愣盯着。” “原来如此。”杜宇喃喃一声,又问, “你们也是外地的,没见过郡主出行吗?” “非也非也。平阳郡主曾在城北布粥,有人见过说是惊为天人,我等才想凑个热闹,瞧瞧那人说得是真是假。” 杜宇点点头,踮着脚,往前面看。 如今已入夏,天气热得很,郡主车架两侧开了大大的窗,窗上装了轻纱隔挡,只能看出个人影,哪儿能瞧得出美丑好赖。 他有些遗憾:“这也看不出什么啊……” 话音刚落,身后的马车车门嘭得一声响,温慎几乎是从车上跳下来,疯了一般朝人群里挤。 “大人!”杜宇与付同齐齐低呼一声。 付同急忙跟上:“你务必收好马车,我去追!” 人潮拥挤,摩肩接踵,温慎像是看不见前方的人群,双眸死死盯着大路上的车架,用肩顶开人群,朝前追去。 “大人!大人!”付同个子小,穿梭更为容易,很快便抓住了他,“大人!你要去何处?” “我看见小妩了,我要去寻她!”他用力甩开,双手扒着人群继续朝前钻去。 已有人不满了,开始骂骂咧咧,说话极为难听。 可他半点儿也听不到了,从官兵围着的缺口钻出去,大步朝前追。 “竟敢追赶郡主车架!你不要命了吗?!”官兵大呵一声,手中的矛便要往他身前去。 付同眼疾手快,将人捞了回来,连连道歉。 所幸车架已走远,官兵须得跟上,一时都散了去,只剩温慎还站在原地,目光随着车架走远。 周围人群逐渐散开,有一两个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觉得有意思,忍不住多了句嘴:“那可是陛下的亲外甥,如今已许配给了裴家大公子,你如何敢多看?” 温慎一怔,猛得上前抓住那人的肩,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你你,这可是天子脚下,你敢动我?”那人吓得连连后仰,以手指他。 “对不住对不住。”付同慌忙将人拽开,摸了碎银子交出去,“我家公子只是想问问这平阳郡主的事儿,并未有冒犯之意。” 那人看了一眼银子,挑了挑眉,接过银子快速揣进怀里,立即笑开:“那您可算是问对人了,这京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付同并未有问话之意,只不想温慎在此失了态,拉着他要走,低声劝:“大人许是认错了,我瞧那窗外轻纱不薄,根本看不清人脸。” “我看清了!”温慎突然大吼,街上的行人都朝他看过来,他只看着付同摇头,低声哽咽,“我看清了,我不会认错,那就是小妩……” 他松开付同,转身看向方才收了钱的中年男子,复问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中年男子立即放下口中的碎银子,笑呵呵道:“我说平阳郡主乃是陛下最宠爱的外甥,前些年接回宫里来,还赐了国姓,改姓月名妩,封号平阳。” 温慎唇角微微颤抖,忍不住笑起来,泪往口中落。 那男子觉得他怪得很,但又舍不得这样一个财大气粗的外乡人,硬着头皮接着道:“也是前几年吧,陛下做主将平阳郡主许配给裴太傅之子。裴太傅你们知晓吧?” 温慎缓缓闭眼,摇了摇头。 裴太傅他如何能不知晓,裴太傅之子裴大公子他更是清楚得不得了。那年高中,便有人称他与裴太傅之子裴喻有些神似,那时他还曾婉言,不敢与裴大公子相较。 “这都不知晓?”那人摇了摇头,解释道,“裴太傅三朝为官,是裴家的家主,其长子裴喻生性聪慧,十五岁那年与城外静元寺方丈对弈,险些赢了方丈,从那起声名大噪。只可惜身子不济,久未成家。据说平阳郡主百花宴上一眼相中了他,从宫中追到宫外,陛下宠爱郡主,不久便下了圣旨,给两人赐了婚约。” 一旁付同听得已是龇牙咧嘴,他偷偷瞧了一眼温慎,见温慎面色苍白双目失神,心中焦急,又拿了碎银子给那说话之人,想催人快些走。 不料,那人会错了意,拿着碎银子在衣角上擦了擦,说得更起劲儿了:“要说这平阳郡主性子骄纵,与那位是别无二致,还曾当街纵马伤过百姓。可自从与裴大公子看对眼后,那又是办纺织局,又是布粥的。” 那人说道激动处,忍不住指着远处:“前年益州大旱,城外来了好些难民,郡主与裴大公子就在城北……喏沿着这条大道一直走出去就是,他两人就在城北布粥,那真是郎才女貌,极为登对,叫人看过一眼便忘不了。” “行了行了,我们还要赶路,不与你说了。”付同再听不下去,急忙搀着温慎往回走。 这些年在外为官,一切事宜都亲力亲为。若忙起来,常常不舍昼夜茶饭不思,偏偏去的还都是些穷乡僻壤,岭州湿热多有瘴气,益州炎热夏不能眠,并州常年风沙。 如此来回折腾,身子早不如从前,付同真怕他再听下去,便要倒地不起,这会儿只一个劲儿地将他往回拉。 而他似乎也是丢了魂儿了,只拖着步子愣愣跟着走。 直至回到车中,看到那匹粉白色的布料,他恍然回神,朝外大呵一声:“去长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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