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最后一口薄弱的气息,他透过额前垂落的发,望着一步一步缓缓靠近的唐兮。 “真是,我的好,女,儿。”声音有气无力,沙哑难听,挠在唐兮心里,却不再让她感到害怕。 望着跪在她眼前像垂死的狗一样残喘的老人,唐兮眼中的笑,比往日任何时候都真实深切。 笼罩了她十几年的挥之不去的阴霾,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可否认,她是一个懦弱自私卑鄙且无耻的小人。 在方才那场惨烈的绞杀之战中,她不敢动手,不敢冲锋在前,甚至要站到最远的地方观战。 直面站立着的宁阎锡,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的手软弱无力,拔不出鞘,挥不动剑。 但此时,他跪下,半死不活地跪在她的脚下,她又生出一种快意的嚣张,一种她为何会惧怕他的轻蔑。 唐兮盯着他,缓缓拔出手中的剑。 她的第一把佩剑。 幽蓝的剑身犹如鬼火,诡异中透着暗芒,清澈中荡着粼粼波光,倒映出万千火光,以及唐兮死寂的眸。 心中有万千痛苦想要疾声控诉,有无尽恨意想要将他千刀万剐。 但将这柄剑抽出来的瞬间,唐兮什么也不想做了,她整个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小兮死在了这柄剑下。 雷戎也死在了这柄剑下。 那宁阎锡,也要死在这柄剑下。 “宁阎锡,去地狱,忏悔去吧。” 一颗头颅,飞入云端,坠入淤泥。 滚烫的血喷洒而出,浇了她满身满脸的湿热。 天边,苍红色的朝阳不知何时出现,大地血红,欢呼声震耳。 苍茫原野中,她单薄的身躯立着,缓缓闭上双眸,世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她终于杀了宁阎锡,杀了她这辈子最大的仇人,却不是话本子写得那般由主角亲自执刀。 放眼望去,倒地的尸体覆盖遍野,于寒风中无声的淌着血,大多为气刃所伤,肝髓流野。再加之宫殿内堆叠如山的尸体,整场绞杀之战,永夜阁死伤何止几百。 她将无辜的人拖拽进她复仇的旋涡中,让他们做她的刀,她的盾,将他们年轻的生命绞杀,将他们对自由的渴望彻底埋没在孤寂的夜里。
第315章 不会轻生 与话本子里勇于担当的英雄相比,她的行径,妥妥是一个自私又卑鄙的小人。 但唐兮并不后悔,也不觉得愧疚。 她许了解药,他们只是为解药而战,并非为她而战。 天空破晓,曙光照亮整片大地,数百盏灯笼的火光渐渐熄灭,历经一夜的杀戮到此为止。 唐兮向幸存的所有人许诺,一个月内,她会将解药发给他们。 众杀手疲惫紧张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悦的笑容来,目光璨亮,是对未来的期待,他们互相搀扶着,朝着曙光,相携离去。 宝珍从身后走来,无声地递上一块儿纯黑的玉佩。 这便是唐兮能号令所有赤阴部药人的原因。 代表阁主身份的玉佩,在宁阎锡泡药浴之时,被任桑悄无声息的拿走,交给了她。 有了此玉佩,她便让宝珍去说服那群药人。 药人并不聪明,长年累月的药草浸泡虽然让他们的身体强健非常人可比,但也腐蚀了他们的心智,单纯稚嫩,难辨是非。 他们只认阁主和玉牌,唐兮便让宝珍去哄骗他们,言说她已经继承阁主之位,只是还未公开,有玉牌为证。 见了玉牌,这群药人不疑有他,轻而易举的被她这个“阁主”所用。 宝珍留在原处,带着余下的药人处理现场,唐兮返回宫殿,前往雁门所在区域。 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雁门的成员都不在自己的岗位上,往日人影穿梭的亮堂大殿内,此时空余下高耸入云的书架,没有一个人影。 唐兮抬步,快速朝后面黑漆的走廊走去。 推门一丈之高的恢宏殿门,看到端坐在书案前的任桑。 他靠坐在乌黑且镶着银色诡异图案的宽大圈椅里,腰背挺直,雕刻精致的银色面具后,双眸紧闭,长而密集的睫自然垂落而下,投下一片阴影。 哪怕是她推门而入,他也没睁开眼。 呼吸一窒,唐兮的心颤了一下。 脑海里,控制不住地闪现出小兮扑到她剑上的画面、雷戎向她借走剑的场景、他们紧挨在一起的坟墓…… 四肢冰凉,腿不受控制的颤抖,眼睛酸涩,汇聚了一层盈盈水雾,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腿,一步一步,缓慢无力地朝他靠近。 短短的几步路,她感觉自己走了许久,穿过层叠的书架,终于,抵达桌前。 他还没有动静,安然地合着眸子,仿佛永远睡去了一般。 唐兮攥紧了手中的剑,指甲扣在粗粝的剑柄之上,渗入骨髓,刺入心尖的痛。 声音哽咽,“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 唐兮的话说了一半,猛的僵滞住,眼睛瞪得很大,尴尬而又不可思议地望着骤然睁开眼的任桑。 他的眸里带着惺忪的困倦,遍布肉眼可见的红血色,显然是疲劳过后刚睡醒的样子,此时露出了些许被打搅的不悦。 甫一看到唐兮通红的眼睛,和泫然欲泣的泪花,他略一怔住。随即想到她为何会是这般表情,薄唇微抿,他沙哑道:“我不会轻生。” 一个承诺。 让人心安的承诺。
第316章 脑袋挂起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唐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反正就是止不住,仿佛决堤了一般,胡乱擦了一把,她嘴硬道:“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声音却已经哽得不成样子。 任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不断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将原本白皙的脸颊擦的通红。 薄唇微动,到嘴边的宽慰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他生硬的转移话题,“宁阎锡死了?” “嗯,”唐兮毫不顾及形象的吸了一口鼻涕,“脑袋被我砍了,挂在了上边。” 永夜阁恢宏壮丽的巨大宫殿的顶端,一柄幽蓝的长剑斜插在最高点。 剑身反射着朝霞的血色,被剑体本身的颜色封印在内,泛着诡异的暗紫。 乌黑的剑柄上,赫然系着一颗头颅,杂乱的发随风飘荡,在寂寥的旷野之中,瘆人可怖而又凄惨。 往后数十年,每当有人经过此处,看到那颗风干的人头,都会忍不住感慨,当年叱咤整个江湖的宁阎锡,最后竟死在了自己女儿之手。 又是多大的恨,才能狠心将亲生父亲的头颅挂在屋顶数十年,不允许任何人摘下。 “永夜阁没了,你的仇要怎么报?”唐兮止住了哭,眼眶又红又肿,看着任桑。 任桑有几分错愕,不知她如何得知此事,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直言道:“不是还有简迟瑾么?” “啊?”唐兮眨了眨眼,大哭一场后,脑子有些懵,反应了好一阵,才明白他的意思。 简迟瑾和他有共同的目标,杀入上京城,灭了俞珉,覆了凤家的天下,竟出奇的一致。 唐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有些疲惫,“那你继续睡,我先走了。” “宁彤。”任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唤道。 “嗯?”唐兮回眸,疑惑看他。 张了张嘴,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顿了片刻,才低低道:“注意安全,小心俞家。”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唐兮受宠若惊,脱口而出,“你还没睡醒?!”随即她便后悔了,讪讪道:“谢……谢谢提醒。” 和任桑说谢谢,是头一次,唐兮浑身别扭。 留下句“我先走了”,便快步离去。 望着她慌张的背影,直到身影消失在黑漆的走廊,连袍角都看不到,他依旧没有别开目光。 像上次望着她和简迟瑾同乘一匹马离开时那般,一直静静地,一眨不眨地望着,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有老者进来,躬身在他身侧,低声问:“门主,都准备好了,我们先离开此处吧。” “嗯。” 唐兮骑着马,奔腾在起伏的山峦间,朝阳已经爬满整个天际,巨大的金乌展露出半个身子。 身后,是冲天的火光。 明明已经距离千米之远,唐兮依旧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浪,迫使她回头望去。 漫天的火光,从雁门所在的宫殿冲出。 方才,她才从那里走出来。 任桑还在那里! 调转马头,她意图冲回去,脑海里却骤然响起那句平静的承诺。
第317章 烧光 “我不会轻生。” 她猛的勒紧缰绳,俯望着火光漫天,她唇角轻勾。 他既然答应了,就能做到。 雁门无数的卷宗账案,记载了整个大煜数不尽的秘密,人心诡谲、惊天迷案、阴谋算计、软肋私死穴…… 每一件,都见不得光,应该被深埋于地下的。 往日,永夜阁靠这些东西才能运转,如今,没了毒药的牵制,永夜阁已经名存实亡,这些东西就全然没了用处。 不仅如此,永夜阁如此之众的杀手,并非每一个人解了毒后都愿意安稳且自由的度过余生。 会有很多人如甘祈一样,无法容忍自己十年的辛苦付出就这么被埋没,他们会争夺,会闯荡,还会想法设法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 而雁门的无数秘密,每一件拿出来都可能轰动世间,这对想要往上爬的人而言,有致命的吸引力。 付之一炬,才能打消这些人的念头。 但真的全烧了吗?唐兮轻笑。 她持怀疑态度。 永夜阁阁主之死很快传遍江湖,引起轩然大波,但在上京城,却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涛,恐怕都不及哪家小姐出嫁来得讨论多,毕竟永夜阁隐藏太深,太过神秘,绝大多数普通人,连永夜阁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而太师府,骤然听到此消息的俞珉,周身气场冻结,过了许久,他轻嗤出声,“但凡把对那头白眼狼的用心放在自己女儿身上,也不至于遭此祸患。” 一旁斜倚在椅子上打盹的俞九川睁开眸子,来了兴致,“你在说谁?” 俞珉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不继续睡了?你不是不想听我说话么?” 俞九川打着哈哈,“我昨夜睡得晚,就眯了会儿,没不听你说话。” “整日和些乱七八糟的女子厮混在一起!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心将俞家交给你!” 俞九川嘻嘻一笑,“你年轻时候不也这样,何必过分强求于我。” 俞珉气极,俞九川视而不见,继续追问,“父亲快告诉我你方才在说谁?宁阎锡是谁?” “就是一个傲慢无礼之人,除了一身蛮力,没有一点值得夸赞的地方。”俞珉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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