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珏瞟了眼旁边,有一碗凉透的百合羹。 他直起身子,从门框边慢慢走上前来。 “怎么不好好吃饭?” 苏弗笔一顿,墨汁滴落,她仰起头,乌黑的眼睛透着惊讶:“五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 燕珏说完,走到她身后站定,她的笔迹隽秀有力,就像她这个人,柔韧倔强。 苏弗要起身,被他从后圈在怀里。 他身上很凉,想必是骑马乘着夜风来的。 苏弗打了个喷嚏,他的吻便落下来。 起初是亲在腮颊,后来便径直吻在唇瓣,他吻得毫无章法,甚至有些迫切无礼。 苏弗快透不过气时,他才松开。 “还有几日是岳母忌日?” “明日。” 燕珏才恍惚过来,原来自己大婚和陶姜忌日重合到了一起。 “我最近有些忙,否则...” “我知道,你忙吧。” 苏弗知道他烦,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 燕珏本想腻歪会儿,可苏弗穿着素衣,又一脸兴致寥寥,他也只能作罢,临走不解味,抱着亲了又亲,像是索要承诺般凑到她唇边。 “这辈子都别离开我,成吗?” 苏弗脸红,却点了点头:“那你不能欺负我。” 燕珏笑:“我哪里会欺负你,分明是你折磨我。” 他意有所指,苏弗推他,又被他握住手指抵到唇畔。 “苏弗,你是我的,知道吗?” 他走后,苏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后来睁着眼到了半夜,许是太累,总算迷迷糊糊昏过去。 再睁眼,外面已然大亮。 “韩贵妃病了,据说召集了太医都看不明白。” “怎么会看不明白?” 洒扫的小道姑窃窃私语,没注意后面走来的人。 “还能是什么,韩贵妃这般得宠,皇后能容她吗,何况她手里还有个小皇子,迟早要出事的。这次病的突然,想来是有人动了手脚。” “下毒?” “你小点声,女冠出门前嘱咐过我们,不许说闲话的,你...” 她们看到苏弗,连忙闭嘴。 女冠懂医术,偶尔会入宫给各位娘娘诊病。 苏弗有些意外,韩贵妃怎么会突然病了,她见过韩丘瑾,也从燕珏嘴中得知,韩贵妃年轻貌美,正当好时候。 傍晚女冠折返,恰好被苏弗看到,但她没出声,便见有人尾随而来,跟着女冠入了后院。 苏弗却是认得那人,正是燕珏的兄弟韩丘瑾。 韩丘瑾是为了韩贵妃的病来的,宫里的太医诊不出毛病,女冠也是同样说辞,他不信,也不敢明目张胆去问,只得偷偷跟来。 但女冠显然不想细说,不管他如何纠缠,始终坚持在宫中的说法,她诊不出病,也不知道贵妃因何病倒。 韩丘瑾被拒之门外,失望至极。 转身看见远处的苏弗,神色一愣,随后缓步上前。 “弟妹。” 今日燕珏大婚,京里人尽皆知,偏此处僻静,又没有生人出现,故而苏弗是不可能知晓燕珏已经娶了旁人的。 韩丘瑾比苏弗之前见到时憔悴很多,精装高挺的男人周身浸在颓败中,眉宇间也少了洒脱,多了几分愁绪。 想来韩贵妃的身体不容乐观。 “兄长,我不知该怎么劝你,但这两日我在观中抄经,这本是我新抄的,你若是觉得烦闷,不若拿去案前焚烧,权当为贵妃娘娘祈福。” 她双手奉上,说话又温和客气。 韩丘瑾接过来,叹了声:“多谢弟妹。” 苏弗同他一起去上了香,焚了经书,随后韩丘瑾便准备离开,走时不经意地提了句,似乎韩家有意迁离京城。 前朝后宫,荣辱利益,向来是密不可分的。 韩贵妃若是出事,韩家势必要被削减权力。 毕竟陛下要为日后的储君铺路,绝不会容忍大权旁落,韩贵妃没了,那么便只能扶持郑皇后的嫡子。 “弟妹,你也保重。” 他骑马下山,天已经冷的冻脚。 苏弗裹紧了氅衣,回到殿前将未烧完的经书悉数点燃,又与曹嬷嬷和香薇祝祷了几句,这才起身。 半夜,她被噩梦惊起。 梦中她哑了嗓子,坠入无边黑暗,而燕珏就在她身前,背对着她,她想叫他,可燕珏忽然朝前跑去,她急的不行,恨不能撕开喉咙里的闷滞,一团烟雾裹来,她猛一哆嗦,睁眼看见漆黑的顶帐。 她心脏忽然扑通扑通跳的飞快,起身穿好衣裳,惊动了香薇。 香薇点了灯,揉着眼睛问:“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苏弗深吸一口:“回侯府。”
第34章 ◎坠湖◎ 燕珏派去监视苏弗的暗卫得了消息, 赶忙快马加鞭折返回禀。 春喜和春秀也被叫了起来,急急慌慌将东西收拾好,随曹嬷嬷一道儿往外走。 天还黑着, 凄白的月亮被乌云笼住,晕出浅淡的光。 苏弗登上马车,也不知怎么了, 心里乱糟糟的, 就像在瓮中颠石子,七上八下。 临近年关,城中不设宵禁, 故而他们经过城门处时,犹能看见彻夜通明的灯火,偶尔听见喧哗声, 却是酒醉不归的人,拉着姑娘唱曲儿。 苏弗伸手将帘子掀开一角, 正好经过红香阁, 阁楼处于繁华热闹地段,又建的比旁边几座小楼都高,灯全亮着,天是黑的,那些红绸便犹如悬在半空, 绮丽奢华 苏弗落了帘子, 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 因为太晚, 她们没有走正门,反而去了角门。 香薇刚要去叩门, 苏弗忽然喊住她:“等等, 别叩。” 角门上的灯笼换了, 原先是六角香妃色宫灯,如今却是雕花绯色大红宫灯,连流苏都是通红的坠子。 车子重新驶动,来到侯府正门。 门口的一对石狮子系着红绸,匾额上的字重新涂了金漆,空气里仿佛还有炮仗燃过的烟火气,苏弗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她没有立时下车,她觉得手脚冰冷,浑身忍不住的颤抖,理智告诉自己,不该多想,不能伤心,便是真正看到了不想看的东西,也要忍住。 她知道娘下半辈子是如何过的,在最美好的年纪,带着她和曹嬷嬷,住在苏家最僻静的院子,夜夜饮泪,只是为了个曾经爱慕的男人。 真心错付,便换来不可估量的痛苦和懊悔。 娘没有逃离,是因为有了她,为了她,娘在苏家屈辱生活。 她呢? 苏弗的手指死死掐着手心,睫毛覆住了情绪,她在不断说服自己,没什么可怕。 一切尚早,至少她还没拖累。 思及此处,她忍着难受直起身来,下车。 香薇和曹嬷嬷业已猜出侯府在作甚,但都不敢吱声。 她们看着苏弗一步步踏上高阶,去到门前,斗篷裹住她纤细的身子,她在那儿站了半晌,才举起手,门从内打开。 一道漆黑的影子扑面而来,带着急迫和紧张。 他像要上前,又倏地止住脚步,在苏弗脚尖的一步远,大口呼吸。 苏弗静静站在原地,看他俊朗的脸上满是不安,心中的猜测已然得到印证。 她抬起头,挤出一个笑:“五哥,府里在办喜事?” 燕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穿的是绯色圆领袍,许是来得急,腰带系的粗糙,佩玉几乎掉在地上。 苏弗略一弯腰,替他捡起来,细白的手指摩挲着纹路,眼睫也垂下,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静谧的氛围下,燕珏头皮发麻。 赶来时想好的解释霎时无用,说什么都是徒劳。 他慢慢上前:“阿弗,你回来了。” 苏弗眨了眨眼睫,唇扯开一抹弧度,笑盈盈地看过去:“是你的喜事。” 语气平静且冷淡。 仿佛只是在说外人的事。 燕珏又要上前,苏弗后退,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触碰。 “阿弗在这儿恭喜五哥了。” 她福了福身,随后从他侧方绕进门去,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下,目光所及,皆是喜庆的布置,连园林花草都着红绸,更别说水榭亭子。 她捏着手指,继续往里走。 曹嬷嬷狠狠剜了燕珏一眼,随即和香薇小跑着跟上前。 燕珏闭眼,沸腾热烈的心思慢慢冷凝下来,“冬良,叫人盯好萧如意,别让她去芙蓉馆。” “是。” 他转过身,看着苏弗越走越快的身影,始终没有提步去追。 眼下他没有时间同她解释,他必须尽快救出大哥,与幽州恢复联络,之后的事才可从长计议。 苏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芙蓉馆的,只知道一进屋,腿便没了力气,若非香薇眼疾手快,她的额头便会撞向桌沿。 “姑娘,你宽宽心啊。” 曹嬷嬷忍着泪,心疼道。 苏弗低头,小声回她:“嬷嬷放心,我会顾惜身子的。” 末了,又自言自语:“我不会为一个男人寻死觅活,不会。” 她去洗了把脸,便上床睡了。 曹嬷嬷不敢离太远,与香薇商量好守夜。 果真,后半夜天快明时,苏弗就起来了,穿好衣裳,走去柜门,来开后便往外翻找衣裳,物件,逐一整理打包。 曹嬷嬷知道她是要走,但她被燕珏欺负时,曹嬷嬷可亲眼看见了那些印子,曹嬷嬷知道自己该劝几句,可思来想去,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 只得跟着收拾,他们从江宁来时,带的东西本就不多,此番要走,也没甚可整理的,只将自己的物件悉数捡出来,天蒙蒙亮,便全都整装完毕。 整个侯府将将有了动静,苏弗便趁着早膳前的光景,去了李氏的院子。 “阿弗,你快起来,跪着作甚?!” 苏弗进门后,便径直走过去,跪在李氏面前。 贺嬷嬷忙去扶她,苏弗却没有就着她的手起来,反而规矩地行了三个大礼,继而直起身来。 “夫人,阿弗让您操心了。” 她嗓子微哑,明眼人都能听出哭过,眼圈虽有遮掩,可犹能看出红色。 此时却强撑着坚强,用看似寻常的口吻说着乖巧的话。 听得李氏心里难受。 “好孩子,你起来说话。” 苏弗跪着不肯起身,兀自说着昨夜的决定:“此前多有叨扰,承蒙夫人不弃,悉心周到,待阿弗如同亲生一般。 此后前程,当阿弗自行谋定,断不敢再舔脸居于侯府。今与夫人辞行,愿夫人安康顺遂,长命无虞。” 说罢,又重重叩了下去。 贺嬷嬷正要伸手,曹嬷嬷抢先一步搀着苏弗起身。 “阿弗,我知道,是五郎对不住你,可你与他毕竟已经有了...你留下来,至少有侯府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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