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齐听她连太上皇都搬出来,这般吵闹传出去对周文帝的名声也不好,哪里还敢耽搁,立即进去禀报。 须臾,张齐甩着佛尘就快步而出,将她们两个请了进去。 冬日阳光透过“双交四椀菱花”的格心棂花窗映在周文帝的脸上,好似画了张脸谱,清雅的容颜显得有些扭曲。 “嘉懿,朕真是宠坏你。”半宠溺半责备的语气随着僵硬的语调听在耳朵里却是那么别扭。 陆柒跟着朱静婉一起行了大礼,跪拜在地。 “陛下,求求您念在萧家一门忠烈的份上,留他们一条活路吧。嘉懿从来没求过您,就这一次!求陛下开恩!”朱静婉苦苦哀求。 周文帝负手向内几步,身子一半隐入阴影里,龙靴上九爪盘龙红宝石的眼睛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荒唐,私通外敌算哪门子的忠烈?!嘉懿,你身为郡主当明事理,以大周为重。况且你如今也不算萧家妇了,听朕的话,乖乖回去,以后朕定还会给你择一门匹配的亲事,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周文帝的声音温和却没有温度,朱静婉剧烈摇头:“不、不要,夫君是为了不牵连我才休了我。陛下,萧家自开朝起便尽心辅佐皇家,如今此、此事还有待商权,那文姨娘就没安好心,她是故意报复,是蓄意谋害。” “够了。”周文帝打断了朱静婉的话,“你们私下找她的事朕还没跟你们算账,此事证据确凿,你们两个就不要再瞎掺和了。” 话是冲着朱静婉说的,目光却砍向陆柒。朱静婉垂下了头,陆柒立直身子抬起头:“陛下当真一点旧情不念,非要置萧家于死地?” “陆柒,不得放肆!萧宸予勾结高丽、女真不容置疑,你与他一同在辽东未必就是清白的,若不是看在淑妃的面上,一张放妻书就能保得了你?”周文帝最讨厌就是陆柒这幅姿态,她明明是跪着,看别人的时候永远有一种俯视的感觉。 当初在大殿之上,就是她逼迫他处死吴景睿,如今还是这幅可憎的模样。 他是堂堂的九五之尊,没有一个人可以凌驾在他之上! “恰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放妻书我不认!”陆柒素靥傲骨,似出鞘的利箭,盛气逼人。 这番姿态刺了周文帝的眼,有了想要毁掉她的冲动。他彻底步如阴影中,整张脸反而不再别扭,好似阴暗之地才是令他最舒展的地方。 “既然如此,你就去和萧宸予作伴吧,这公主之位即刻也去了。” “谢主隆恩。”陆柒利落地拜谢。 周文帝气急:“不知好歹,自寻死路!” “陛下,您若执意处死萧家,也请把嘉懿的郡主之位夺了吧,我也要去和夫君作伴。”朱静婉在旁求道。 “嘉懿,你这是在逼朕?”周文帝眼中隐隐浮现血丝,眼角的皱纹如刀凿斧刻,一道道沟壑撕碎最后的体面。 朱静婉有几分胆战心惊,流着泪却硬挺着道:“嘉懿不敢,陛下,您就看在父王的面子上饶萧家一命吧。” “萧家这等不忠之臣,朕若饶了他们,又该如何对大周的百姓交代?”周文帝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 陆柒见状便不再多言,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黝黝的铁牌:“陛下,可认得此物?” 周文帝看清后脸色立时大变:“这铁劵你是从何而得!” 没想到那老头子临死都不肯动用的东西竟然被她找到了。 “陛下认得就好。”陆柒手中的铁劵乃周.太.祖亲自颁授八大开国功臣,即是褒奖也是免死金牌。 周文帝目光随着陆柒的起身变得越来越阴翳,最终瞳孔黑魆魆得不见一丝光采。 “陛下,可愿意放萧家一条生路了?”陆柒盯着那要生吞活剥了她的眼睛,低沉地问道。 … 陆柒和朱静婉走后,书房里传来一阵猛烈的叮咣乱响,小太监害怕得互相觑了觑,不免交头接耳,被张齐几声清咳止住了。 “都该干嘛干嘛,耳朵、眼睛、嘴巴哪个不想要了就直说。” 一个个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在站在檐下,一动不动。待动静过了许久,张齐才慢悠悠地进了书房。 一片狼藉中周文帝发丝凌乱,背过脸看不清面容,嘶哑道:“出去!” “陛下要保重龙体。”张齐将椅子、书案一一摆好,搀扶周文帝坐在榻上。 周文帝气得不轻,手里始终紧握一枚黑黝黝的铁片:“这铁劵当时那倔老头死的时候都没拿出来,如今竟然被陆柒这个贱人给翻出来,她还敢在朕的面前放肆!” “那萧家?” “有太.祖的铁券在,朕要不了他们的命。但朕要将他们流放岭南,朕要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殿外几只雀鸟振翅高飞,翅膀扑得光影扑朔迷离,遮住了一切潜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 陆柒回华清宫正在收拾包袱,说是收拾其实她只是带走了第一次来宫里宋淑妃给的两件旧衣服。此时,她身上已经换了当初进宫时穿的那件黑袍,都洗得起桨了,难为宋淑妃还一直留着。 背起包袱,一转头瞧见泪人似的绿荷和绿菊,陆柒笑笑,却比哭还难看:“没事,只是流放岭南,你们不用这样。” 绿荷一开口声音都发颤:“您就让奴婢跟着去吧。”绿菊也一同跪下求:“是啊,奴婢都跟您去了辽东,还想再去岭南见识见识呢。” 她脸上强撑的笑酸了人的心,陆柒忍着泪:“这次没得商量,是咱们缘分浅。不过相识一场是我的福气,以后一定要加倍用心伺候娘娘,权当…帮我尽孝。” 说完甩开她们的手踏步而出,到了院子里向着正殿跪下,“咚咚咚”重重磕了三个头,包袱一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了?”宋淑妃歪在榻上周灭不沾,惙怛伤悴。 绿梅点点头,忽然惊呼一声:“娘娘?!” “怎么了?” 绿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淑妃的鬓边一夜间竟然白了!宋淑妃的头发向来又黑又多,她自己也很爱惜,如今竟然生生愁白了一撮。 看她这个样子,宋淑妃起身去了妆台前,一看也不由得愣住了。早起她也没心情,胡乱梳洗了一番,微抬手肘,手指拢过鬓边,喃喃道:“我果然是老了。” “大小姐从来不会老。”绿梅哽咽。 宋淑妃笑了:“痴人,怎么可能有人会不老呢,辛亏她走了没看见,不然准保跟你一样伤心死。” 绿梅忍不住低头捂住嘴,无声地掉眼泪。 宋淑妃拿起发梳:“别哭了,帮我把头发梳梳,想办法先盖住,估摸着陛下一会儿就要来了。” 绿梅慌忙擦了泪,上来帮淑妃收拾:“怕是要来问罪的吧?” “不然还能是什么?”宋淑妃嘴角暗藏讥讽,“他那个疑心的毛病,恐怕会觉得这背后都是我挑唆的。” “那怎么办?” “自然是推给该推的人,绿萝那个丫头最近怎么样?” 绿梅摇摇头:“奴婢点过她,但她依旧还是给那边传递消息。” 宋淑妃点点头:“正好,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绿梅还是有点犹豫:“娘娘,奴婢怕连累了您。” “反正都一样,小柒都这样了,我还怕什么。再说了,小妹的帐是时候该算一算了!”镜子里的宋淑妃水眸犀利,头上的金凤蕾丝步摇轻轻晃动,折射出寒星点点。
第154章 探监 陆柒看着眼前的天牢, 真没想到她会第三次来,看了眼身旁有些手足无措的朱静婉。 “二嫂害怕了?” 朱静婉咽了咽口水:“你不怕我就不怕!再说了,我马上就能见到夫君了, 高兴还来、来不及呢。” 一说话差点咬了舌头,陆柒觉得好笑, “我也是。”她想快点见到那个人, 心思翻涌得像刚烧开的水,一不小心在脸上蒸散开来。 “陆柒, 岭南那边很苦的,你真的…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现下还来得及。”温若言一双狗狗眼盛满了对她深深的担忧。 “来不及了。”陆柒对温若言坚定地摇摇头。 这话犹如重锤狠狠地击在温若言的心上,是啊, 来不及了,他早就来不及了, 从没有违抗祖父的意思那刻起, 他就晚了。可即使如此,眼前的女子仍然值得他一辈子尊敬与爱护。 “陆柒, 到时候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认真的表情在温若言那张天生的娃娃脸显得很违和,违和得令人动容。 “好,谢谢你。”陆柒主动伸出右手。 温若言与她两手相握, 也是今生唯一的一次, 那感觉他至死不忘。 天牢深处是关押重刑犯的牢房,路两侧都是严严实实的铁门, 掩盖了一切真相。 陆柒和朱静婉走在不见天日的走廊上,墙壁上火把摇曳的火焰在铁门上泛起一丝丝涟漪, 像蛇的信子, 随时准备咬人一口。 囚室内只有一条细细的缝在遥不可及的头顶,透出微弱的光, 好似给人希望,实则充满嘲讽。 萧宸予瘫在稻草堆上,看着几只老鼠在争抢他刚放下的剩饭。 “抢什么,是怕我明日就给不了你们了吗?”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至今都没有送来砍头前的大餐,也不知道周文帝那边在纠结什么,按理说不应该啊。从若言那里他才知道吴家下了大狱,萧宸予才明白原来吴家从来不是他的刀,而是他的棋。 是他托大了,自以为斩吴家下马,再凭借着萧家的余威就可以逼他有所忌惮与收敛。自古皇帝向来不可独揽专权,否则必会民不聊生,天下大乱。他想拿着这次的筹码,为萧家正名,与他制衡一二。 没想到,萧宸予自嘲地笑了笑,却是一败涂地。对方埋的那么深,局布得那么早,恐怕吴家也想不到文姨娘竟会是周文帝的人吧。 萧宸予确信当年老国公出事必定也是文姨娘的手笔,只是吴家自以为文姨娘是他们安插的棋子。而这次,周文帝等的就是他们与吴家相争,再指使文姨娘故技重施,他好坐收渔利。 他要的从来不是他家的名声扫地、俯首称臣,而是阖族的身家性命。 “宸儿,别怪爹狠心,你祖父当年说过萧家锋芒太露,今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如今你大哥已然如此,你是咱家最好的苗子,一定会有人向你下手的,与其不知他们会做些什么,不如、不如...”萧晏礼举着手臂粗的木棍,迟迟下不去手,“脚和手你选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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