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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进去就行，绿荷你在外面等着。” “是，公主。” 陆柒扶着门框迈过门槛，绿荷在外把门关上。 “参见公主。”雷中正向陆柒行礼。 陆柒顿了片刻，轻轻叹息：“您也要与我生分了？” 雷中正抬起头来。陆柒若是此时能看见，必然会大吃一惊。她刚入京城时，雷中正一丝白发也无，如今短短几月，两鬓已然花白，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小柒，是老夫对不住你。”雷中正的声音饱含痛苦。自从大殿分别，他日日都忘不了陆柒血溅当场的样子。 一开始，他的确是合谋温泊简利用她向吴家发难。他也从未后悔过，吴家是祸害，他们却一直没有拿到像样的把柄，这样大好的机会不可放过。 可是雷中正有愧，陆柒是大周难得的好将军，她熬过了一场场战役，不该被当成棋子。当初他拿陆云做筏子说服自己，事后想想他对不起云儿。 愧疚和担忧天天折磨着他，待听说陆柒跟萧宸予那个混小子的事，更是一夜生华发。 雷中正坐不住了，把萧宸予叫来好好“嘱咐”了他一通。即使如此，没有亲眼陆柒一面，雷中正实在心中难安。 现在见了一面，却被她一句话生生逼出了泪意。 陆柒顺着声音走向雷中正，伸手摸到了老人健壮的胳膊，心里一暖：“太师父，当初的一切都是我心所愿。能正法吴景睿，我高兴。您是嫌弃我看不见了，不认我了吗？” 雷中正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抬头高声道：“胡说八道，不许咒自己！你的眼睛只是暂时的，老夫一定把最好的大夫给你找来。” “好。”陆柒点头道，“我饿了。” 雷中正回手领着她坐下来：“你就知道吃，看你这脸都…….额，瘦了。” 他把整个托盘放在陆柒手上，“海棠酥管够。” 陆柒拿起一块，还是多加了三分糖，笑着用了起来。 雷中正坐在一旁，看着陆柒一人干掉了半盘子，声音放低说道：“慢点吃。” 陆柒却突然住了嘴，将盘子小心地放在一旁，抬手抹抹嘴：“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你什么意思？！”雷中正瞪眼。 “这不是您的风格，每当关心我的时候，必然没好事。” “你个小狼崽子！”雷中正骂道，但是还是起了身，绕到书桌后，打开书柜，拿出了一个四方黑漆盒子。 他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放到陆柒的手上：“这个是陆云留给你的。” “什么？”陆柒一下没拿稳，赶紧死死抱住盒子。 她有些抖地打开盒子，摸着里面的东西，好像是几张纸。 “这是什么？” “是银票还有一张地契。” “什么意思？” “里面一共是一张五百两银票，还有京城一家商铺的地契。陆云交给我保管，说...”雷中正踌躇一瞬，“说他若是出了意外，这个就是他全部的积蓄，留给你当嫁妆。” 陆柒瞬间攥紧了手里的银票，眼眶发烫：“他、他说什么？”她的声音颤得不像话。 雷中正听得心酸不已，扶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小柒，你别难过，这东西你留下，全当做一点念想。” “我不要、我不要啊！”大颗大颗的泪珠如珍珠沿着脸庞滚落，沾湿了手中紧握的银票，“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他活着！活着！” 陆柒想把盒子扔得远远地，双手却舍不得放开，死死咬着唇全身发抖，竭力压抑着哭声。哽咽声依旧固执地从喉咙里溢了出来，泪水决堤般止不住。 什么念想，什么嫁妆！他不在了，她还有什么念想。她长这么大，只想过嫁给他啊！ 陆柒抱着盒子无声地呐喊着，老天爷，把他还给我吧！ “孩子，看开点。”雷中正搂着小柒的肩膀，轻轻地拍拍她的头。缘浅、情深，向来令人惋惜。 可小柒值得好好活下去，他终于明白陆云的心：“你要替他好好活着。” 陆柒摇头又点头，气愤到了极致，也伤心到了极致。陆云就是个混蛋！她用力擦干泪，脸通红一片，却咬死也不肯再流一滴泪。 看她这般隐忍，雷中正又后悔自己不该劝她：“你放心，萧三我已经敲打过了，你不用怕萧家有人欺负你。” 陆柒随即想到此行的目的，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说道：“太师父，我这次来还是有些事要麻烦您。第一件，您帮我给蒋总兵捎个信儿，我想请他查查新平堡有没有萧家的人，最好整个大同驻军也查查底细。 第二件，您跟萧家熟吗，他家跟吴家到底有什么恩怨过节？” 雷中正听得眉头紧锁：“小柒，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不重要，这个忙只有您能帮我。”陆柒一脸坚持。 “你嫁入萧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柒把头侧到一旁，拒绝回答的意思很明显。 雷中正声音洪亮，震耳欲聋：“小柒！你糊涂，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陆柒一脸痛苦地捂着耳朵：“我本就没当是儿戏。这事我还在查，其他的我也不会说，您逼也没用，别白费力气了。” 雷中正被气得“你”了半天，可是看她小脸雪白地紧紧抱着那个匣子，又不忍心再骂她。 “你也犯不上终身都赔了进去！” “我连命都敢拼，成个亲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查明了跟他无关，我跟他和离就是了。”陆柒一脸倔强。 “你当成亲跟过家家似的呢，说离就离？” “我不管，我想干的事谁也拦不住。” “你可真是个狼崽子！”雷中正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喝了一大口茶才压下去。 陆柒听着他粗重的喘气声，低声道：“您也别气了，气出个好歹来，就没人帮我带信儿了。反正木已成舟，我不后悔。您再把萧家的事给我讲讲。” 雷中正差点没被她气噎过去，缓了好一阵，才将萧家的一些情况说了：“我跟萧家走得不算近，萧、吴两家的事只知道一些大概。 他们两家都是武将出身，一直谁也不服谁。萧老国公在世时凭借赫赫战功，一力压制住了吴家。他更深得先帝信任，连病重之时，都随侍在先帝身侧。”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后来先帝驾崩，陛下登基。吴家告发萧家在先帝病重之时，有不轨之心，打算篡改遗诏。陛下震怒，下旨查办。 当时局势乱得很，一度军心不稳，最后萧老国公以死明志，陛下夺国公封号降为侯，夺其虎符，此事方才作罢。此以后，吴家吞并了大部分萧家在军中的实力，萧家如今只剩下个空壳子。 不过他家大少爷犹善行商，所以荣华富贵不在话下，浩然风骨却早就丢了。” “这么说来，萧家和吴家也算得上世仇了？”陆柒暗暗琢磨，萧家陷害吴家的理由倒是有了。 “可以这么说。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会让蒋老狐狸暗中彻查边疆驻军，一切等我消息。”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陆柒嘴上说，心里却没打算全听雷中正的，黑衣人的来历也是个迷，她势必要利用少夫人的身份好好查查萧家所有人。 “对了，还有一句话，您再帮我跟蒋总兵说一声。”陆柒站起身昂首挺胸，虽身量不高，一身气势不可小觑，“就跟他老人家说，不管嫁给谁，我陆柒永远都是新平堡的人！” 雷中正同样起身，虽然陆柒看不见，但他仍然郑重地向她点头：“我一定会的。” “那就麻烦您了。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去花园里走走。” “好，我找个丫鬟带你去。” 雷中正等她走后，转身便叫来自己的亲信：“去把萧家三少爷请来。” 他要先帮小柒探探萧家的底细。
第58章 乞巧节（下） “公主, 雷府的花园修建得真用心。”绿荷跟在陆柒身边，看着一路的奇花异草，不禁低声赞叹。 陆柒“嗯”了一声, 心不在焉，她想找的那棵树应该是在... “姑娘，花园西北角的那棵梧桐树可还在？劳烦你带我去看看。” “公主这边请, 您也知道那棵梧桐？我们小姐把它当个宝贝供着，可细心照顾了。”丫鬟把她俩领到了顺着一条羊肠小路走下去, 到了一棵梧桐树下，“到了，公主。” 绿荷抬头打量这棵树半天, 倒是干高冠大，枝叶繁茂, 翠绿的叶子边缘在阳光下好似镶上了一层金边, 甚是好看。 此时艳阳高挂，她们在树荫下却感到丝丝凉意, 但除了这些，这棵梧桐平平无奇，实在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绿荷很是纳闷。 陆柒伸出手, 小心翼翼地抚摸树干, 好像在碰触稀世珍宝一般：“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人待会儿。” “公主, 那奴婢去花园门口守着。您若是有事就高声叫我。”绿荷看公主从书房出来脸色就不好，郁郁寡欢, 眼睛还有些红肿。 虽然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但是她知道陆柒性子，这个时候不打扰就是最好的陪伴。 陆柒点点头。 等她们二人走了之后, 她背靠着梧桐树干缓缓坐下，拿出那个匣子，手指一寸一寸、小心地摸了个遍。 “五百两银子，还有京城的商铺？我都不知道你这个天天喊穷的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私房钱。”陆柒自嘲地轻喃。 陆云，你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事？！ 大周朝边疆驻军的俸禄并不多，更何况雁门关那里条件艰苦，物资匮乏，粮食价格更哄抬得不像样。新平堡又是最凶险的地方，连年开战，大伙经常吃不好。 陆云总是自掏腰包给大伙补贴伙食，剩下的俸禄都用来保养武器了。 他是从来存不来多少钱的，自己的衣服破了也不舍得买新的，外面乍一看还挺正常，甚至被人说怎么那么多花纹，臭美！其实仔细看全是补丁。 陆云咬断了线，看着外袍上的祥云样补丁，很是满意：“我这手可是越来越巧了，谁娶了我真是三生有幸。 小柒，你喜欢什么花样，你那袍子我也给你补补？绣只狐狸好不好？哦，你喜欢马，要不给你绣个小马驹？” 陆柒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要。” 就这么个一件袍子能穿十年、喝酒到处赊账的人，竟然给她攒了五百两银子？！ 陆柒心里酸楚难耐，他真是个混蛋，可是她真的好想、好想那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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