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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听起来不像是在夸我。”木云舒擦掉了脸上的眼泪，笑意更深了。 “所以，你后悔了？不想跟我回浮生门了？”尹郁欢听着身后渐起的雨势，准备放弃晓之以理，有心将人直接绑回去了事。 “怎么会。”木云舒整个人都散着一种要死不活的解脱感，“我还要多谢你呢，我想他死很久了，可始终狠不下心。是你帮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尹郁欢很是不解，她推开棺盖，朝男人脸上的‘风’字的血痕看去。“为什么会狠不下心，他把你打到全身上下没剩下一块好皮肉，你不会还对他有情吧。” “你不懂的。从小我父母就不经常回家，他们只知道赚钱，做生意，说什么是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让我以后衣食无忧。可我需要的不仅是钱啊，我好想他们可以陪陪我，好想母亲可以讲故事哄我睡觉，好想父亲可以陪我放风筝在院子里玩儿。可他们每天就是赚钱赚钱，他们嘴上说着为了我，可我根本感受不到他们的爱！” 尹郁欢恍然大悟，这个女人为何会由着这些男人欺辱，却甘愿困于牢笼。“你渴望爱？却试图从这些贪婪的人身上获取？” 木云舒缓缓站起身，一点点脱掉了身上的丧服，自顾自地继续道，“后来他们就死了，大概是积劳成疾吧。临死前，他们给我定下了我的第一任丈夫，说是人好老实，愿意入赘跟我好好过日子。可是婚后，他经常不满我抛头露面在外打理生意，还不允许我过分穿衣打扮，说我只会在外勾引男人？女人爱漂亮有错么，我想光鲜亮丽又碍着他什么了，他吃我的喝我的，他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还好，没多久他就肺痨病死了。” “先死了父母，后死了丈夫，你煞星的传言就是这么来的啊。” “对。从此之后，我就变成了他们口中的不祥之人。他们说我克夫克父克母，跟我扯上关系的人都要死，所有人都躲我躲得远远的。这时候，我的第二任丈夫便出现了，他像天神一般降临在我身边，对我关怀备至，对我嘘寒问暖，他能包容我的所有脾气，他会赞美我的每一套衣裙和妆容，在他身上我感受到了前所有的陪伴和满足。即使我后来发现他仅仅是为了图谋我的家产，我依旧倾尽了全力帮他还清赌债，救治生病的母亲。不为别的，只为留住在他身上那点我从未感受过的爱意与温存。可惜假的终究真不了，他母亲死了，他偏要说是我克的，最后他跟我要了一笔钱，与我和离了。可能是报应吧，据说他后来被要债的给打死了。” 尹郁欢掰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好像在听说书人讲话本一般。边吃边点评，“那还真是活该。” 木云舒将脱下的丧服随手丢在地上，露出了内衬的红色纱衣。“他死了，于是说我不祥的人更多了。这时偏有个不要命的，也就是棺材里躺着这个。不用说，他肯定也是个图钱的，可当初的我就是会犯傻啊，就是识不破他那点龌龊心思。 “一开始他发了疯的追求我，殷勤的要命。他会起大早给我做我爱吃的菜肴，雨天会带着雨伞在店外等着接我，大冷天坐在门口只为给我披一件衣服。我以为我孤独了这么多年，老天总该眷顾我一次吧，所以我又以为他是真心的。总归，是我太渴望被爱了，才会认不清现实，才会一次次上当受骗。在他发现我家生意日渐衰落，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富足光景的时候，他便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开始打我骂我，从前我为了取悦他花尽心思穿衣装扮，却被他贬成东施效颦，画虎类犬！他可以不爱我，一走了之便是，为何还要对我拳脚相加？如今，我身上全是他打出的伤，他几个耳光，将我扇得大半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只恨我自己为何还有留念，我到底在期待什么，明明不会有人是别无所图而全心爱我的，没有人的。” 尹郁欢替她擦掉了最后一滴眼泪，“现在清醒了吗，最后一场梦被打碎了，是时候回归现实了。” “对，你说的对。”木云舒仿佛感受到了一颗赤红心脏破碎的声音，随之缠绕上来的，是裂缝里生出的新的枝桠。 “没人爱我，我便自己来爱。这世上负心无义之人，他们终将付出代价。” 一股凉风刮了进来，木云舒从屋内帮尹郁欢取了一件披风，顺便拿上一把伞。 朦朦胧胧的雨幕中，两个人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离开了灵堂。 ◎最新评论： 第71章 浮生门-缈 ◎苗缈◎ “呃呃，嗯，呃呃。” “放开，放开我！只要一点就够了，快把东西给我！” 苗缈看着床上娘亲挣扎发狂的模样，很想帮忙，却又无计可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嗯嗯啊啊地抚手安慰她。 她也不想将自己阿娘的手脚用绳子捆起来，可是她的毒瘾一旦发作，眼中便不再有她这个女儿，剩下的只是会蚕食她灵魂的欲望。 你再忍一忍，求你再忍一忍吧，家里真的没有那种东西了，外面也不会有的。你再忍忍，再忍忍就过去了，好不好？这是苗缈想对阿娘说的话，可她天生是个哑巴，现在的阿娘，不会想读懂，她究竟想说的是什么。 早前，鸦片生意在瑜川肆虐，荼毒了许多人。通察院奉命稽查，最后涉嫌走私鸦片的户部侍郎苏辉被浮生门暗杀，案件被迫落下帷幕。 所有的地下烟馆虽然一夜之间撤了干净，但总有些边缘小贩手里留了些存货，借机也算发上了一笔横财。 苗缈她爹便是其中之一。他能存下底货，自然证明他以前也是贩卖走私的一员。他曾经为了加入其中，亲手把苗缈卖去了一家地下烟馆，以此获取老板的信任。又因为苗缈娘亲的阻拦，他强迫她吸食了毒品，在鸦片的摧残与折磨中，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苗缈在烟管迎来送往，服侍各路客人点烟，自己却无能为力。 烟管查封了，苗缈以为她终于能回家与娘亲团聚。可回到家的她却发现阿娘早已被磋磨得不成人样，并且变成了她最厌恶的那一种人。 可这是她最亲最爱的阿娘啊，她做不到充耳不闻，做不到弃之不顾。但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只能去求他那个恶贯满盈的亲爹，求他发发善心，施舍一点毒品给她，以解娘亲的燃眉之苦。 她知道一切不过抱薪救火，但她别无它法。可就是这一点火光，她爹都不愿意施舍。无论她怎么哭闹哀求，他都不曾心软半分。是啊，都是真金白银的化身，从前都能把她卖了换钱，那些更珍贵的东西他又怎么会轻易白送给她呢。 于是，她抓住她爹的衣摆跪了下来。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苗缈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在求他爹，再卖她一次吧。卖到哪里都可以，只希望他能把卖来的钱换成鸦片给阿娘。她真的快被折磨疯了。 她爹似乎读懂了这个提议，并且很感兴趣，他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瞧了瞧，“大姑娘了，是比从前水灵了。哑巴就哑巴吧，说不定真能换个好价钱。行吧，站起来跟我走。” 夜晚的小路上，苗缈最后确认，“阿，呃呃呃……”她只想知道他爹会不会信守承诺。 男人这时也懒得看她比比划划了， “现在是你们娘俩求着我，少跟我讨价还价。” 苗缈却不走了，好像在抗议，如果她不能亲眼看着她爹把东西给阿娘，她就坚决不跟他走了。 “还轮不到你跟我讲条件！” 苗缈想要往回跑，却一把被她爹扛在了肩上，她奋力挣扎扭动，却无论如何也抵不上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 她爹是什么嘴脸她怎么会不清楚，她为何会傻乎乎地不理清状况就跟人出门了。她也是关心则乱，如果让他爹先拿到了钱，他又怎么可能会履行诺言呢。 走投无路之下，她突然开始祈求虚无的神明，无论让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好，能不能有哪位神仙可以帮帮她，能不能让她卑鄙恶劣的阿爹彻底消失在人世，让她可怜的阿娘不再遭受非人的折磨。 突然，她身下的力量一轻，身体失重般朝下跌去。周晚襄飞身接住苗缈，抱着人平稳落地。 尹郁欢则踩在男人的背上，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双手一交，直接折断了他的手臂。 男人疼得爬不起来，又翻不过身，只能趴在地上嗷嗷叫。 尹郁欢被人吵得烦了，又是发力狠狠一脚，“小声点儿，再叫把你舌头割烂！” 男人感受过了尹郁欢的手段，即便面上龇牙咧嘴，也只敢乖乖把叫声抑制在喉咙口。 苗缈前后看了看，她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这一刻，她真的相信了有神明的存在，她听到了她的祈愿。 苗缈感觉，她应该是得救了的。 只听那被神明派来的人又道，“你别说，那老道士算得还挺准，他说此时此地能遇上我想找的人，还真叫我们遇上了一个求救的的小姑娘。” 周晚襄越来越搞不懂尹郁欢了，“你何时又信上这些鬼神之说了，你要真想找个会算命的，大街上掳个现成的不好吗？” “非也非也。”尹郁欢摇摇手指，“这种东西还是要看天分的。干硬活儿的浮生门是不缺了，只能从些旁门左道的下手。我看这小姑娘资质就不错，我们门中相关书籍一大堆，够她研究好几年了。我有预感，她一定是个天才。” “努力和勤奋的确比不上先天优势，不过你是怎么仅凭一面就看出她是个可塑之才的。算了，姑且信你一次。” 周晚襄最终选择妥协。一旁一无所知的苗缈却越听越迷糊了。 尹郁欢也不打算现在给苗缈答疑解惑，只是自信道，“信就对了。不过话说回来，通察院居然放了这些漏网之鱼出来，真是无用。怎么说，阿襄姐，是你来帮帮他们，还是我亲自动手。” 周晚襄拉着苗缈站在树荫下，“都可以，我听你的。” “不是，女侠饶命啊，你们是想要我女儿吗，我可以送给你们的，别杀我啊。”趴在地上的男人觉出不对，赶忙求饶。 尹郁欢掏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割掉了他的舌头，而后一脚下踏，踩晕了他。 因着尹郁欢是反向动作，苗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隐约感觉阿爹可能要死于这两位姐姐之手了，可她却什么举动都没有。 尹郁欢将染血的刀子在男人身上擦干净，而后起身摸了摸下巴，“通察院原来那个邢督，好像因为我们被革职审查了。接替者不日就会到任。这次我来吧，我的身份更不容易被怀疑，摸清底细以前，你最好不要给新邢督留下太多线索。” 周晚襄点头。“好。那你小心不要溅到太多血。” “那可有点为难我了。”尹郁欢搓了搓手，看了苗缈一眼，“小姑娘，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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