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道:“是啊。” 年纪轻轻中状元, 却在翰林院做编修数年, 而后辗转多地任职,蹉跎半生。 君卿道:“这位裴大人我有印象, 他也曾做到京兆尹,从三品, 后来因为当今即位,党争甚乱,他又受先皇倚重, 被削职贬至随州。” “为何如今却在岭南?若是没有重大过失, 应当不会被贬到那边。” 白止道:“他呀,不止是没有大过失,他还有功呢!” “他去年从随州升上来, 在姑苏做了刺史。” 姑苏是临京周边州郡,十分富庶。 “但是姑苏的长史是如今中书令的侄子,刘泛, 刘泛此人贪污受贿,在姑苏那样富庶之地几乎要贪出一座金山来!” “裴大人搜集证据,把刘泛一纸诉状告到京中,却被中书令拦了下来,不等这事闹出动静,就随便按了个由头把裴大人发配岭南了。” 如此昏庸...... 君卿此时心中只有这句话,但是她不能说,她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你都知道的这么清楚,想必真相如何大家应该都知道。难道满朝文武没一个敢站出来的吗?” 白止摇了摇头,十分无奈,中书令刘玉权势极盛,这么多年来又表现得忠心耿耿滴水不漏,皇帝可能都没察觉到这颗在阴暗处缓缓长大的毒瘤吧。 君卿又喝了口茶,只觉这茶汤是刺眼的红,入口是生吞刀子般的痛。 刘家必须乱一乱,中书令必须换人,就趁这次机会。 送走了白止,君卿唤来元一吩咐道:“皇后公里洒扫的小丫头,有一个叫佩兰的,是我多年以来培养的心腹,你把这东西交给她,她知道该怎么做。” 元一收下君卿递来的一颗琉璃珠子,这珠子比普通的要轻许多,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有一处圆形缺口有一层严丝合缝的小小机关堵住,若是敲开,可看见一封密信。 君卿坐不住,忙叫逐云备了马车,晃晃悠悠往靖王府去。 公主府到靖王府不远,不过两刻钟,君卿便从偏门低调走了进去。 一步一景,十分讲究。 蜿蜒而入,看到院子里摆了几个箱子,有些眼生的家丁正忙活着搬搬扛扛,忙活的热火朝天。 君卿走进前厅,还没等她站稳,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靖王殿下,此番拜访,实在是唐突了。” 然后是兄长的声音:“陆将军,既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客气。”声音有些冷冷的。 不等君卿多听两句,就听见有丫鬟前去奏报道:“公主殿下来了。” 君卿本来想转头就走,听见这句,也不好走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装作与陆彻不认识的模样,先与君淮浅浅行了礼。 却不曾想,陆彻见到她后,先是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快步走到了屏风后。 君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说:我遵守约定不敢违约,要记得原谅我。 ...... 君淮先是看见他的举动十分疑惑,他道:“陆将军,你躲什么?” 陆彻在屏风后道:“殿下还未出阁,在下还是避嫌的好。” ? 君卿听他这样胡言乱语简直想翻白眼,且不说昨日在马车里他趁火打劫,举止轻浮不说甚至还...... 真当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与自己的关系吗? 皇兄心里定然一清二楚! 为了避免尴尬,也为了阻止他继续这样掩耳盗铃,只好让步,君卿咳嗽两声道:“咳咳,陆将军,无妨,你先出来吧。” 陆彻仿佛早准备好了一半,快步走出,笑道:“殿下,别来无恙。” 君卿假笑:“还好。” 君淮招呼二人坐下,才问道:“卿儿,你急匆匆的来,是有什么事吗?” 君卿正色,对陆彻也不设防,她道:“皇兄,关于中书令人选一事,你可有眉目?” 君淮道:“有,但是......” 君卿道:“我也有个人选,皇兄,韶州刺史......” 不等君卿说完,几乎是异口同声,君淮道:“裴知舟。” 君卿面上露出喜色,自己竟然和皇兄想到了一起去。 但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君卿笑不出来。 君淮接着道:“裴大人年近花甲,早些年奔波劳累导致一身病,去年他临行前我去送了送,只见他郁郁寡欢,恐怕......” “前些日子听闻他在韶州大病一场,如今仍然卧床不起,恐怕凶多吉少。” 君卿听完表情凝重,裴大人十八岁中状元,打马游街,看尽春花时,是否也有过一腔热血,想要报效国家呢? 可是如今物是人非,大浪淘沙,他卧病时心中落寞与不甘是否透过岭南不散的烟雨飘到了临京? “我认识一位神医。”陆彻忽然开口。 “薛神医今年要外出游历,或许可顺路往岭南一趟。” 陆彻看着君卿,似乎急切的想把她聚起的眉头抚平。 君淮道:“薛神医?就是那位活死人肉白骨,名药千金难求的薛家单传?” 陆彻点了点头道:“陆家与薛家是世交,他虽不看重金银,却十分看重祖上交好。” “裴大人如此能臣忠臣,薛神医定然不忍心见他在岭南郁郁而终。” 君淮与君卿大喜,君淮忙道:“陆将军稍等片刻,我亲自写一封书信,叫薛神医带去,好叫裴大人安心。” 说着,君淮快步离开去书房写信。 只留君卿与陆彻坐在前厅,前厅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有几名侍奉茶水的小丫鬟立在一旁。 君卿心中祈祷陆彻不要在靖王府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不然到时候皇兄知道了,她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似是她的祷告起了作用,也似乎是陆彻也清楚此刻在靖王府,不敢造次。 陆彻喝了口茶,道:“殿下,近日时常下雨,您外出时还是要多添衣,以免着凉。” 君卿半口茶咽不下去也不能吐出来,憋了一会终于咽下去,她客客气气笑道:“陆将军,多谢挂心。” 说完,又补充道:“陆将军也要当心春雨寒凉。” 陆彻又道:“听闻昨日您的脚崴着了,不知上药了没?好些了吗?” 君卿心想,怎么崴的你很清楚吧,从大殿把她抱到宫门外也不少人看见了吧!这件事有什么好装的。 但是她也只好顺着他说:“昨日得了上好的伤药,今早上涂了,已经好了许多,多谢挂心。” 陆彻又道:“听闻殿下写得一手好字,不知何时可得殿下墨宝,也好让在下潜心学习一二。若是能得殿下指点,陆某此生无憾。” 听见他越说越夸张,君卿咬了咬牙,她知道,陆彻这是提醒她赶紧给他回信呢。 君卿不想继续说下去,也不想陆彻继续说下去,只好遂了他的愿。 她皮笑肉不笑:“明日。” 陆彻开怀一笑,道:“多谢殿下,一言为定。” 君淮终于写完信,拿着一只信筒走了出来,见二人和谐相处,端坐着喝茶,心里有些欣慰。 陆彻此人虽然有些桀骜,但是很聪明,有分寸。只是......他与自己妹妹的事,自己还是要找时间与陆彻单独谈谈才行。 陆彻接过君淮递来的信筒,起身告辞便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君淮又看了看君卿,他道:“卿卿,你俩的婚事,你究竟怎么想的?” “你方才都说他是自家人了,现在又来问我怎么想的?”君卿可以想象得到陆彻听见这句话时那副得意表情。 君淮笑道:“你看看你,这个也生气,我不过是与他客套。” 接着又说:“你若是不想与他成婚,为兄定帮你退了这门婚事。” 君卿想了想道:“文澜不想做驸马,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好人选,那便先选他。” 君淮犹豫了一会,道:“我听闻,你与他在陇宁......” 君卿坦荡道:“我与他有些龃龉,感情不睦,本想回了京杀之而后快,但是,皇兄,他是位好将军,国之栋梁,我欣赏他所以我不杀他。” “但是并不代表我接受他,他对我有情意,我却对他没有。做夫妻本非我愿,但是事已至此,若是想取消这门婚事,代价太大,根本没有必要。” 她笑道:“情爱于我来说本不重要,他既然非要做驸马,那便成全他,算来算去,划算。” 君淮看着妹妹,叹了口气,其实他觉得,君卿对陆彻可能也并不是全无感觉。 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面对陆彻时,小性子多,不像平时沉稳镇静的模样。 倒像是小时候撒娇。她已经好多年没撒过娇了,君淮几乎要忘了小时候的君卿是一个怎样娇蛮可爱的小女孩。 但是既然妹妹说没有,那便没有,自己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敲打敲打陆彻,叫他有分寸,知进退。 君卿与君淮道别后终于又坐上回府的马车,她从袖子里拿出今早上收到的那封信,缓缓打开,只见三张纸写得满满当当。 不同于先前他从西北寄来的那般狂放。 省去了先前问公主安等的废话,开篇先写五个潇洒俊逸的大字。 ‘卿卿吾妻。’ 君卿:…… 谁是你妻了? 明明还有一个月…… 抛开这些,君卿又往下看去,洋洋洒洒近千字,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多余的遣词造句,全是大白话,从陇宁种种说起,再到京中之事,桩桩件件,摊开了说,干脆说了个明白。 君卿沉默看完,这才发现已经到公主府,她站起身,在踏雪的搀扶下准备下马车。 凉风一吹,脸上一片湿凉,这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不是感动,而是旧事重提的悲痛,回想起那一阵,自己先因父皇的绝情而心神大恸,后又因陆彻的疑心被日夜折磨,困顿、窘迫,无奈,心酸尽数涌出。 她仍记得他说过的狠话,也记得他不顾自己疼痛强行行事的绝情,这些就像一道隐藏在衣物下的伤口,就算衣裳再怎么光鲜亮丽,掀开时仍能一眼看到那道丑陋的伤口。 踏雪见君卿无端哭了起来,急得顾不上找帕子,连忙用手去擦君卿的眼泪。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明明出靖王府的时候还好好的。 君卿自觉失态,抽出帕子自己擦了擦道:“风大,尽快回府吧。” 她知道,自己如此气陆彻,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把在陇宁受的其他委屈也添在了陆彻身上,这是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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