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芝帮着人回忆:“大概是三年前。段琰齐在洱河泛舟, 你在那儿和他弹琴。记得吗?” 姑娘脸色煞白,顿时想起面前的人是谁了。三年前泛舟,段琰齐碰上面前女子钓鱼, 然后上前调戏了两句话, 结果被人用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竿子戳进了河里。她和另一个姑娘连带着没站稳一起摔了下去。 船夫把她们和段琰齐一起救了上来, 结果她们没被怎么样, 段琰齐继续被人追着用竿子抽。但是这种私会的事怎么也不该…… 她没有放弃, 攥紧食盒:“三年前的事了。段公子已经成婚,更是不再胡闹。我也……我现在有了真正的心上人。” 沐子芝“哦”了一声,友善:“没关系。段公子看不上你,你心上人也看不上你。你还是再换个真正心上人吧。” 姑娘强调:“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看不上我呢?我们只是以前没怎么见过。他要是知道我的好,肯定不会视若无睹的!” 沐子芝仰头,露出一个友善笑容:“哦?是么?” 楼上周子澹看沐子芝这样,真是忍不住笑起来了。三娘总是那么有趣,连带对他的追求者也是那么有趣。他挪了挪坐着的椅子,手耷到窗边:“我当然不会视若无睹。” 他笑盈盈说贴心的话,如同他兄长写文章一样信手拈来:“我肯定一而再,再而三的直言拒绝。你有心上人,我也有心上人。段家公子成婚,娶的可不是正妻。我是刚定下了婚约要娶正妻的人。” 姑娘眼泪又落下:“我不在乎!” 周子澹看着人哭,半点不同情算了,笑得还更开心:“可我在乎啊。我们家里有规矩。娶妻只能娶一位,有了妻,自然不能在外和别人说不清道不明。你难道没听说过我爹的事么?你要是连这都不知道,那你对我所谓的‘心上人’一说肯定是骗人的。” 沐子芝心气顺了。 姑娘被这么说,当然是转身扭头想哭着跑走。楼上楼下这么说话,周围一圈都听到了。如此丢人的事情,让她脸都没了。五十两真是不好赚! 然而她才转身,沐子芝一把将人给拽住了。沐子芝可聪明着,用自己的大力气将花容失色的姑娘给转了回来:“来。我问你两句。” 这下好了,周围看戏的人更多。楼上原本只探出了三个脑袋,一时间在商行的几个都探出了脑袋,好奇下面到底闹了哪出。商行周边本就有不少铺子,铺子的人也探头探脑。 沐子芝脾气从来不好,勉强放过了楼上的周子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面前姑娘或者身后人:“你和段琰齐这么熟,从段琰齐那儿赚了不少钱吧。他这些天是被关起来了,你是自己打算来换个人捞钱,还是有人让你换个人过来捞钱?” 姑娘颤着唇:“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楼上看戏的段瑶玉替自己弟弟解释:“肯定不会是段琰齐。他之前被罚在祠堂跪。放出来后被关在屋里反省学习,现在都没被允许出家门。” 姑娘立刻挣扎起来,结果她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挣脱不了面前的沐子芝。她惊慌失措:“我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和段公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然而一个女子挣扎的力气能有多大?对于沐子芝来说,两三匹浸满了染膏的布料都能比人沉。她纹丝不动吩咐潭梦:“潭梦,把马车上我的棍子拿出来。” “棍子?”这下这姑娘真是魂都要吓没了。她都要尖叫起来,“你这样当街打人是要被抓起来的!” 沐子芝微微颔首:“放心。我就算动了手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亲眼见着人当着我的面勾我的未婚夫,我一时失态,多寻常的事。找官差,官差大人都能体谅我。” 潭梦上马车拿下棍子,没将棍子递给沐子芝。 她站到沐子芝身侧,语气果决:“郡主,这种小事不需要您亲自动手。我来就成。沐王府不至于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了。” 一句“郡主”一个“沐王府”,愣是让原本还强撑着的姑娘彻底腿软,往地上滑落。糕点食盒更是摔在了地上,可怜的糕点都被震碎了。 她这种人势力眼惯了,也留足够了心眼。别人给她钱做事,她当然要搞明白是谁让她做的事。她颤着音小声当场卖了人:“……不,不要打我。我是听命。是段家的段琨亮让人来找我……说是和周家二公子闹出点事就有五十两,能入了周家门就给一百两。应该不止找了我一个。再多我就不知道了。” 周围的人听不清话,耳朵都竖起来了。 有一个更是直喊:“说什么呢?听不见了啊!” 沐子芝见潭梦都要动手了,另一手拿过了棍子。她蹲下身来也是放低了声音:“我们这儿日子过得算顺畅,不是说非要男人才能过下去。你越是和他们这些人纠缠不清,往后越是难找良人。” 她松开手:“你好自为之吧。” 沐子芝用棍子撑起自己,转身要往商行屋里走。 她身后的姑娘手腕生疼,可依旧心有不甘,大声喊:“你难道不是靠着身份才能——!” 话还没喊完,沐子芝掏出了周家给的牌。她侧转身看向瘫坐在地上,漂亮却狼狈的人,很是坦然:“不是。我是靠着我自己。” 如果不是她拥有这手艺,她不可能认识周子澹,不可能攒下钱买宅子买商铺。如果不是她拥有了一家在西街的铺子,周子澹不可能让周元淮先生同意她借用周家的商队和商铺。 哪怕里面有人情的成分在。她从来靠的都是她自己。 门口的青年放行,沐子芝带着潭梦踏入商行,只留下背影给人。 沐子芝走上楼,发现商行楼上今天人真不少,且以年轻人居多。这最早开门的中年人,反而成了意外的一位年长者。 周子澹殷切起身,办了个空椅子在自己身旁,招呼沐子芝:“坐。”他没有向众人介绍沐子芝,而是向沐子芝介绍着现下的情况。 “你昨天不是说有事要做。我正好想来商行看看。我赶巧,洪福商行在开小会。现下坐的都是洪福商行往后的一把手。主事的是平日一直管理洪福商行琐事的洪管事。” 在场众人忙笑着:“客气客气。” 他替众人问沐子芝:“你来找我们周家商队的么?”他指了身边一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年轻人,“这人叫周采,你可以找他。” 周采光见周子澹这架势,顿时明白就是周家示意自己以后可以听吩咐的那位周二公子的未婚妻,传说中突然出现在沐王府的梅郡主。他微颔首,犹豫着要不要起身行个礼什么的。 这么一个的场合,沐子芝手里的棍子不好再拿着,再交给了潭梦,并介绍自己:“沐子芝。西街十六号现下是我的铺子。往后或许也会劳烦到各位。” 众人一听这个铺子,一听这个姓氏,十分耳熟,并齐刷刷看向了段瑶玉。哟嚯,不愧是段家,一口一个月娘的,原来是为了沾沐王府的光。有几个更是心中懊悔,早知道家里提起说要不要买什么染画的时候,就让人去订一个了。花点钱拉个关系,何乐不为。 段瑶玉则是看沐子芝眼熟,但脑子里才将梅三娘和梅郡主串起来,连想都没敢想人还套着一个月娘的身份。她也是才发现这一点,并想通了很多事,拿起茶杯喝水掩饰自己。 沐子芝没多少空。在楼下已经废了些时间。她见在场的人多,实不相瞒:“现在才开铺子,没想到手下人不够用。想要找自家人问问有没有可以帮着管铺子的掌柜。没想到大家都在。” 众人没第一时间吭声。说实话,想要在沐王府寻活的人太多,沐王府有本事的人也多。这位郡主完全没必要到商行来找所谓的自家人。难道是和沐王府关系不算亲?还是说想要脱离沐王府的关系,在周家找几个心腹? 别人心中绕绕弯弯一堆,在场的周子澹侧头问周采:“你这里有人可以用吗?” 周采点头:“确实有。”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文/乃兮 周采不可能将周家人给梅郡主当掌柜用。他姓周, 归属于江南周家,将周家与沐王府分的明明白白。哪怕周家二郎与人成婚了,哪怕周家商队和商铺暂且能听梅郡主的吩咐, 也不代表人彻底帮梅郡主做事了。 借, 那是做完自己本分事之后再做点额外事。当掌柜去做事,那是另外认主。 在场的年轻人大多是本地人。小部分人就和周采一样, 是外来商人加入本地商行,为的就是多做一些生意,或者同样的条件下,让商行里其他人买卖时优先考虑周家。 能够混迹到如今, 他自是比在场不少人擅于观察且头脑灵活。他直言:“我认为楼下守门的武弦就能用。” 在场不少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能提出一个让看门的人去做掌管钱财且看店铺的事情。要知道主子不在, 掌柜可就是得能独当一面,甚至往后能和其它商行或者在场人交涉的存在。 这话就好似一个家学渊博的大夫说:“门口乞丐很适合当我徒弟。”或者是比如周元淮先生突然说田里一个种田的老农:“这很适合当学院先生。”一样 突兀,简直令人不知该怎么接话。 沐子芝却应了声:“那我的事解决了。你们继续忙?”她刚坐下,现下又起身, “我去楼下问问人。” 周子澹跟着起身:“我的事也说过了。你们聊。我跟着一起下楼问问人。” 周采老实说,对周家二公子能力的信任, 还不及对一面之缘的梅郡主。他看似平平无奇,心眼比十个周子澹都多:“我一起。很快就上来。” 三人说着竟真一起告退下楼打算去找楼下武弦谈话去了。 留在楼上的众人再次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中年人好笑开口:“我是跟不上你们少年人了。好了, 说你们的事。今年年关前的几次大互市,大家名下商队约个日子……” 楼上谈正事,楼下一样谈正事。 周采带着人下楼, 避开了其他人和周子澹和梅郡主简单介绍了武弦这个人以及他选择武弦的理由:“武弦是本地人, 家里父母都是农耕人, 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 姐姐已经出嫁。他学过两年手上功夫, 但家里小辈没有男丁,所以没去从军。在商行跑了几年腿,一直识字和偷学算账。” 偷学,就是没正统学过。 上学识字是一件奢侈的事。不是谁都有余钱可以让家里小辈去读书的。大多数人的读书,无非是变成抄书的、茶楼讲书的、代笔写信的、以及各地掌柜等等小人物。多是做不到十年寒窗苦读考一个秀才生。 像周家这种能让孩子一场场考下去的,少之又少。这些少之又少的,几乎都已经聚集在这个商行之中。哪怕是像段瑶玉和沐子芝这种姑娘,也是家里行有余力所以专门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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