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少也能猜到谢太卿饮毒的心态,他求死欲大抵还不如他的恨炽烈,所谓求死,也不过是对此次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谢安执的报复。 都是疯子。 钟楚泠倏忽笑出了声,庭中月华落到她的脸上,似乎是极为平常的一天。 明天也将很快到来。 …… 权恩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任他揉圆搓扁的阿姐会孤注一掷径自将权氏交到了钟楚泠的手里,比他还要果决,比他还要狠。 被权恩乐囚禁的每一天,他都在想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哪里都是问题。 先是那枚他从未听过的权氏隐纹提前将他的计划暴露在权恩乐眼前,让她有了主动与陛下坦诚的决意;再是那钟楚泠睿智近妖,不若其他帝王一般谨慎行事,反而是个以命博弈权谋的赌徒,所以才能坦然接下权氏这个危险未知的势力;最后便是他先前算计谢安执过多,大抵钟楚泠对权氏的信任,全皆来自于因谢安执而知的他的危险性,敌人的敌人,自然便成了朋友。 多好啊,他们言笑晏晏自成一家,而他机关算尽,落得这种结局。 权恩非手心紧攥,泌出黏腻的汗。 该死……都该死! 权恩乐该死,钟楚泠该死,谢安执更该死。 以他现在的处境,弄死他们三个无异于天方夜谭,可让他们不痛快的法子不是没有,如今癫狂疯魔的他,自是乐意去做。 阿姐舍不得杀他,钟楚泠也知道此事,为了防止他再兴风作浪,也为了更好地拿捏权恩乐,最好的法子便是将他带到宫中去看管。加之他正好有入宫诏令,他进宫,是可以预料的事,但钟楚泠必然会着人严加看管他。不过没关系,谢安执那种蠢到为了女人放弃一切的笨男人,一定会来见他,无论是出于醋意还是别的什么。 权恩非这样想。 入宫的第一天,他得了还不错的侍位,却被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管起来。 入宫的第十天,权恩乐进宫,隔着层层叠叠的侍卫,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入宫的第三十天,他看到谢安执那个小随从跑到他殿前远处的树边,够下了从另一道墙外坠过来的纸鸢。 钟楚泠没禁止他宫殿外门的敞开,大抵便是存了欺负他的心思,要让他看看外面的欢愉,气死只能被禁足的他。 只是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他依旧没能见到谢安执。 这些时日谢安执的精神也不能说是好,但至少不差。钟楚泠来找他,他便打起精神随她玩乐,若她不来找,他便自行阅卷或是临字。 有一回谢安执站在窗牗前一手抬着袖子研墨,他用墨爱浓,便蘸着水多磨了一会儿,大抵垂睫磨得太过认真,以至于钟楚泠来了他都未能发觉,直到钟楚泠突兀地从身后圈住他的腰,他才意识到心上人的到临。 抬袖的手蓦然落空,天蓝色的衣袖便沾了晚云似的一片浓墨。 “冤家,总是吓我。”谢安执没有回头,静静地感受她抵在他后背的温热呼吸,轻声道。 “今日骤然降温,朕怕你受冷,便来看看你,怎知你还开着窗写字,不冻手吗?” 谢安执拎起染脏的袖子,轻声道:“只是看着外头的景色磨墨罢了,到开始临字时便会关了。” “瞧瞧外头景色也好,这几日天气不错,也好纾解心头郁结。” “是不是该下雪了?”谢安执问道。 “是。” 钟楚泠答完,两个人便沉默了下来,许久过后,谢安执开口问道:“今夜宿在这里么?” “不了,”钟楚泠坦然道,“南炎来了人,这几日有的忙。” “若是忙,也不必总是日日来见我,我很好。” “知你很好是一回事,见你很好是另一回事。”钟楚泠扳过他的身子,轻轻覆上他的唇,短暂厮磨后收势,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眼。 钟楚泠的眼总是清明到可怕,谢安执不敢直视,可生硬的转眸怕让她觉察蹊跷,他便只能忍着羞意,俯身吻回她,借此闭上他瞒了她许多的眼睛。 他一点也不好。 他梦不到父亲了。 在谢家出事后骤然频频出现在他梦里的父亲,自谢太卿自戕那日便再也不入梦,他逼自己沉浸睡梦中,却再也见不到父亲的容颜。 见不到了,怎么都见不到了。 每每醒来,意识到又一次没能梦到谢主君的谢安执总是格外烦躁与无措。 当初频繁梦到父亲,谢安执格外抵制,他怕父亲埋怨他、呵斥他,他怕父亲知道他没能护好母亲,他怕见到父亲失望的眼神。 可现在见不到父亲了,他又希望父亲再回来,骂他也好,责备他也罢,哪怕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也行。 为什么见不到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他睡太沉了,所以哪怕梦到了父亲,他也早就忘在了梦里? 不能睡……不,要睡,要见到父亲,只是要睡浅些。 他频繁在睡梦里惊醒,常在一夜风雨中醒来好几回。只是枕边空凉,脑子里也空空荡荡。 他杂乱的思绪在她轻轻推开他时霎时收敛,几乎是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像一只被丢弃无数次,因而患得患失的小狸奴。 钟楚泠好像知道他在怕什么,她顺势反握住他的手,引他转头看去。 “看,阿狸,下雪了。” ---- 理了理后面的剧情,细节都理好了,只是在考虑叙事顺序。我可能会用一个插入后世剧情的顺序,看到那里的宝贝别急着跑,那不是结局。
感谢在2023-03-02 00:22:12~2023-03-04 02:2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对方正在输入中...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灯楼 分明方才天气晴好,不过走几寸神的功夫,竟就变了天。 琼芳落世,自是美不胜收的人间。 可谢安执却疲于去看,他只淡淡瞥了一眼窗外的寒英,便收回目光,偏头看向不知何时顺势走到他身边与他比肩的人。 记忆里曾有这样一副画面,距今也并不久远,那是他刚成为凤君的时候,钟楚泠拉着他去了废弃灯楼,要他去看楼外的秋色,彼时他看得正是沉醉,却发现她的眼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正如而今他看她的模样。 “高处望景最佳,待雪下大一些后,我们去那座老旧灯楼好不好?”谢安执突然出声问道。 钟楚泠微微一顿,没有问他缘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好啊,不过眼下初初落雪,若要等下大了,还得再过几天。” “无碍,我等得了。”谢安执温敦应道。 老天或许是怜惜谢安执,这几日的雪疏疏落落地越下越大,但钟楚泠可能是忙于政事的缘故,一直没在白日来找他。 冷宫守卫说是对他严加看管,但实则并不限制他的行动,依照钟楚泠的授意,倘若他出去了,跟在身后便是。只是谢安执一直待在冷宫足不出户,只有钟楚泠来找他,他才会陪她出去。 天越来越冷了。 谢安执裹住狐裘,缩在屋里烤着火,但耳朵一直竖着,期盼着谁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冬青在一边缝着冬雪不小心弄破的衣裳,冬雪蹲在一边拨着炭火,谢安执抄手盘坐在榻上,看着冬青飞舞的针线发呆。 忽而,手上一阵刺痛令他回了神,他抽出手,恰见一只蛰了他后立时没了命的小虫子从他手背上落下。 “怎么了,凤君?”发觉谢安执突兀的动作,冬青停下手头活计,问道。 “无事,被只虫子叮了下。”看了看手上没什么大伤口,谢安执无所谓地开口道。 “这个天还有虫子啊?”冬雪抬头,愣愣道。 冬青似嗔似怒开口道:“你还说,多半是你带进来的。” “啊?为啥这么说?”冬雪眨眨眼,说道,“我也就前几天出去放了个纸鸢而已啊!” “你瞧!”冬青抖开手里的衣衫,指着一个小洞说道,“上回给你补还没这洞呢!一瞧便是被虫子蛀的!咱这屋有人熏香驱虫,定然不是在屋里招惹的小虫。” “好好,你总是有理。”冬雪语塞,不服却又吵不赢,只得哼了一声,转身蹲着继续弄炭火,不理冬青。 往日冬季出小虫也不是特例,主仆三人谁也没将这小虫放在眼里。最多便是冬青缝好衣服后不放心,为谢安执抹了一点消肿的药膏,第二日看那伤口已然微不可见,便彻底翻了篇。 谢安执几日几夜的难以安寝,依旧没能梦到心心念念的父亲不说,还折腾得自己愈发憔悴。 有时睡去不知多久,他倏忽闻得窗外风雪声,声音时远时近,令他恍惚间不知是梦还是醒。通体最为真切的,大抵便是一层又一层缠上骨头的冷意,盖好多层被子也抵挡不住暖意的流失。 又或者,他本就成了没有温度的尸体,也就凑不上什么热气。 其实死了也挺好的。 他窝在被子里,最先产生这个想法时,他会被自己吓一跳。而后反复几次,便也习惯,只是脑子还想着钟楚泠的脸,故而愈发不舍得睁开眼,也不舍得如那想法般践愿。 只有在钟楚泠睡在他身边时,糟乱的思绪才会安静下来。 钟楚泠似乎是个天生的小火炉,与谢安执缠绵过后,便只着一身贴肤的蚕丝衣偎在谢安执身侧睡去,双手圈住他的腰,双腿勾住他的腿,源源不断地给微凉的他输送暖意。 他一直以为有钟楚泠在,他便能定了心。直到某日他于混沌中猛打一个冷颤而醒,感知到周身不是被衾,而是落着雪的冰冷空气,他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他赤足站在雪中,满目茫然,而脸上冰凉,应当是落了泪。 钟楚泠也好不到哪去,鞋子只来得及穿了一只,双手紧紧抓着他,抬睫上覆雪,连呼吸都因怕惊醒他而放得极轻。 “我是不是梦行了?”谢安执动了动哽塞的喉头,问道。 “不,”钟楚泠缓声道,“你是突然跑出来的,好像被人勾了魂一样,与朕见到的梦行者不一样。” “我……” “你方才梦到了什么?” 谢安执茫然地张合唇瓣,神台又从清醒转变成了不清醒,只见他脸上再度起了潺潺的微流,反复呢喃道:“父亲,父亲要走了,他不要阿狸了。” 钟楚泠急忙抓紧又要疯的谢安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铿锵地向他传递安心的情绪:“他哪里是不要你,你瞧瞧,他变的星子正保佑着你呢!” “更何况,”她将他的手放在她的心口,说道,“还有活着的人挂牵于你,你怎能轻易自弃。” 谢安执被她又骗又哄带回了屋,疲惫地沉沉睡去,第二日被钟楚泠起床的声音吵醒,他睁着惺忪的眼望去,钟楚泠眼底也是化不开的青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0 首页 上一页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