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总是多雨,只期望那个小帝王莫要再胡闹感染风寒。 …… 大选过后,入宫的五个世家贵子一直等待钟楚泠临幸。可这么多日子,钟楚泠没有去任何人的宫中。 有敢于邀宠的,做了羹汤端去御书房求见钟楚泠,被宫人统一回复“陛下在小憩”而劝走。一次两次没什么问题,次数多了便让人犯嘀咕。中午小憩便罢,上午小憩,下午小憩,傍晚到饭点了,还是小憩。合着这地方不该叫御书房,而该叫凰归殿分号是吧? 苏渊清不似他们那般急躁,如谢安执一般,处变不惊,闲着就在自己殿里看看书,作作画,日复一日地打发着时间。 前几日传来家书,厚厚一沓。母亲的话倒是寥寥几句,无非是训诫他多邀宠,少些不争不抢的德行。父亲的话是叮嘱他好生照顾自己,条条列列分了个明细,苏渊清失笑地将那叠信纸交给了奴仆,而后看起了苏渊渟的信。 若旁人见了信的内容只会觉得莫名其妙,知情的明白这是苏渊清离家,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苏渊渟离家寄信给兄长。只见信上洋洋洒洒,全是临城好景风貌,书信人一手好字,一笔好文采,直将那深秋林叶景描绘得栩栩如生。 苏渊清看着看着,笑意攀上眼角眉梢。 苏渊渟深知胞兄素来喜爱各处山川好景,身处家中所受限制颇多,入了宫后更是不自由,所以便托游玩归来的人为自己讲述外界风光,经由他的笔,一寸寸落入苏渊清的眼中,好让宫中日子不是那样乏味。 依依不舍看完那一沓信纸,苏渊清敛目沉思。母亲所言虽然为他不喜,但到底也是他现在所要面临的事实。陛下挑选看似随意,但五人之中三人背后的家族势力庞大,与谢安执背后的谢家并立为东乾四大世家。 陛下选择了他们,其实是对四大世家的制衡。苏渊清,自然是那三人中的一个。他在后宫的一切都代表了苏家,得宠也好,失宠也罢,他与苏家一命相系,定然是不能避宠的。 思索间,他的侍从白棠入殿,眉眼瞧着甚为欢喜,行礼后便道:“陛下这月廿六过生辰,凤君刚通知尚宫开始筹备。贵卿,你可得好好准备生辰礼!奴听闻入宫的其他四位都开始热火朝天准备了呢!谁的礼让陛下记住了,谁就得了承宠的先机啊!” “生辰礼?”苏渊清思索片刻,说道,“还是得打听陛下喜好才好。” “许是行不通……”白棠皱皱眉,咬唇犹豫道,“徐御侍身边的宫人给陛下近侍百合塞银子,想套出陛下喜好,却被百合拒绝了……她口风严得紧,此路不通,奴不知道该从哪打听了。” “贵卿不若多去陪陪谢太卿?陛下自小养在谢太卿膝下,说不定他会知道?”一旁的白梨试探开口道。 苏渊清一面将信纸递给白棠示意他收好,一面失笑看向白梨,道:“本宫问你,谢太卿姓什么?” “谢啊!”白梨脱口而出,后知后觉地掩唇噤声,垂头道,“原与凤君是一伙儿的。” “谢太卿未必与凤君一道,但他定然不会帮本宫。” “啊?凤君不是他的外甥吗?”白梨呆呆地问道。 “本宫与后宫所有宠君是一样的,包括凤君,为的是家族今后前途而入宫。谢太卿在年轻入宫时,自然也是这个目的。可他有了亲生子安王后,他所代表的利益,就不单单是家族了,还有安王。若他没野心便罢,可惜就可惜在,他野心太大。他想要安王坐这皇位,陛下便是他的对立方,可我们这些入宫服侍陛下的人,出发点只是为了家族,而非与陛下为敌。陛下深谙这一点,若是凤君也与陛下对立,她根本就不会立这位凤君。” 苏渊清抿了口茶润喉,轻声道:“谢太卿此人,我们不仅不能讨好,还要和他撇清关系。以后行事注意些,莫要和谢太卿沾边。” 白梨懵懂点头,无甚心机地开口道:“奴以为贵卿入宫只需要愁怎么服侍陛下呢……” “阿渟才情谈吐每一样都远胜于本宫,若论承宠,他比我更有资本得到陛下喜爱,身子弱又怎会是换人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本宫处事圆滑,母亲需要的是本宫这样的人罢了。” 苏渊清轻笑着放下茶盏,眼神却像碎裂的月光,侧写了夜的寥落。 还好是他入宫,还好是他。阿渟就该无拘无束,自由过完这一生才好。 …… 关于过生辰这事,钟楚泠对它美好的记忆所存甚少,努力搜刮,也只想起来自己很小的时候,生父会给她做好吃的长寿面,要她平平安安长大。 她的生父萧云笙是一个很好的人,所有见过他的人基本都会这样评价他。 他总是笑眯眯的,一脸无害模样,也不争宠,整天拿着他的箫,琢磨着作曲。 钟箬婕或许便是喜欢他这样不争不抢的模样,心情烦闷了就来寻他,似乎只要听过他的曲子,便会烦恼骤消。 小时候的钟楚泠看到他们,只觉这样的相处与其他侍君同母皇在一起的样子不同。现在琢磨着,才知那是怎样的不同。 他们两个人,好似与情爱无关,倒像是山间一帘水雾,恰有溪水流过,泠泠作响。 钟楚泠与他长得并不像,但逢人便做笑相这点,算是承了他的模样。 在她记事起的第一个生辰,向来清朗宛若月上仙的父君竟下厨为她做了碗长寿面。面汤鲜爽,面条劲道,食量并不大的钟楚泠吃了个小肚圆鼓鼓才罢休。 ——“泠泠今年要许个什么生辰心愿呢?” ——“世间最美好的愿望?” 手持玉箫的男子启唇轻笑,月下昙花次第开放。 ——“自然是,长命百岁,喜乐无忧。” 钟楚泠深吸了一口气,对谢安执派来问她意见的宫人说道:“一切依着凤君意思办便好。” 待到宫人退出去,四周无人时,钟楚泠才卸掉全身的力气,趴伏在书案上,眼皮半合,眸子里也没什么光。 她并不愿意将自己总困在回忆中,可如今过的不好,便尤为想念从前无忧无虑的种种。这样想着,某些模糊的回忆又生了足跑满她的脑海。 ——“不喜欢现在,也不要去眷恋当初!”地牢里的女孩捧住她的脸,笑嘻嘻说道,“听余姐姐的话,向来日看,一定会更好的。” “陛下。”百合在外面轻轻敲了门。 钟楚泠闻声从书案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痛的眉心,问道:“何事?” “栖凤殿……遣人求见。” 钟楚泠心里有些烦闷,下意识语气便有些不好,开口道:“不是说过了一切依照凤君的意思办吗?还来问什么?” “陛下……”门外传来弱弱的男声,令原本不耐烦地钟楚泠放软了眉目。 “进。” 兰子衿推门而入,迎上她的问询的目光,垂着头走上前,利索行礼道:“陛下安好。” “是凤君叫你来的?” “不!是奴自己来的……”兰子衿从怀里掏出纸包,双手捧住前递,“陛下生辰快要到了,这是郭奶奶早就做好要送给您的生辰礼物,奴今日才得了空闲,来送给您。” 他低着头,不敢看钟楚泠的脸色,手里的重量一直没减,他等了许久后,小心抬起头,却只看见神色复杂盯着他的钟楚泠坐在原处,没有伸手接的意思。 “子衿,你早就知道朕是帝王,对吗?所以入宫的时候带上了这个东西,想要送给朕。” “奴……” “子衿,朕一直将你当弟弟看待,无论朕是不是帝王,在宫外,我们便是最相亲的家人。你到底有何原因非要到宫里来?你难道没有想过你入宫后,我们的关系会不复当初吗?” 兰子衿抖着唇,眼底覆了泪,问道:“因为陛下是陛下,奴是奴吗?” “算了,”钟楚泠叹了气,说道,“把东西放下,待下个月初,朕就把你放出宫。回了那个宅院,我们就当这几个月只是一场梦,朕还是你的余姐姐,记住了吗?” 兰子衿咬唇重重点头,泪水砸在地面上,迸出一串短如朝露的涟漪。他赶在自己失态哭出声之前飞快放下礼物,颤声道了“奴告退”,便转身离去。 百合看着兰子衿哭着出来,又看向未合的门里满面愁容的钟楚泠,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只能静默合上了殿门。 陛下过于仁慈,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
第29章 家族 “凤君,”冬雪愤愤剥着橘子皮,似乎是将手里的橘皮当做发泄对象,用力揪着,“那个兰子衿偷着跑去找陛下,您不管管吗?” “本宫管得动么?”谢安执作画的手不停,丝毫不把兰子衿如此行径放在心上。 “您也能看出来他对陛下用心不纯啊!” 谢安执似乎是觉得他聒噪,蹙眉抬眼看他,暗示他闭嘴,可冬雪专注地对付手里的橘皮,倒是没注意谢安执不耐的眼神。 谢安执无奈垂目,继续执笔描摹。 “凤君在画什么?”冬雪没得谢安执的搭理浑身难受,探头问他,被冬青拉了一把,低声提醒道:“莫要打扰凤君。” “无事。”谢安执撂下画笔,后退半步,打量起画,最后垂了眼睫,吩咐冬青明日将这画装裱收好。 冬雪伸头看去,画倒是很简单的风景画,一副深秋林叶图,也亏得是他眼尖,瞧见了画中黄叶林里一高一矮、一白一红的两道人影。 这厢冬雪还在看着画发呆,那厢冬青已经上前服侍走到床边的谢安执,看见冬雪愣在原地,出言提醒道:“冬雪,打水来,凤君要歇息了。” “啊?哦!”冬雪回过神,疾步出了房门,却在长庭拐角处和擦着眼泪疾行的兰子衿撞作一团。 “干什么啊!走路不长眼啊!”冬雪骂道。 兰子衿摔坐在原地,小声啜泣。 冬雪看清撞自己的人是他,更是生气:“哭哭哭,要哭找陛下哭去!在凤君这里弄得什么狐媚样儿啊?” 兰子衿并没有抬头看他,哭着哭着便就地抱膝,将哭噎声埋在膝间,越哭越伤心。 拿他没办法,冬雪愤愤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用力踢了兰子衿一脚,接热水去了。回来的时候,兰子衿还在原地抱膝哭,冬雪看不惯,路过的时候又踢了一脚。 真是晦气。冬雪抱着水盆满腔怨怼地想。 水打来了,冬青一开始只顾着给谢安执擦脸,待一切收拾完后,与冬雪一起出了门,才发现冬雪身上脏兮兮的,蹙眉问道:“你烧水的时候掉柴火堆了?” “呸!别提了,路上撞着那个兰子衿,摔了个屁股墩,疼死我了。”冬雪揉了揉屁股,心里嘀咕着估计摔出青来了。 “兰子衿?他回来了?”冬青随口问道。 “是啊,哭得跟死了亲娘一样,真恶心。我去烧水,回来了还坐在原地哭。乡野小民就是乡野小民,也不嫌地上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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