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陛下出身乡野,不识礼数,大抵随性惯了,常与市侩之人聚在一起嗑着瓜子说些荤素不忌的话,便把这身毛病带进了宫里。随口同招妹开了什么男子怀孕的玩笑,没想到招妹这孩子心思纯挚,竟真上了当,对此深信不疑,甚至还要忤逆母亲与姥爷。 想到这里,她又不免叹息。男子果真嫁人后便是泼出去的水,心系在妻主与孩子的身上,母家人都无足轻重了。方才他那狰狞模样,还真存了杀了姝儿为他那不存在的孩子偿命的念头。 儿子就是儿子,嫁了人便不是自家的了,真是不如女儿。 钟楚泠勾着他的手拉了拉,小声道:“先不提那孩子了,你落水之后可有不适?” 说着,她抬手试他前额温度,他没有躲闪的意思,一双含水瞳变得冷静可怖,直勾勾地看着她,好像要穿透她的灵魂。 “还是有些烫,你收拾收拾随朕回去,朕找太医给你医治。”说完,她转头吩咐跟过来的青萝道:“还不快些拿鞋给你家凤君穿上?” 谢安执之前觉得男子怀孕有些难以启齿,是以不对奴仆提起,青萝只知凤君最近异常养生,看了方才闹剧,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呆滞在原地,经钟楚泠提醒,这才如梦初醒,上前取了谢安执的鞋子走上前为他穿上。 为他穿戴衣物的时候,谢安执一直处于沉默状态,一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钟楚泠,直到穿戴整齐,钟楚泠拉住他的手要将他带离,他才回了魂,默不作声将手从她手心抽出,转头对谢丞相与谢太君跪拜行礼。 “方才招妹糊涂,不仅不识母亲与姥爷一片好心,还顶撞母亲与姥爷。无论长辈会否原谅招妹,招妹都会在宫中为谢家列祖吃斋念佛一月,以赎招妹不孝之罪。以及,”他直起身,跪正看谢太君,“为姥爷此行祈福。” 过往曾经,他从不自称自己是招妹。眼下这般乖顺,直接让谢丞相消了气。 但谢太君一双眉还拧着,心痛地看向谢安执。 “招妹,姥爷说了,今年不走了,好好陪着你。若日子烦闷,便让姥爷进宫陪你,别把事儿憋在心里……”说着,他看了一眼谢丞相,喃喃道,“也别轻易回来。” 方才谢安执的失去理智,直接让谢太君认识到一个事实:他的乖孙儿受了委屈,向来不提不显,一直积郁在心,这些委屈积攒着,只待一个豁口便会涌出,径直将这孩子击垮。眼下腹中子的事是个误会,若以后有旁的事呢? 谢安执点头,勾起一个令家中长辈熟悉的笑,轻轻应道:“好。” …… 自知道自己腹中从未有过胎儿,谢安执便没跟钟楚泠说一句话,坐到马车上,也离钟楚泠远远地,周身无端冒着冷气,宛若高山雪岭上的花,不可亵玩。 钟楚泠心知理亏,绞着手指,在马车一边看他。 他的表情她不是没见过,小时他在宫中教习他们时,因要装作名门佳公子的模样,所以总是一脸和煦,虽则那笑意向来不达眼底,但好歹也是温温柔柔的,从不轻易动怒。 第一次发怒,他便是这个表情,在她大病初愈后又与钟泽瑾打雪仗被他逮住时。一向温润的小公子拉下脸,不同于以往的假装生气、假装严肃,他冷冷地拍落钟泽瑾手上的雪,虽没有对钟楚泠动手,却也转眸冷眼看她,而后转身离去。 “你既不爱惜自己,我也不必总是苦口婆心劝你帮你。” 那时小钟楚泠难过得垂下头,也如现今这般绞着手指,不知所措。 她不想打雪仗的,可是皇兄想玩,没有别人同他玩,若是她也不同他玩了,以后在这宫中,她失了皇兄作倚仗该怎么办? 那时他的冷漠过了好几日才消却,小时她以为是他认为她自毁身体,对她冷漠是为了她好,在民间浮沉几年,她莫名想起了小时的事,却产生了关于他那般生气的另一个想法。 他或许是气她不听他的话,脱离了他的掌控,让一直习惯掌握话语权的他失了面子。 小时的想法过于温馨,或许适合圆一个童真的梦,但在她知晓是他丢弃自己后,这般温馨的想法便变得不合时宜起来。 眼下情况,不也是失了他的面子么?让他从被偏宠编织的幻梦中醒来,让他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温顺地接受了自己产子的天方夜谭,并对此毫不怀疑,如飞蛾扑火般的愚蠢。 钟楚泠缩了缩脚,下颌抵在搭于并起双膝上的手臂,以沉默对沉默。 如果说她方才的确有因欺骗他而升腾的愧疚,但想起了先前的事,她便也不愧疚了。 我不亏欠你,谢安执。 “若无今日之事,陛下打算何时同臣侍坦白?”谢安执率先打破沉默,无悲无喜地问道。 她抬起下颌,直起身子瞧他。 “是不打算说了。待臣侍将肚子吃大后,给臣侍下个药,再随便抱个孩子来说,是臣侍的孩子?还是直接造一个意外,让臣侍‘落胎’?”谢安执弯起眼眸,温柔得像永不坠落的夕阳,美好却虚假。 钟楚泠深吸一口气,说道:“朕没打算瞒你,在谢太君离京前,是打算告知你的。” “嗯,到那时陛下当如何说?像今日一般么?好像并无任何不同,也并不值得更该被轻易原谅。” 钟楚泠气笑了,问道:“所以你就真生朕的气,又几日几十日的不理人?” “陛下是君王,臣侍怎么敢。”谢安执不冷不热地说道,语带嘲讽。 “谢安执,你又这样了。”钟楚泠绷直后背,咬磨自己的后槽牙,一字一顿道。 “臣侍哪样了?臣侍不该这样?” “你觉得朕骗了你,朕对你有亏欠,对,没错,朕向你道歉。但谢安执,当初是你叫朕出宫的,朕也是从你手里丢的,旁人不知是你将朕引出宫,你便自己也记不得了吗?朕问你,朕流落民间这么多年,你就没有想起过朕,没有去尝试找过朕吗?或是你过于愧疚,所以自欺欺人,觉得朕走失和你没关系,以至于朕回宫后,你也没有同朕说一句对不起!”钟楚泠咬牙发问,假装不知此事是他故意所为,像是要借着这次冷战,将压抑心头的旧账好好翻一翻。 谢安执眸光轻颤,呼吸也变钝了许多。 “既然陛下还记恨着此事,又为何要唤臣侍入宫,还说喜欢臣侍?”谢安执似乎是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后想通似地轻笑道:“所以唤臣侍入宫,是为了报复臣侍,可以在每次羞辱臣侍却被臣侍拒绝之时,搬出此事来堵住臣侍有怨言的嘴。是这样吗,陛下?” “朕说了朕欺骗你是朕不对,提起此事是想说你于朕也有亏。这与喜不喜欢、报不报复的有什么关系?”钟楚泠心尖微微抽搐,面不改色地反驳道。 “当然有关系,”谢安执缓缓开口,“依臣侍睚眦必报的性子,定然不会放过亏欠自己的人。非臣侍自夸,陛下多少也是臣侍教养过许多年的人,是否是出于蓝的青色,臣侍看得清,此事既在您心中有怨,就必然不会轻易放下。 “所以,陛下,您报复臣侍的计划是什么呢?” ---- 喵喵的恋爱脑,间歇性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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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胎记 “又是报复又是羞辱,你一贯将人想的那样坏。”钟楚泠扭过头,不愿多提。 谢安执扯唇一笑,眸光破碎。忽而马车颠簸,他下意识护住小腹,却立时反应过来自己肚子里压根没揣小娃娃,又羞怒起来。 若这些玩笑便是她的报复,倒也还好。他只怕她现下装得与他言笑晏晏,转头便要策划着收拾他。毕竟他并非一无所有,他的亲眷,他的家族,他身后的权势……都算是他的软肋。 “你跟朕道个歉,这事儿就翻篇。”半晌,旁边那人嘟嘟囔囔道。 “什么?”谢安执听清了,却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去。 “你向朕道歉你不小心把朕弄丢这事,朕就原谅你。”钟楚泠不情不愿瞥了他一眼,飞快敛下眼,梗着脖子说道。 谢安执惊疑不定地看她,在他目光中,钟楚泠举了降旗,抽了抽鼻子,说道:“好嘛!朕就是因为骗了你被你计较,觉得丢了面子,便翻翻旧账想占占理……你若不愿道歉便罢,左右也不是你将朕买给人贩子的。” 谢安执抓紧膝盖上的衣摆,抿唇轻咬唇珠,而后开口问道:“这么多年,你过得怎么样?” 钟楚泠闻言,凑上前,鼻尖儿都快杵上他的鼻尖儿,只见她勾唇一笑,一双秀目狡黠,挑眉道:“你答应原谅朕,朕便同你说道说道。” 谢安执先是被她突然凑过来给吓到,反应过后,别开头,说道:“那陛下便莫要再说了。” 骗他这些时日心惊胆战,日日都是丑角作态,亏得是她能忍笑,怎么没憋死她? 他得庆幸,先帝生忌那日,他算自己怀孕日子不久,所以也没时时护着肚子,让别人尽数瞧去,否则现在想起来,不知得尴尬多久。 所以,他才不轻易给她立杆儿,估摸着一立便又爬好几寸,徒然恼人,惹他不快。 …… 小两口别别扭扭回了宫,谢安执还烧着,昏昏沉沉窝进被子里便睡了过去,晚上时候醒来吃了点东西,喝下药,又睡下了。 钟楚泠支着脑袋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一天,到晚上,兰子衿那边的人来请她去用膳。 钟楚泠本意是不想去,她将兰子衿留在宫里的目的便是想抓住后宫中胆敢算计她的人,可后来她发现兰子衿得了名分后到处走动,除了谢安执,其余侍君与他都混熟了,也看不清他到底与谁更亲一些,又是哪党哪派。什么都看不出,耐着性子与他虚与委蛇就显得疲惫起来。 可她转念一想,后宫男人也不安分,眼下都把谢安执当靶子,若谢安执最近几日受了委屈,依着他敏感多疑的性子,定然又会怀疑她的用心……还是少点乱好,把后宫的红眼往兰子衿那里引一引,也算不得亏。 想到这里,她对来人说道:“去告诉兰棋君,朕处理完公务便去他宫里。” 待人走后,她头也没抬,吩咐百合道:“去将明叔给的清神香囊找出来。” 有了兰子衿给她下药的前车之鉴,她去寻他都会带上那个香囊,虽然没有完全免疫迷药的奇效,但好歹也能在迷迷糊糊中撑得半刻清醒,这点时间去叫人,绰绰有余。 虽然之后兰子衿都没有动手脚,但有第一次必然有第二次,她不可能不防。 听得陛下将至的兰子衿自然是没想到钟楚泠内心打的小算盘,他欢欢喜喜叫人为自己收拾了头面,又穿上前不久从民间寻来的衣裳。闻说那衣裳有个机关,只要抽了一个绳结,其他都会相继解开,不可谓不香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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