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下意识点头,他有公务在身,她自不能耽误他的时间,但他主动抛出的橄榄枝,她当然要接。 她伸手拢了拢肩上斗篷,抬眼看向卫驰:“阿鸢什么时候,能再与将军对饮?” 交握在斗篷内的双手牢牢攥紧,手心渗出一层冷汗,面上的镇定是强装出来的,天知道她鼓足了多大勇气,方才敢开口问出这样的问题。 卫驰搭在膝上的手稍紧了一紧,昨日饮酒之后,她眉眼轻魅的样子还他尚记得一清二楚,此刻她竟还敢在他面前主动提及“对饮”二字,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四下阒静,案上红烛不知何时已烧矮了一截,蜡油溢出来,滴落在灯台上。 目光暗了一瞬,卫驰眼盯着她,漆黑瞳仁中倒映着少女半媚半俏的身影。 半晌之后,方才开口回道:“你定。” 话毕,卫驰已然起身,迈步朝房门走去。 沈鸢看着他的背影,这还是头一次,卫驰将事情选择权交到自己手中,虽说只是他眼中的一件小事。 房门拉开,冷风趁势钻进来,沈鸢似想起什么般,赶忙开口,又唤了声:“将军。” 卫驰驻足回首。 “这药不是从福伯那儿取的,而是我随手在外头药铺买的,不知对不对症,将军还是别用为好。”沈鸢说话时,一双眼亮晶晶地直视着对方,面上神情似娇羞,又似胆怯,皎洁月光洒落进来,照映在她面上,美得如梦似幻。 卫驰看着她,低低“嗯”了一声,之后便抬脚离开,待行至院外无人之处时,嘴角方才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瞬。
第19章 ◎里边是半本卷曲摆放的簿册◎ 翌日,又是一个晴天。 今日是同王辞约定见面的日子,沈鸢一早便精神饱满地起了身。 同先前一样,她向福伯说明,想去西市逛逛,买些首饰衣料回来。前日之事,令福伯心怀愧疚,他只见到那晚郎君气冲冲地进了祠堂,而沈姑娘则在主屋睡了整晚,福伯不知两人究竟到了哪一步,左右郎君并未说责备之言,出府逛街本就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福伯自是一口应下此事,准备马车,还破天荒地将自己私人的银子拿了一袋交给沈鸢。 沈鸢自是没收,她哪里能要福伯的银子,郑重谢过福伯的好意,便脚踩矮凳,上了马车。 十一月初四是何特殊之日,沈鸢尚不敢开口多问,她不欲让福伯为难,知道他有关心自己的心,她已觉欣慰,毕竟自沈府被抄之后,她感受到的只有冷眼和嘲讽,这样真心实意的关切,已是许久为体会到了。 马车辚辚,一路往西市而去。 如上次一般,沈鸢在快到西市之时,便叫车夫将车停下,自己则带着银杏往里走去,时辰尚早,还不是西市最热闹的时辰。待到玉康堂外,沈鸢如上次一般吩咐银杏在外等候,自己则抬脚步入铺中。 与上次来此不同,这次见面是事先约定好的,药铺中依然是上回见到的两个身影,一人在角落理药,一人在柜前算账。 沈鸢行至柜前,撩起帷帽上的白纱,露出一张精致面庞:“我来找王掌柜医治头风。” 那伙计看她一眼,点头道:“王掌柜在内堂坐诊,姑娘请随我来。” 后门打开,步入院中,待到存放药草的库房外,伙计将上锁的库门打开,沈鸢看见身着常服的王辞身影,随即抬脚入内。 “王大人安好。”沈鸢摘下帷帽,屈膝行礼。 “沈姑娘客气。”王辞拱手。 他身后是一排排整齐摆放的木头架子,库房中充斥着浓重的药草气味,有宁神静气的效果,但却无法令沈鸢心神放松。 知道沈鸢着急,王辞未在寒暄,也未多言,只道了句“沈姑娘稍等”,之后便转身步入身后一排排置药架中。 库房的药草按照药性摆放储存的,不熟悉药材之人是看不明白的,比如沈鸢就觉得库房中的每一格抽屉都几乎一模一样,然在王辞眼中,它们却是完全不同的。 只见王辞气定神闲地行至后排一处药格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圆柱形木筒来,抽屉阖上,王辞拿着不大不小的木筒原路返回,将其郑重交代到沈鸢手里。 “沈姑娘拿好了。” 木筒约莫一掌宽的长度,手臂粗细,沈鸢接过木筒,打开筒盖,里边是半本卷曲摆放的簿册。 她的呼吸一窒,原本就如擂鼓般剧烈跳动的一颗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她颤抖着双手将簿册缓缓取出,徽州产的罗纹生宣纸,捏着簿册的指尖颤得更加厉害。 那本所谓“铁证如山”的账簿,沈鸢在沈府被抄当日,是亲眼见过的。当时禁卫将沈府团团围住,她和父亲、弟弟被押至院中,负责查抄沈府的禁卫在府中四处翻找,很快便有人从书房搜出那本所谓账簿,父亲虽抵死说明账簿非他之物,然在那般境地之下,说什么都是徒劳。 当时院中火光如炬,沈府上下被火把映照地灯火通明,沈鸢站在距离禁卫首领不远处的地方,能清楚看见他手中所拿之物,那账簿,用得就是徽州产的罗纹生宣纸。 她自幼习字习画,对各类宣纸文墨十分熟悉,那样近的距离,她虽看不见账簿上所写字迹,但账簿所用的纸张,她断不会认错。 簿册抽-出、展开,入目的便是一行行关于军饷记录的账目,沈鸢对查看账目一事并不陌生,目光扫过,她快速翻动手中账簿,然而账目却戛然而止。 这并非余下半本账簿,而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沈鸢将手中账簿整本翻转过来,左右又翻了两遍,皆未找到余下数目。 她目露疑色,看向王辞。 王辞比她更早得到此物,自是已经翻看过了,他虽不懂看账,却也能看出得到之物并非余下半本账簿,而只是其中一部分,且这部分账目,虽记录了军饷去向,却再无其他信息记载。 简单来说,就是所得证据,对探查贪腐一案有用,但对给老师翻案一事无用。 “想来沈姑娘也已发觉,此物并非余下所有账簿,而只是其中的另一小部分,”王辞拱手,言语诚恳,“但这确是王某得到的全部账册了。” 沈鸢紧了紧手中之物,脸色迷茫,她自是相信王辞所言。王辞冒着千难万险寻到账簿,单是这一小部分账目,上面记录数额之大,便以令她震惊。如今镇北军凯旋,贪腐一案未决,多少人想借此案升官邀功。 账簿是贪腐一案的最关键证据,王辞若有异心,大可以将其上交给大理寺或刑部,他本只是刑部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员,有此证据,不愁升迁。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倒将其拿给自己,足以见其真心。 与先前家中禁卫查抄到的账簿不同,手中这部分账簿,只有账目,没有其他信息,也就是说,这部分账簿并不能助父亲洗刷罪名,且上边所记数目之大,说不定会让父亲身上的罪责更重。毫不夸张的说,若是惹了圣怒,直接被抄斩,都是有可能的。 “王大人言重了,阿鸢自是信您的,”沈鸢将手中之物卷好,收入木筒中,“只是我先前期望太大,所以才会如此失态,望王大人勿怪。” 沈鸢俯身重重一拜:“王大人之恩,沈鸢没齿难忘。” “沈姑娘言重了,”王辞后退一步,拱手作揖,“老师对我有再造之恩,王某只怪自己没有寻到全部线索。” 沈鸢摇头:“王大人能寻得此物,已是帮了阿鸢的大忙,余下之事,便交由我来办吧。” “王某在取得这账簿之时,还有另有发现,”王辞顿了一顿,脸色微变,“虽与这本账簿无直接关系,但王某觉得此事还是应该告诉沈姑娘知道。” 沈鸢看向王辞,面露疑色:“王大人请讲。” “崔默已逃,大理寺的人已寻他多日,皆无所获。但近来在王某寻找账簿踪迹之时,发现另有他人在暗中找寻崔默下落。” 沈鸢心跳不禁快了几分:“何人?” “镇北军中的人。” 心口紧了一下,思绪也跟着乱了起来,镇北军中的人……如此说来,卫驰是否也在追查此事?他对此案又了解多少?手中是否掌握着其他证据? 见沈鸢如此神色,王辞便知她不知此事,先前她虽言住在将军府中,但她和卫将军的关系,显然没有她所言的那般亲密。 沈鸢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王辞人微言轻,却有一颗忠义之心,她不想给他多添麻烦,账簿既已拿到,她也不好久留。待说完话后,沈鸢再次福身道了声“谢”,之后便将木筒收入袖中,而后戴上帷帽,准备离开。 “沈姑娘留步,”见人要走,王辞缓缓开口,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沈姑娘如今是否还住在将军府中?” 男女有别,这本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可老师先前嘱咐他的事情,是将沈鸢平安送离上京,而非如今这般越陷越深。沈鸢不愿离开,他却不想辜负老师嘱托。 千难万险寻到的证据却只是冰山一角,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搜集到足够证据,就真的能为老师翻案吗?近几日王辞心中疑虑愈发深重,沈鸢到底只是一个软弱女子,也是老师最疼爱的幺女,离开上京,南下开始新的生活,才是她更好的选择吧。 沈鸢抬手将帷帽系带系成个蝴蝶结:“不劳王大人费心,阿鸢和卫将军有婚约在先,如今自是住在将军府中。” “可那婚约……”王辞欲言又止,到底没好意思把后半句话说完。 “若沈家无事,阿鸢如今或已同卫将军完婚了,”沈鸢展颜,风清一笑,“如今这般,只是差了个名分而已,如今之路,皆是我心甘情愿的。” 沈鸢说得云淡风轻,可世人皆知,偏偏那所谓“名分”才最是重要。从方才沈鸢听到消息的反应来看,她和卫将军之间,差得该不止名分而已。 王辞张了张口,复又阖上。说起来沈鸢的性子,同老师有几分相像,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旁人是无法相劝的。 王辞沉吟半晌,方才开口说道:“沈姑娘往后若遇上什么麻烦,可再来玉康堂寻王某相助,这月形玉佩沈姑娘收好,玉康堂的伙计皆认得此物,苏州城、以及京郊几镇,若见‘玉康堂’招牌,此玉,都是有用的。” 沈鸢点头,心中满是感激,如今不是客气的时候,她抬手将玉佩收好,屈膝行礼:“多谢王大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8 18:04:17~2023-02-15 16:2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药片 53瓶;养云、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 10瓶;53039347 9瓶;E 3瓶;不是不收藏满2000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含入v公告 ◎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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