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驾车的男子递了个什么牌子过去,守城的士兵们接过一看就分外恭敬的侧身让开。 沿着一条路前行, 隐约能认出来,这是走向皇宫别院的方向。 “长公主回府之前, 得劳烦先跟我去个地方。” 那男子对她倒还真算是客气,对内说道。 悻悻放下手,白芜一言不发的合上眼靠坐在马车里,都已经到这里了,要去哪又岂是她能说的算的。 不多时就停在了别院前, 男子搭着软凳请她下车, 而后就带着她径直入内。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 这一向精致的别院,如今也显得萧条荒诞了, 甚至在不常走的地方都积了灰。 白芜一路走过长廊, 被带到了湖边。 “请公主稍等。”男子冲她略一拱手,就径直退下了。 心头涌出些许的不耐烦, 白芜扶着湖边的树木, 探目望去。 空无一人的小路尽头, 突然走出了相偕的两道身影, 男子长身玉立, 眉眼俊秀,女子娇小可爱,明丽动人。 原本枯寂的地方,都因为他二人的出现熠熠生光。 白芜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喉咙忍不住的发紧。昨日还在与她如胶似漆的霍旻辰,说是要去请来长辈见她的郎君,此刻就在白芜身侧啊。 忽得笑了一下,白芜无声的滑落在地上。 —— 身旁的香味源源不断的传来,霍旻辰不懂声色的蹙眉,抵拳撇了撇嘴。 上好的香料,味道持久而悠远,避无可避的沾染到了他的衣袖上。 白馥的眼尾瞥过湖边,如愿看到了一道身影,满意的笑了笑,猛地停下脚。 跟着她顿下,霍旻辰侧目看她,“这便是福顺公主所说的,要带我来看的胜景?” 他一返回京城,就先到了她这里,原本想的就是将手链给她,而后问宫宴之事。可白馥却坚持在谈正事之前,要先带他到湖边去,说是有冬日胜景可看。 扭头望着光秃秃的树杈子和冰冻住的湖面,白馥裂唇一笑,突然向他伸手,“霍郎君,你要给我的东西呢?” 疑惑的瞥她一眼,白馥甜腻的嗓音就像是在与恋人撒娇,霍旻辰拧着眉从怀中取出一条红绳手链。 酷冷的冬季,这一抹红极为刺眼。 不远处的白芜就看着那条被她珍之重之、凝系着她这一生仅有的温暖爱意的手链,被霍旻辰丢在了白馥的手里。 心破了口子一般,白芜安静的望着霍旻辰,竟没有那一日被他推向山匪时一般,感到万般的痛苦绝望,只是呆呆愣愣的,麻木的生出许多释然。 “不过一条破手链,也值得她那般的在乎。听说当初服侍她的女使要取下来,她还百般的不乐意呢。”两根手指捏着手链,白馥就像是在看着什么低贱的脏东西一样,满脸的嫌弃。 眼中冷意渐起,霍旻辰凝眸看她不语,竭力忍着心头的一丝不悦。 “没用的东西,就应该被丢了。”白馥嗤笑一声,两指分开。 手链就被丢在了地上,与脏污的枯叶混在一起。 尤嫌不够似的,白馥猛地抬起脚,在手链上狠狠踩碾。桃木小鱼,立刻就断了尾。 猛然眯起眼睛,霍旻辰上前半步狠狠拉住她的胳膊。 不料想白馥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顺势就歪在他怀中,红唇勾起,纤纤手指一下就点在他的唇侧。 “郎君,谢谢你送我这份礼,让我出一口气。” 语气更为矫揉,霍旻辰拧紧眉头,眼神更冷,“起开。” “别害羞嘛!”白馥咯咯笑起来,手指描摹他的唇线,“你问我要的东西,我都应你,我身旁一直留着你的位置。” 这意思,是在说参加上元宫宴?霍旻辰心有疑惑,扔开她的手就迟了半瞬。 无疑给了白馥得寸进尺的机会,她贴近霍旻辰,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絮语,“我说了要请霍郎君看好景色,就一定会有。霍郎君,非是我这个有婚约的人吃醋,沈哥哥和姐姐的情谊真的非同一般,旁人比不得的。” “你信不信,只要知晓唯有她和亲才可救沈绫昀,白芜就一定会去和亲。” 娇柔笑着的面具碎裂,白馥仰头盯着他,柔情蜜意的眼神都化成了刀子。 霍旻辰没来由的一惊,忽得转头,就看到半步的距离外正站着白芜。 还穿着他们分开时的衣裙,腰间的玉佩是他亲手坠上的,就是怕攻城时北凉的散兵伤害她。 不知她是何时来的,更不知她都听了些什么,霍旻辰下意识的向她走近,却发现还握着白馥的一只胳膊,忙不迭的松开,急切想要解释,“阿芜,你听我……” “麻烦让让。”白芜却看都没有看他,嗓音冷漠的低头望着地上。 蓦然一愣,霍旻辰往旁侧开半步。 白芜蹲下来,小心的捧起地上的手链,用自己的指腹去擦拭,却在摸到小鱼身上的缺口时猛然僵住动作。 慌乱占据了霍旻辰的心里,他忙跟着蹲下来,迫切的想要看清楚白芜的眼睛。 “阿芜,这其中……” 白芜起身,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双手捧着手链,她谁都没有多看一眼就往外走。太冷了,一夜没睡,身体也太困了。 难受到极致,心反倒没了计较,她眼下只想好好粘起木鱼的尾巴,洗干净手链,然后在床上睡一觉。 而被她抛在身后的霍旻辰,也没想过她会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再落到自己身上。心口传来从未有过的钝痛,连话都说不出,只默默跟了上去。 几番想伸手牵她,都落了空。 —— 不过两日光景,长公主府却已经越发的衰败,白芜出逃的事情已经被景昌帝知晓,只是为了安抚北凉使臣才被压了下来。 指不定皇帝就会什么时候发火,将他们这些奴仆全部杀了。是以这短短的时间内,府中大多的人都已抱着能带走的银财,尽数逃了。 故而淮橘捧着所剩不多的饽饽吃的时候,看到白芜从大门进来,当即就蹭的一下站起来,想开口说话,半块没嚼碎的饽饽就卡在了嗓子里。 正噎的都快要翻白眼的时候,却又见霍郎君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也不知是否她看错了,一向淡漠清冷的霍旻辰,此刻却神情恍然,盯着白芜的眼神复杂,就像是……万灵院中自觉理亏的豺狼。 砰! 白芜进了屋子,猛地抬手关上门。 身体立刻停下,霍旻辰看着此刻紧锁的门,强压着心中的慌乱。“阿芜,你开门,我们说清楚。” 里面依旧没有半点的响动。 不可避免的,霍旻辰心头就回想起了白馥的话,眼神无端的冷了下来。 天边墨云聚集,身侧的拳头逐渐捏起,霍旻辰听到自己泛着凉意的嗓音,“你回来,是为了救沈绫昀吧。” “为了救他,你甘愿和亲,嫁给敌国不相识的皇子?” 吱的一声,门扉大开。 霍旻辰可耻的心生希冀,立时含了笑去看她。 白芜神色淡淡,先转过头看向一旁发愣的淮橘,吩咐:“去打盆水来,然后将府中所有的丫鬟小厮都叫来。” “是。”担忧的瞥了霍旻辰一眼,淮橘应声退下。 而白芜就收回了视线,垂目站立。 见她虽面色不虞,但也没有即刻关门,霍旻辰当即道:“阿芜,我知道你生气,此番你如何罚我都好。我与白馥没有发生什么,那手链我原本就打算给你再拿回来的。这些纠葛,往后我都会与你分说清楚。” 急切的说了半晌,也未见她有所反应,霍旻辰凝眸,俯身去迁就她的双眼,“阿芜?” “殿下,水来了。” 这才掀起眼皮,白芜侧身,示意她先进去将水盆放下,随后望向庭中站着的十个人。 皆是瘦瘦小小的模样。 自嘲笑笑,白芜清一下嗓子,面无表情的朗声道:“琴师霍旻辰,以下犯上,言行无尊,罚二十大板,行刑后赶出府去!” “什么?”率先惊讶的是身后的淮橘,她匆匆放下水盆,“殿下,发生何事了?” 庭中的众人也是满脸茫然。 霍旻辰的视线一寸寸冷了下去,他紧盯着白芜,眸中似是在积聚怒意。“我可以受罚,但我不会出府。” 随后又如同警告般低声道:“白芜,出气可以,莫要过分。” 到头来却成了她过分。 白芜笑笑,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开口说出了对他的第一句话。 “你说的没错,我是来救沈绫昀的。” 身体猛地逼近她半步,霍旻辰眸色深沉,眼底黑雾翻涌。 手一下就摸到了那块玉佩,白芜一个用力扯了下来,而后当着他的面扔在地上。 坚玉碎裂。 看着霍旻辰越发难看的脸色,白芜笑意深深,“霍旻辰,我不要你了。” 四目相对,俱是一片冷意,霍旻辰狠狠压下心中情绪,“白芜,莫要后悔。” “我后悔的,又不止一件事。”谁知白芜竟又笑了笑。 她笑起时真的很好看,眼睛弯弯,就像是一朵迎风绽放的小白花,温柔与坚定融合在一处。 可霍旻辰从未有一刻,这般的厌恶她的笑容。 “行刑吧。”对虚无的地方下了令,白芜像是落荒而逃一般,猛地回身紧关上门。 她知晓霍旻辰自尊极重,更知道仅凭那几个瘦小仆人按不住他,本也没想真的行刑。 却不想片刻后,外面真的传来了闷闷的打板子声音。 以及他难耐的闷哼。 心口颤了一瞬,白芜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门板跌落在地,泪流满面。
第41章 玉树后.庭(五) 上元佳节在即, 京城里不见多少节日的气氛,只传起了流言。 说是之前被荒淫无道的长公主荣宠一时的琴师, 突然被赶出了府, 听说离开的时候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也不知是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清晨起来卖蒸饼的大哥们闲聊,言语中都是对白芜的唾弃, 说到最后一定要狠狠吐一口口水, 说上一句“晦气”,才算是义愤填膺的老实人。 高举着北凉王旗的使臣依旧纵马长街而无人阻止。 百姓们都在气愤, 却也把怒火都撒在了那个荒唐长公主的身上。 马蹄声在长公主府前慢慢停下,身量高大的使臣跃马而下, 叩响门扉。 彼时的白芜刚从床上起来,眼底泛着青,坐在铜镜前看淮橘为自己上妆。 “殿下昨日,没有休息好吗?”暂发时习惯性的拿起那根墨玉簪子,淮橘动作一顿, 飞快将簪子放回去, 而后掩饰一般笑着问。 万幸白芜只是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 并没有留意她的动作,“近日浅眠, 觉里也总是做梦, 是睡不太踏实。” 心口一酸,淮橘怜惜的望着她, 这两日来, 她都像是无事人一般照常饮食休息, 可身上的生机却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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