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世家子身有他责,未能亲自赴边关保家护国已是不该,其余的自当多多出力。 “若无事,寻个酒肆小酌一番?” 宋扶伸手向前,笑着道:“请。” 二人寻一酒肆浅饮几杯各自回府。 白蕊珠自嫁入兰家便同兰云鹤住在广渠门那五进宅子中,因兰云鹤辈分高他分出府也无人敢说什么,如今上无公婆下无妯娌,让白蕊珠很是自在。虽府中有几位先前纳的妾室通房,但也甚少会跋扈到她面前去,是以夫妻二人尚算情深。 今见兰云鹤晚归,白蕊珠很是担心。 “夫君今儿未曾回府用膳,我让府中婆子给你温了饭食,现下可要用些?” 她比兰云鹤小了七八岁不止,兰云鹤待她从来富有耐心,听闻此言温声道:“劳烦夫人。” 白蕊珠面色一红,圆润脸蛋儿透着三分喜色。 小姑娘自嫁入兰家后愈发丰润喜人,兰云鹤每每见她便觉喜庆,心境也开阔三分,所以很是疼宠。 见她为自己端来餐食后,兰云鹤抽出玉箸递给白蕊珠:“陪我一起。” 夫妻二人共同用膳,待晚间休息前,白蕊珠突然自箱笼中拿出一包银子。 “妾身知晓夫君前些日子被族中埋怨购粮一事,可妾身觉得夫君没错。” “蕊珠年纪小,又自幼困于后宅,自知不若男子有见识。但夫君这段时日为银钱奔忙蕊珠都是瞧在眼里的,这包银子夫君拿去,虽不多但也是我一番心意。” “这些虽不抵什么,但总该让别人都知道咱们夫妻同心,夫唱妇随。” 兰云鹤打开包裹,见里头包着两三千两银票,同十来个金锭子不由笑出声来。 “这些怕是不够的。” 兰云鹤轻笑道:“若想帮朝廷打赢同南庆这场仗,怕是将咱府整个填出去都不够。” 白蕊珠道:“我不懂这些,只知晓无论夫君作何决定,我都支持。” “若我想将咱们府填进去,你也支持?” 白蕊珠理所当然点头,又从绣架上拿出一幅绣了大半的观音图。 “这是梁夫人前些日子托我绣的,还补了三千两辛苦银,原本我怕给夫君丢份不想接,可现下觉得这也没什么丢人的。” “接了这观音图既生功德又可助力涑河将领,我瞧着再合适不过便应下了。” 她绣功在闺中时便出了名的好,若非有这名声当年兰夫人也未必会同意跟白家做亲,只是她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用此换银子罢了。 “寻常人家一年能有多少进项?我接一绣活做上三五月便够府里一年的嚼用,吃穿用度维持住了,旁的便不那么难了。” “待东宁战胜休养生息,夫君总可东山再起。” 兰云鹤看着法相威严的观音图,微有怔愣。 他对这小妻子疼宠有余,但若说男女之情怕是并没有多少。可今夜于这烛火下,看着白蕊珠一字一句盘算府中吃穿,却突觉心口发热。 男人哼笑一声,让白蕊珠把观音图收拢起来,自己则将人抱起放至床榻上。 “往后府中是要拮据些,怕是养不起姬妾,改日若有再惹到你面前去的,将人打发出去便好,也可省一口银粮。” 白蕊珠闻言呆呆眨着眼,心中知晓虽这话做不得真,但他待她却不同往日,可具体变了何处她说不上,只知应是件好事。 夫妻二人拥至一处,琴瑟调和更胜旧日百倍。 上京如他二人这般心怀家国者不胜枚举,是以不过一二日朝中便开始将筹来的一批批粮草送往涑河,以求可赶在南庆大军抵达之前。 虽文惠帝驾崩,朝中出兵增援涑河后便立刻以八百里加急送信至边关,可当中最快也需六日时间,却不知这六日已远超涑河所不能撑至的极限。 沈千聿双唇干裂,绽出深重血痕。 他已在涑河久撑二十一日,前十日沈千聿带不足两千数兵力突袭秦娆手中七千精锐,虽因出其不意险胜一场,但余后便被秦娆节节逼退至黔州城。同江行简来涑河之人皆出身上京神枢营。虽手中有三百火器,但苦撑至第八日时便已弹尽粮绝,再生不出半点法子。 最后两日,更是死伤无数方苦等到江行简带侯府私兵归来。 说是侯府私兵,可也不过是江行简在涑河时候勉强聚集的一群流民山匪,且只有五千数多。但对于那时的沈千聿来说,这五千人是可挽救整个东宁的曙光。 江行简将这些人带来之时,城中将领与他皆难掩心中激荡,一个个站在城墙之上抱头痛哭。 那十日,每日都要折损百数,昨日还曾月下交谈之人,明日便不知会死于南庆铁蹄还是敌国骑兵的柔弓之下。 见到江行简带增援而来的那一刻,沈千聿瘫坐在城墙之上无声哽咽,许久未能发出半点声音。 万宵则仰躺在他身侧,跟身边将士一起号啕痛哭。 再多一日,他们便要撑不住了。 万宵甚至早已不去想他们可否将秦娆抵挡在涑河外保下荪城同赤羊,他所想的仅仅只有一件事,便是希望自己今日见过的军将,还可活过明日。 可他们好不容易盼来了江行简带兵回来,又花费十几日将秦娆手中人折损大半,却终未能盼到朝廷增援,反等到了南庆新君出兵涑河的消息。
第223章 增援 沈千聿舔了舔干得皮开肉绽的唇,倚在城墙之上目光迷惘。有一瞬他不知自己死守涑河究竟有何意义。 他忍不住想,或许文惠帝所为也并无错处,他胆小怯懦,却是避免了朝中将领死伤。 而他,在眼睁睁看着与自己并肩作战之人一个个死于敌手时,终是忍不住怀疑自己。 “若我不出兵涑河,或许……” 江行简淡淡道:“若殿下不出兵涑河,等待东宁的唯有山河破碎,生民涂炭。” “殿下走吧,去陕中,圣上在陕中必有部署。” 将一个硕大竹筐紧紧背在身上,江行简喃喃开口:“为今之计,只有放弃这两地,日后再做打算。” “我与你们一起。” 江行简摇头:“太子若死,东宁必乱。届时内忧外患,如何翻盘?” “我陪侯爷一路。” “不必。” 看着万宵,江行简轻声拒绝:“万督主定要护送太子回京,将涑河一事说与朝臣听。” “再等等。” 沈千聿开口制止:“再等两日,我信朝中必会出兵增援涑河,我亦信挽儿,她虽是女子但绝不会放任朝廷将领轻易折损在此,他们会有办法的,再撑两日。” “我与你再等两日,若两日后未等到增援,你做何事我都不会阻拦。” 提到宋挽,江行简眸中似有一瞬不舍,可他终究摇了摇头。 在后宅之内宋挽或许有些手腕,可她只是内宅女子,于这朝臣都束手无策的朝堂之事,她能有何办法?便是有些女子之法,亦不见得会有何用处。 他轻声一笑,眸中带出几分眷恋与温柔。 将手伸进袖内,江行简从中掏出一个小心珍藏许久,细长且用布巾仔细包裹之物。 将那布巾一点点展开,当中渐渐露出一根白玉簪子,只是那簪子中间有处镶嵌痕迹,一看便知它曾被摔成两段过。 江行简小心摩挲那根白玉梅花簪,眸中似喜还悲。 他同挽儿指腹为婚,又是青梅竹马,乃这世上最有缘分不过的夫妻,可他二人却沦落个劳燕分飞的下场,实令人唏嘘不已。 他悔过也恨过,可事到如今除却叹息,再无其他。 “劳烦殿下将此物带回,归还宋承徽。” 江行简眸中泛红,低声道:“还望殿下帮下官带句话……” “若是可能,便让她当下官从未再回上京过,只望她还将下官当做她幼年记忆里的江易。” 将梅花簪递给沈千聿,江行简背着竹筐走下城墙。 他身上背着的,乃是使用林葭玥最初方子制作的火器。 那火器方子交给朝廷后,虽由神枢营匠人改良变得威力更为强劲,但除却圣上和专管此物的官员外,再无一人可窥其一二。 所以他手中只有林葭玥最初哄骗他时,可做出的粗劣之物。 但火器再粗劣,杀人也是好用的。 眼见江行简决然走下城门,沈千聿起身却被肩头左腿之上的数个贯穿箭伤制止,他挣扎爬起,想要阻拦那些悲壮赴死之人。 “殿下,城阳侯说得没错,您不能……” 万宵哽咽,咬牙将沈千聿背在身上,又以布条将人牢牢绑在自己腰间,大步下了城墙。 沈千聿眸中血红,却无泪滴落。 城中所剩无几,他们不能再留在这里,若宁王至,他们必要全军覆没。 可东宁太子不能死,也不可以死。 为给他留下活路,江行简带最后几人身背火器,打算以自身为载,带那蠢物至敌军脚下与之玉石俱焚。 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给他求一条活路。 江行简走至城门下,身后跟着的是曾与他同吃同住六年之久的兄弟。虽这些人原为山匪流民,远不抵正规军,但这群汉子心中血性却未必比谁人弱上半分。 “未能兑现当日承诺,还反连累诸君丢了性命,江易死不足惜。” 有一面色黝黑的汉子嗤笑一声:“咱爷们就是没那封侯拜相的福气,怨不得侯爷,这几年若没有侯爷支撑,咱几个怕是早被官府捉拿下狱。” “上下左右都是个死,死前能拉上几个南庆狗贼垫背,也不算赔。” “就是,俺们都是贱命一条,倒是侯爷可惜了……” 江行简微微勾唇,将手中火折子吹燃夹在指间。 “没什么可惜的,跟兄弟们一起上路还可作个伴,到了下头咱哥儿几个再把酒言欢。” 站在阵前,江行简手一挥,身后几十人上前将城门合力推开。 他利落翻身上马,率领身负火器的众人冲了出去。 “一群缩头孬种,舍得出现了?” 秦娆立于阵前,原来的赤身男子以及淮珄等人,早已死在东宁将领刀下,倒是她身负重伤却仍站得笔直。 只可惜她面上伤口一直不曾痊愈,自面颊溃烂至脖颈,再隐入衣衫内。伤口间血脓混合,深处甚至可隐见白骨。 即便如此,她也未曾感受到半点痛意,仍站在阵前叫嚣得厉害。 皇兄已逝,如今再回不去南庆,倒不如跟这群东宁贱贼决一死战。 秦娆抬起手掌,示意身后将领冲入城内。 他们虽只剩不足千数人,但踏平黔州城绝非难事。 江行简一手握紧缰绳,一手将指间火折子丢入身后竹筐,淡淡烟火味传来,他冲入南庆阵中时忽然有些恍惚。 自离开上京,他从未想起过林葭玥,可如今大限将至,脑中却突然浮现对方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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