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如实将侯府境况说与她们听,想要留下也可,只是做不得小姐了,只能去园中捡些粗活来做,若是同意你便留下她们,若是不同意的,你一人给二两银子做路费,打发了便成。” 江福家的默默点头,心中却是知晓这城阳侯府百年兴旺,真维持不住了。 江福媳妇以及梁婆子等人将林葭玥的意思传达下去,那些个丫鬟小厮甚至上了年岁的婆子都很不以为然,可等到侯府真发不下月例,以及清减了主子同下人的餐银补给后,众人才知林葭玥说的并非假话。 这时候,方有人陆续寻她拿了身契,自觉要出府。 再后来,众人见林葭玥将无人居住的宅子都封了起来,甚至就连已故老太太的福鹤堂以及二爷的毓灵斋都未能幸免,他们这方不甘承认,侯府的的确确已到了连架子都维持不住的地步,一个个皆自请离去。 “林姨娘,昨儿个档子房有个小厮,晚上将两个在府里马厩当值的同乡放进了档房,几人偷了些文房四宝如今被人绑了丢在外院,您瞧这如何处理?” “要么送官,要么就地打死,让他二人自己选。” 林葭玥捏着帕子,一脸肃容。 她便知道侯府总有一日会发生这等事情,而她正等着杀鸡儆猴呢。 “这……” 江福媳妇眼露迟疑。 无论是送官还是打死,都不是仕宦之家的做派,她有心提点林葭玥,却被对方制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开口了。” “眼下若我不用些雷霆手段,日后那些个刁奴便会爬到府中主子头上去,侯府跟以前不同了,你莫要心软。” 江福家的被她眼中威意震慑,竟是头一次在对方眼中看出几分当家主母的气派。 她呐呐点头,忙不迭去处理此事。 城阳侯府虽偶尔会出些乱子,但在林葭玥亲操井臼、恩威并施下还算安稳。 几月过去,江母仍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步不出,郑姨娘也天天拘着江昂不让他到林葭玥面前去。林葭玥知晓她的心思,可如今却是懒怠管,只因她已到了月份,马上便要临盆。 快要生产之前,她入宫见了宋挽。 宋挽如今身子也将养得差不多,恢复往日面色红润模样,只是比以往更加沉寂寡言。 林葭玥一见到她,便皱眉问道:“瞧你这面色不是太好,可是边关战事有何变动?” “这段时日我都在府上忙那琐碎事,倒是未曾留意战事,有什么你且同我说说。” 她夹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轻声嘟囔道:“咱们如今同宁王也打三四个月了,怎得还未打出个章程来?”
第226章 为父 将桌上点心推到林葭玥面前,宋挽轻声道:“有些困难。” “几十年前东宁与南庆一战,致使国力大损,这些年国库不丰,亦难以支撑长久作战。” “虽先前众筹之法得以缓燃眉之急,但却无法抽钉拔楔。” “且对方如今虽只有六万兵力,但南庆崇尚武力,南庆之人无论男女老少皆以牛羊乳为饮,其肉为食,他们大多生得人高马大,兵强马壮也并非说说而已。” 宋挽眉心染上点点忧愁:“乍看之下,东宁虽兵力比南庆多上不少,可东宁超过半数都是负责辎重事务的辎重营之人,并非真能上阵杀敌之人。” “而南庆六万兵力皆可上阵杀敌。” “不仅如此,南庆战马亦强于我朝数倍……” 林葭玥闻言眉头紧蹙:“可咱们不是还有火器吗?这火器杀伤力总该很大才是。” 宋挽抿唇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回答林葭玥。 东宁的确有火器不假,可使用火器的条件太过苛刻。一来涑河多潮湿,火器受此影响。二来火器需配得一定数量方有大效。且不说它射程有限,命中低,便是装弹、清膛等先前准备便需大量时间。 是以这火器虽有些用处,但却并非致胜法宝。 “且宁王手中有一支铁骑,他们身穿重甲,极擅骑乘,刺斫无伤。这支铁骑人人以钩索将自身链在马上,便是死亦不会落下马匹。” “对阵之时,南庆就以铁骑打头在前,冲散我朝布阵……” 宋挽语气愈发轻柔,说到最后一个字忍不住轻声叹息。 这些事,是她这几日日研读兵书以及从涑河传至上京的消息中,琢磨出来的。她只恨自己生就柔弱女儿身,未能亲临涑河为东宁出力。 “这铁骑……” 林葭玥杵着下巴,皱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宋挽看着她,心下一紧。 林葭玥道:“便没有什么办法阻挡战马吗?” “自是有的,钉板陷马器等物虽有,但对上南庆铁骑作用却是不大。” 林葭玥看着宋挽,轻轻挠了挠面颊:“我有个办法,就是腌臜了些。” 轻咳一声,林葭玥道:“这南庆铁骑的战马是公马、母马还是骟马,亦或都有?” “此时应是公马居多,南庆唯有马匹发情时节,才会用骟马。” “为什么?” 宋挽道:“南庆甚少阉割战马,只因母马无长力,骟马又不够凶猛好斗,而南庆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精通驯马之术,又多注重良驹繁衍,他们世代以此为国之根本。自是不会自断良驹血脉。” “且南庆人最喜性烈的马儿,唯有将马匹送与他国才会阉割,以确保去其灵野之性,又防止他国繁衍战马。” 林葭玥轻咳一声:“既然如此,我这有个法子。” “现在虽不是发情的季节,但咱们可以强行让母马发情……” “嗯……用点药。” 看着宋挽瞪大的眸子,林葭玥有些不自在。 她知晓这时代的人对马匹有种奇异的热爱和珍视,往日江行简时常念叨什么马超八尺为龙,亦或是什么马之美者,青龙之匹的,自是不会生出她这样的想法。 不甚自在的直了直身子,她继续道:“将母马发情的气味弄在身上,只要引发南庆战马发情,许是便能破这铁骑。” 宋挽眨着眸子,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样剑走偏锋的法子,怕是也唯有眼前这人可想出来了。 许久后,宋挽弯着眸子一笑:“我让东厂之人告诉朝中和太子。” 林葭玥笑道:“成。” 二人一起用了午膳,吃过饭食后林葭玥与宋挽坐在来仪阁中闲聊。二人讲着讲着便说到了城阳侯府。 “几月未发例银便走了大半人,我如今方觉这担子清减许多。” 宋挽道:“你处理得很好,若是我也只有这般处理的份。” “是啊,我想过了,不可发卖下人但他们自行离去总是可以的。如今侯府是个什么境况上京人尽皆知,且兵荒马乱的谁又有那闲心讲他人闲话?” 更重要的是,她压根不怕别人讲什么。 “不会说什么的。” 宋挽轻声道:“这般离开侯府跟叛主并无甚区别,便是去了他府也只会说侯府仁善,是开了恩放他们出来的。” 她看着林葭玥,只觉对方跟任何时候都不同。 眼下的林葭玥身上虽无二人初相见时那般恣意跳脱,但也不像兰白二府大婚时,那样心如枯槁。 如今的林葭玥,沉稳有余又透着世家妇少见的鲜活。 宋挽抿唇淡淡一笑,只觉眼下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模样。 二人又闲谈许久,林葭玥方开口告辞。 “这若是生了,怕有段时日不能进宫来看你了。” 宋挽笑道:“待孩儿大些,你带他一同入宫,我还要给他见礼的。” “那是自然,准备些贵重的,我喜欢贵重的。” “……” 这天下间,怕是也唯有林葭玥会如此直白光棍的讲话了,宋挽先是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不知为何,听对方这般说她反倒觉得亲近不少。 “你放心,我定准备些你瞧得上眼,又贵重稀奇的。” “那你给我也准备一份,待日后你生了孩儿,我也回送你个新奇好玩儿的。” 宋挽抿着唇,笑得眉眼不见眉眼。 一边打趣林葭玥用好玩换贵重的,宋挽一边送她向来仪阁外走去。 刚送人出了东宫,长信宫总管太监昌平便来报,说是宋蓝安眼下正在长信宫,问宋挽可要见他一面。 “公公稍等片刻。” 回到来仪阁中,宋挽提起纸笔将林葭玥方才所说的法子写在纸上,整理妥当后方跟昌平离开。 “公公可知今日父亲入宫所为何事?” 她父亲无事又岂会入宫见姑母?定是朝中出了什么纰漏,且七成跟涑河有关。 宋挽捏着帕子的手有些发僵,面上却是不得不勾着唇带出三分浅淡笑意。 进到长信宫时,院中只有宋蓝安同宋芸宁,二人都沉默不语,面上更是一片肃沉。 见到宋挽,宋芸宁方带着笑道:“过来暖暖手,见见你爹。”
第227章 投诚 宋蓝安坐在长信宫院中的水榭里,里头架着个黄泥炉子,上头还温着茶。宋挽见此微微拧眉,一时不知父亲为何事进宫。 “过来坐。” 宋蓝安指了指身边绣墩,让宋挽入座。 “父亲近日身子如何?前些天听姑母说您险些雪中摔伤,可觉得哪里不适?” “为父身体康健,劳你费心了。” 宋挽垂着头,淡声道:“是女儿该做的。” 说完这几句话,父女二人便没了言语,宋芸宁暗中叹息,起身道:“你二人先聊着,我去屋中再备些茶点。” 宋芸宁离开,水榭中唯有沸腾的水声浅浅划破沉默。 “你近日可好?” “东宫众人和善,大家都有照顾挽儿,挽儿生活得很好。” 宋蓝安叹息:“如此便好。” 两句话过后,父女二人再次归于沉默,半晌后宋挽捏着帕子低声道:“父亲今日入宫可是有事?同涑河有关?” 宋蓝安抬手为宋挽斟茶,一边动作一边漫不经心道:“有关,也无关。” 将茶盏推到宋挽面前:“也是为父想见见你二人。” “圣上驾崩时发生太多事,我这为人兄长为人父的,总该来瞧瞧你二人如何。” 宋挽抿唇一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将那张薄薄纸笺从袖中掏出,宋挽递到宋蓝安身前:“孩儿这有个法子,或许可破南庆铁骑。” “哦?” 随手接过,宋蓝安打开扫视一眼,不多时大笑出声。 “这法子阴损又缺德,不像是你想出来的,说吧,谁给你支的这法子?” 宋挽面色一红,满心羞愧。 “这……是孩儿自书上看来的。” 宋蓝安嗤笑一声,随手将那信笺丢入火炉中。 “父亲可是觉得此法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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