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正延上前,低低唤了宋蓝安一句,宋蓝安淡淡点头:“是时候了。” 沈千聿还呆呆站在涑河前眺望南庆军营,他同万宵以及强撑这场战役许久的众将领,面上都带着热泪。直到轰隆一声巨响传来,沈千聿方无助跪地,遥遥跪拜南庆军营方向。 那一声巨响好似只是个开始,自那后爆炸声接连不断传出,周围地动山摇烟尘漫天,黑烟仿似绵延了千里,一眼望不到边。 沈千聿只觉耳边嗡鸣,震得他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万宵亦是泪中混着血色,趴地不起。 他心痛啊…… 与南庆这一战,东宁折损的何止是那些军将同国库中的银钱? 东宁损得是支撑他们行走百年的肱骨和脊梁。 许久许久,漫天黑烟渐渐散去,涑河以东却弥漫着震耳哭声。 沈千聿艰难自地上站起,举起手指向南庆方向:“随本宫攻入南庆,遇降不杀,百姓不杀,妇孺不杀……” 话音落,大军越过涑河,肃清障碍后一路前行。 万宵则带领辎重营中人去到深坑之处,沉默无声寻找那些个举国之力搜集来的金银之物。 有一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自泥土中寻到一块巴掌大的金银绣仙鹤首碎布,他垂眸看了许久,方将之捏在掌心中无声落泪。 万宵亦坐在深坑中,捏着已然变了形状的半面鸿胪寺腰牌,悲痛欲绝……
第231章 渊源 又是一年春。 上京也到了该贴宜春帖之时,东宫中早有人将所有物品准备妥当,可却无人有那兴致。 自从商崇以及宋蓝安等人去往涑河后,商宋二府便受尽白眼,便是宋挽在宫中,也偶能听见外头流传到她这里的污秽之言。 吉荣见她神色淡淡,曾提议惩治那些人,却是被宋挽制止。 那些人眼界不深方说出此话,她不忍苛责,且也正是因为那些人心怀东宁,才有这番热血。 吉荣看着宋挽,未曾说苏家三公子叫骂得最是厉害,苏夫人当街教子让府中管家打得他皮开肉绽,都未能阻止他第二日寻到宋扶面前去。 如今商、宋两府的大门日日紧闭,半点不敢打开。 其余官员家中虽也受到些挂落,却是不似商宋两家被骂得那样凄惨。 这些事,吉荣不敢跟宋挽说。只因涑河已许久未有消息传来,无论前朝后宫都忧虑不已,他无意再给众人添乱。 “承徽,宋府大奶奶求见。” 蘅芷进屋禀报,宋挽起身相迎。 明湘手中提着个捧盒,见到宋挽柔柔一笑。 “嫂嫂今日怎得来了?可是府里有什么事?” 长叹一声,明湘张了张口却是未能说出话来,待酝酿片刻后方道:“是有些事,不过没什么大事。” 将明湘邀请入座,姑嫂二人这才交谈起来。 “你向来聪颖,便是我不说你也该知晓外头如今对府里是个什么看法。” 宋挽点头,眼露哀伤。 她父亲最重清名,若听见百姓如此咒骂怕是要气急了。 “府中上上下下如今都闭门不出,便是怕做了什么引发百姓不满,府里已几日未外出采买,实是怕惹天怒人怨。” “辛苦嫂嫂了。” 明湘摇摇头,一双大眼里满是无奈:“我并非想说此事,我想说得是母亲非要在这关头给宋摇定亲,如今在府中已闹了许久,父亲不在,我……” 如此说,宋挽方知晓明湘的意思。 宋夫人虽为继室但也是明湘长辈,如今父亲不在府中,她便不好处处驳宋夫人的脸面。若传出去,总要被人说道一句新妇厉害,压得婆母喘不过气。 可眼下哪里是为宋摇说亲的时候? 她父亲刚顶着天下骂名去敌国投诚,若此时再大肆操办婚事,不啻火上浇油。 “父亲临行前,说让母亲全权做主宋摇的婚事,我……” 明湘眼眶一红:“我不忍心。” 她哪里忍心让宋蓝安和宋府背负这样难堪的骂名?宋摇的婚事何时说不成,怎得就急在这几日? 可她心里烦闷,却又不好忤逆宋蓝安和宋夫人之言。 “阿兄如何说得?” “夫君说全权交由母亲去办,让我莫要过问。” “可我心疼父亲,父亲一辈子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如今却要被枕边人……” 她如何甘心? 又怎么会甘心? 明湘抿着唇,强忍眸中泪:“挽儿,我不怕天下人骂我,我甚至不怕天下人骂了宋扶去,只因我知晓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可父亲不同,这天下人都可以不懂父亲,我们为人儿女的也可以不理解他,可她不同啊。” “夫妻一体,她所言所行同父亲别无二致,她怎么能,又怎么敢呢?” 她这举动,同将宋蓝安架在火上烤又有什么区别? 明湘擦着眼泪,气愤过后心中郁气散了不少。 “我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理,便想着进宫问问你同姑母,可昌平公公说姑母这几日忧虑涑河,晚间睡得不安稳,这会儿正午歇,我便来寻你支个招。” “随她去吧。” 宋挽淡淡一笑:“她不懂父亲,但父亲却是了解她的,她能做什么会做什么父亲怕是已想到了百步远。” “既然父亲临行前有言在先,嫂嫂便尽管去做。” “涑河一行父亲对兄长必有交代,父兄二人皆说随她所愿,嫂嫂便遂了她的愿就成。” 明湘道:“若是父亲回来,被万人唾骂……” “百步之后,父亲定有后招,嫂嫂不必忧心。” 经宋挽一番开解,明湘终是放宽了心。她拉着宋挽的手,呢喃道:“我心中害怕。” 自父亲去到涑河,宋扶的反应便十分不寻常,他常常站在父亲书房外许久许久,那副模样就好似在缅怀昔日景象一般。 她心中知晓定是父亲临行前交代过什么,可每每看着宋扶那模样,她便不知该如何劝慰。 明湘担心又怕,可她知道自己不该问也不能问。 宋挽拍了拍明湘的手,柔声道:“不必害怕,涑河有商老大人同父亲在,府中有阿兄在,我们什么都不必怕。” “我知晓了。” 拍了拍明湘,宋挽笑道:“母亲为摇儿选中了哪一户人家,让她这般焦急?” “挽儿可知晓李国公之后的齐家?” 宋挽眨了眨眸子:“娶了忠靖郡王府庶出小姐的齐家?” “正是。” “母亲为宋摇选了齐府嫡五孙齐肃伦。” “既然挽儿知晓,也该知道他家是个什么光景。” 宋挽眉头微皱:“齐府虽是贵族出身,但多代未出佳子弟,如今已只剩个空壳架子在,早便不成了。” “且……” 宋挽微微一顿:“我同齐府嫡长孙媳还有些渊源。” “往日闺中时候,我二人曾见过几次,早先在城阳侯府,我曾为府中二爷相看过亲事,这齐府送了帖子来,被我推拒了。” 明湘瞪大了眼:“这……该不会那齐府将此事铭记在心,生了什么歪意?” 宋挽摇头:“应当不会,这两府相看不成的人家太多了,若因着这点子小事,便记恨到要娶其姐妹回府,实在匪夷所思了些。” “挽儿说得有理。” 明湘道:“城阳侯府庶出都不会考虑的人家,母亲却是上赶着要做亲,也不知她究竟为了什么。且眼下这时节齐府能有所回应,可见不是个行事稳妥的。” “我倒是知晓为何。” 宋夫人此人宋挽对她还算了解,若说害人之心她是没有的,只是从不知何为深谋远虑。 她向来只瞧着脚尖前一两寸的地方,选了齐府,怕是因为只听了个李国公之后,且又是嫡出可让宋摇不至于被宋拈压一头,便应承了下来。 “她一向偏爱宋摇,应是不想宋摇日后在宋拈面前无端矮一截,又或许是因宋摇闹得她没了办法,这方草草下了决定。” “她不会不知齐府境况,可仍一意孤行,可见是一心只想要个门第高的。” 而眼下宋府名声不好,她这婚事又催得急切,也只能选上这一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家了。 姑嫂二人齐齐叹息,一时不知该为谁感叹一句可惜。 “既如此,那我便不再拦着母亲了,摇儿的婚事便随她做主吧。” 宋挽无奈点头。 无论是宋夫人还是宋摇,都是那等悬崖上越拉越跳之人,你若松手说不得她反倒生了胆怯心。 可一旦她们开始大加阻拦,那必要闹出些蠢事来的。 宋挽叹息:“都随她吧,生死有命,说不清的。”
第232章 报丧 明湘点头,心知宋挽所言并无错处,她拦不住的。 “听挽儿这般说,我心里总能舒缓些,那今儿回去,我便告诉母亲同齐家的婚事我不拦着了。” 宋挽淡淡一笑,送了明湘出来仪阁。 虽明湘觉得同齐家的婚事很不妥,可此时也做不得什么,只能让人通知门房任由宋夫人同齐家定下婚约,两府交换庚帖。 齐家空有个贵胄架子,内囊却是羞涩许久,在上京能与之说亲的人家也着实不多。门第矮的他们瞧不上,高的瞧不上他,如此齐肃伦的婚事才拖到如今。 眼下能跟宋府定亲,齐家老太太很是满意,两府都急,是以还未相看便将这庚帖换了过来。 齐肃伦皱眉看着他母亲,对这门亲事很是不满。 “孩儿敬重宋大人,亦知晓宋大人去涑河乃朝廷之令,可与宋家这亲事做得实在不成。” “怎会有一府主母在此时为家中嫡女定亲?莫说宋大人正处漩涡中,便是寻常人家也少有刚过国丧,正值飘摇之时钻营儿女亲事的。” 齐夫人连忙摆手:“胡说什么?若是被你祖母听见,为娘又要挨一顿训斥。” “你当我瞧得上那宋家二女?” 将帕子一甩,齐夫人蹙着眉:“先不说宋家嫡长女乃二嫁之身,上不得台面,且说宋蓝安此次做的便不是个光彩事。” “你娶了那宋家女,日后说不得还得跟着背上骂名。” “可老太太说得也没错,那宋蓝安虽会被天下唾骂,但他此次乃是为朝廷出力,别人不知但太子殿下总是知晓他之委屈艰难处的,说不得日后会从别处补偿他。” “而你若娶了宋家二女,他总也该提挈提挈自己的女婿。” 齐夫人话落,眼中带着三分轻蔑:“那宋挽以个残花败柳之身还能入得东宫,可见是个厉害的,且你可知道她在东宫那住处叫什么?” “可见太子被这狐媚子勾得丢了魂魄,日后宋家怕有大造化。” 齐夫人话语中带着不屑,心中更是气恨宋挽当年推拒了她让大儿媳送去的帖子。虽说那江晏是个短命的,但对方瞧不上她齐府的嘴脸也让她记恨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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