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这意思,是不管淑娴的死活了吗?” 郑时初端起八仙桌上的茶盏,将茶水一口饮尽,抬眸看了眼白晃晃的天色:“淑娴乃臣的亲生女儿,娘娘以为臣不担心她的安危吗?” “那哥哥何故这般无动于衷,得赶紧派人去找啊?” 郑时初叹了口气:“找来又能如何?淑娴乃一名女子,失踪前在京城就已是名声大损,弄得我郑家都跟着抬不起头来,如今既已失踪数月,估计清白早就没了,若万一……腹中还留有谁的孽种,娘娘倒是说说该如何是好?牵连我郑家事小,影响娘娘的清誉事大呀。” 德妃细长的单凤眼里溋出泪水:“在哥哥眼里,自己女儿的性命就这般不重要吗?” 郑时初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什么比五皇子的前途更重要。” 德妃咬了咬牙:“哥哥如此野心勃勃,当初真该投胎皇家,或化为女儿身,来这宫中争宠斗狠才好,这样就不用为达目的牺牲妹妹的幸福、视女儿的性命如草芥了。” 郑时初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偷听后心头略略一松,压低了声音:“既然娘娘知道老臣的心意,也就该上点心争点气,趁着这些年恩宠不衰,让皇上晋一晋娘娘的位分,多给娘娘一些封赏,娘娘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五皇子想想。” “我与铭儿的事,就不劳哥哥费心了。”德妃说完从美人靠站起身来,“若哥哥没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娘娘等等,雀金裘还没拿呢。”郑时初说着将衣裳重新包好递过去。 德妃压根儿没接:“不用了,宫中本就是个是非之地,藏锋敛锐都还来不及,又怎能如此高调地衣锦昼行,哥哥还是拿回去吧。”她说着转身就往醉香亭外走,走到台阶处又顿住,回头看郑时初:“哥哥虽比我大了十余岁,又是从先帝朝走到这一朝的老臣,但实不相瞒,哥哥当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当今皇上。”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款款步出亭子,坐上了回宫的步辇。 郑时初紧紧握着那个包袱,一直盯着德妃的步辇穿过拐角消失不见。
第112章 魂不守舍 郑时初紧紧握着那个包袱, 一直盯着德妃的步辇穿过拐角消失不见。 刚出宫门,突然下起了小雨, 管家张贵赶忙拿了雨伞跑过来接主子, 郑时初连头也未抬,哪怕一把年纪,仍是行色匆匆, 几步跨到了郑家马车上。 郑元辰早已为父亲倒上一杯茶水,刚要给他递过去,一眼瞥到他手上的包袱, 面色一怔:“父亲没见到娘娘么?” 郑时初将包袱放到身侧的座位上,接过茶水, 答非所问:“再找机会给她吧。” “也行。”郑元辰坐回到座位,神色肃穆了几分:“父亲, 刚探子来报, 宫里那位冷统领在私下调查赵德。” 郑时初敛住神色,“这冷统领近来好似与楚世子走得近啦。” 郑元辰伸出手掌做了个“砍”的手势, “那咱们要不要将赵德……” 郑时初饮了一口茶水:“不可。” “父亲未必觉得赵德对咱们还有用处?” “眼下正在风头上, 杀人容易脱身难, 若被人发现什么端倪,反倒不妙,咱们先走一步看一步。” 郑元辰不甘心地抿了抿唇,应了声“是”。 郑时初又饮了一口茶,放下茶盏, “跟张贵说一声,现在不急着回府。” “父亲要去哪里?” 郑时初抽动嘴角, 阴冷一笑, “咱们该亲自登门, 会一会那位迟修撰了。” 郑元辰虽不解父亲何意,但仍起身掀开车帘,与赶车的张贵交代了一声要去的去处。 北门大街的后巷里,迟明轩刚下值回来,一进屋就穿过门厅直接去了卧房,并“呯”的一声关上屋门。 一凡在门外战战兢兢地问:“大人,奴已为您备好了膳食,您现在要用膳吗?” 屋内的人沉默不语,毫无动静。 一凡想抬手敲门,却最终将手放了下来。 主子这段时日好似心里藏了天大的事,时常板着脸,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偶尔还抱着酒罐喝得昏天黑地,劝也劝不住,他当真不知要如何宽慰主子才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走开了。 迟明轩静静地坐在屋内,面前的墙壁上挂着那幅看了千遍万遍的画,画中的女子面容娇美身段婀娜,仿佛姜欣然真的站在了他面前一般。 但真正的姜欣然却在明德大街的梨花巷口频繁地与楚家世子幽会,他以为他放手了,但其实没有,他仍如幽灵一般牢牢地把持着她,让他无法靠近她分毫。 “楚哲。”他低喃一声,愤恨地咬了咬牙,颌骨在脸颊上悄悄鼓起来,又悄悄退回去,幽暗的光线里,他本就消瘦的面容显得愈加形销骨立。 他已许久没往明德街跑了,久到他也以为自己只配得到这画上假的姜欣然。 他特意将自己与她隔绝,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不去想她,就当与她从未结识一般,但他仍是忘不了她,仍是忘不了呀。 她仿佛长在了他的骨血中,烙在了他的脏腑里,只要他还呼吸,只要他睁开眼,她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冲他笑,对着他喊“明轩哥”。 无法得到,又不能失去,这泣血的痛啊,常常令他魂不守舍睡不安枕,以至于只得靠饮酒来麻痹自己、释放自己。 所以,每当他走进自己的卧房,看到墙上悬挂的美人,他心底就会深深地愤恨,凭什么楚世子能在明德街与真正的姜欣然幽会,而他却只能对着这个假的姜欣然缓解相思? 凭什么呢? 才安静了片刻,一凡又在门外禀报了:“大人,郑尚书来看您了,正在前厅等着呢,您赶紧收拾了去见客吧?” 面色冷峻的迟明轩略略一怔,从画上收回目光,沉声应了句:“知道了,我马上出来。” 迟明轩出现在前厅时,郑时初与郑元辰立马起身客气地朝他抱拳。 迟明轩也客气地回礼:“郑尚书与郑兄光临寒舍,在下当真是受宠若惊。” 郑时初坐回到席位上,朝屋内环视了一眼,嘴角含笑:“迟大人好歹也是朝廷从六品官员,竟仍住在如此偏僻而简陋的宅子里,老夫实在是深表佩服啊。” 迟明轩也坐到另一侧席位上,微微一笑:“人活一世,食不过三餐睡不过七尺,在下在这方面倒没那么多讲究。” 郑元辰也随口附和:“迟兄住在此处倒是安静,适合做学问。” 迟明轩没接话头,扫了郑家父子一眼,直言相问:“不知二位今日特意登门,是有何要事?” 郑时初瞥了一眼立于门口的一凡:“确实有事,还请迟大人先屏退下人再商议,更为妥当一些。” 一凡倒是个灵泛的仆从,闻言便朝厅内三人行礼后躬身退了出去,并随手带上了屋门。 屋内的光线暗了几重,迟明轩与郑家父子相对而坐,饮了一口茶水,静等他们开口。 郑时初也饮了一口茶水,因光线幽暗,他苍老的脸上看上去深沉而阴冷:“听闻,原大理寺丞孟喻之乃迟大人恩师?” 迟明轩并不隐瞒,却也并不多言:“没错。” 郑时初用杯盖划动着茶水,划出“嗞嗞”的响声,语气仍是不急不徐,“他可是因大理寺受贿案被流放边地了。” 迟明轩又应了句“没错”。 郑时初意味不明地一笑:“迟大人入翰林院已有好些日子了,竟也从未向人提起过这桩案子,莫非,迟大人不想救自己的恩师?” “此案既已经过皇上亲审,自然已无错漏之处,在下再提,有何意义?退一步说,哪怕恩师真有冤情,在下不过是一小小的修撰,连朝会都没资格参加,又有何本事替恩师翻案?” “迟大人倒是个聪明人。” 迟明轩微微颔首:“郑尚书过奖了。” 郑时初长长一叹:“不过,有些人却偏偏不够聪明。”他说着起身,在光线幽暗的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听闻孟喻之有个外甥女叫姜欣然,而此女又正好是楚世子的妾室,眼下楚世子为哄得爱妾欢心,正在私下调查此案呢。” 迟明轩暗暗握紧袖口里的拳头:“那与在下又有何关系?” 郑时初探究地看着她:“迟大人与那姜氏也有几分交情吧?” 迟明轩心里已有火气在拱了,“郑尚书绕了半天,不知究竟想说什么?” 一旁的郑元辰连忙打圆场:“迟兄别着急,喝口茶,且耐心听父亲把话讲完。” 迟明轩暗暗咬了咬牙,只得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静等郑时初下文。 郑时初仍是一副不急不徐成竹在胸的模样:“今日老夫特意登门,是想给迟大人指一条明路,就看迟大人有没有胆量选这条路了。” “郑尚书不妨直言。” “楚世子私下调查大理寺受贿案,无疑是触了皇上逆鳞,可皇上一向仁善,又一向倚重他,哪怕是被触逆鳞,估计也就不痛不痒地罚他一回,就此作罢。”郑时初说着满眼期待地盯着迟明轩,语气也狠厉了几分,“此时要想楚世子永不翻身,须得有人趁机伸出脚板,狠狠地将他踩在脚底才成。” 迟明轩沉默着,没吭声。 “迟大人还要不要听下去?” 迟明轩抽动嘴角,漠然一笑:“郑尚书今日特意登门,不就是想教在下如何伸脚板踩人么,莫非在下不想听,郑尚书便就不说了?” 郑时初抚须一笑:“话自然是要说完的。”他在屋内的空地上转了个身,缓缓踱步:“迟大人的恩师既然是孟喻之,以前定也没少往孟府跑,因此,待楚世子翻案之日,迟大人只须一口咬定,楚世子与孟喻之早有来往,且两人还常聊到废太子宋承,便可。” 迟明轩微眯起眼眸,“如此?” “没错,如此而已,届时,哪怕楚世子搜集的证据再缜密、再确凿,皇上也必怀疑他就是原太子党一派之人,怀疑他苦心谋划不过是想让大理寺那帮太子党逃脱律法的制裁而已,到时墙倒众人推,皇上想保他怕是也难,何况,皇上到那时还不一定想保他呢。” “还是父亲英明。”郑元辰不由得大声赞叹:“这简直是四两拨千斤的好点子。” 迟明轩却沉默了片刻,反问:“郑尚书为何觉得我会伸脚去踩楚世子?” 郑时初眉眼里皆是自得:“因为迟大人跟老夫一样,不喜欢楚世子。” “不喜欢是一回事,伸脚去踩又是另一回事,何况,正如郑尚书刚刚所言,在下与那位姜姑娘还有几份交情,若是在下阻止楚世子替她姑父翻案,在下岂不是连姜姑娘也要得罪了?所以,在下怕是要让郑尚书失望了。” 郑时初微微一笑:“迟大人不会让老夫失望的。” “郑尚书为何如此自信?” “因为迟大人不会想看到楚世子成功翻案后与那姜氏郎情妾意恩爱缠绵。”郑时初说着往迟明轩身前靠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而且,迟大人近段借着会试的便利,收受了不少考生的银两吧,此事若是泄露出去,迟大人在翰林院的前途怕是也就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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