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浓妆淡抹,美艳绝伦,恍如一朵绽放到极致的花,哪怕是远远看着,好似也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幽香一般。 他第一次见她如此盛装的样子。 想到当初迎娶她时也不曾看她一眼,心底竟莫名生出几许失落来。 “马车就在门外等着,若是不想让人笑话,速速换下这身行头,跟本世子上车去。”他的语气冷硬得叫人不敢违抗。 姜欣然这才缓缓从圆凳上起身,头上的钗镮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声,她同样神色沉静,不慌不忙,“敢问世子,奴跟您去云溪苑,要去多久?可否要再回来?” 楚哲想也未想:“不回了。” 姜欣然甚至都没再问缘由,吩咐玉儿:“给我去更衣,再将行李收拾好,跟楚世子走。”说着转身进了内室。 玉儿一脸凄惶,犹豫了一阵,提脚跟了进去。 行李并不多,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裳,几样不值钱的钗镮,再就是出阁那日母亲给她的玉镯,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周为后来给她置办的名贵首饰及昂贵衣料,她也同样一件未取,来时轻松,走时也落个轻松。 从内室出来,她换了身杏色衣衫,发间也只余一根木簪,看上去又有了另一种素朴的洁净感,楚哲盯了她几眼,这才转身往门外走。 姜欣然也款款跟在了他身后。 迟明轩正在赶来国公府的路上,嘴里不停地催促车夫。 京城的赌坊在明德大街的最西段,想要到达北门大街的国公府,须得穿过一段最繁华也是最拥挤的街道,马车走走停停,耗费了不少时间。 迟明轩急得冒了一头汗,挑开车帘问车夫:“还要多久,可否能抄近路?” 车夫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姿态:“回公子,近路倒是有,但不好走得很,不只坐着颠簸,也伤我这马车,若是您执意要小的抄近路,那就得再加五百文。” 迟明轩答得干脆:“好,我给你加,你只管以最快速度赶去国公府。” 那近路确实颠簸,颠得姜大鹏好几次差点从座位上跌下去,所幸迟明轩眼疾手快,每次都能稳稳地搀住他。 折腾了好半晌,马车终于到达了国公府门前。 迟明轩急步钻出马车,继而将姜大鹏也从车内扶了出来。 车外日光绵长,秋高气爽,姜大鹏缓了口气,抬头看了看那巍峨耸立的大门,不由得感叹,这有钱人家的府邸,哪怕是两扇值钱的大门,都够他赌好一阵子的了。 同时还在心里打起小算盘,今日若是这国公府经不住他一番闹腾,愿意给他几百两银子打发他走,他也定然会丢下这新科状元一个人走的,毕竟,真金白银可是比信誓旦旦有诱惑多了。 这样想着时,他提腿便要往门内走。 迟明轩一把拉住了他:“伯父且等等。”说着眼眸却看向旁边一栋宅子的大门口。 此时那身高腿长的楚世子正领着姜欣然往路边的马车走,身后还跟着一位背着包袱的婢女。 姜大鹏也一怔:“那可不就是咱家女子么,她怎的还出门呢,不是要与国公府嫡长孙成亲的么?” 迟明轩脑袋一阵发紧,还未及反应,便见姜欣然在那楚世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帘一抖,便不见了身影。 楚哲也正欲跨上马车,却直觉一般扭头看向这边,两个男人的目光霎时在空中交接,阴沉冷冽的视线里早已涌过千军万马。
第41章 悔意 姜大鹏一脸疑惑:“那人好似是楚世子吧, 我看着像他,我家女子怎的还要跟着他走呢?” 迟明轩握着拳, 一声不吭, 双眸如铁钉一般牢牢盯着楚哲,像要将他剜出个洞来。 楚哲却扬起嘴角不屑一笑,那笑在秋日耀眼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阴冷而得瑟, 那份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盛气凌人、满身矜贵皆被那一笑诠释得琳璃尽致。 随后他便提起长腿跨上了姜欣然所坐的马车,车夫一声响鞭,马车扬长而去。 迟明轩好似突然才反应过来, 追着那马车屁股追出好长一段路,却最终只能对着车轮卷起的尘土怔怔发呆。 他再次来迟一步, 再次被那楚家世子抢了先。 也好似再一次在他痛疼不止的伤口上剜了一刀。 他紧紧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地面对着热闹又寂廖的街道喃喃自语:“欣然, 我不会放下你的, 我不甘心。” 马车里,楚哲心里窝着火, 一张脸板得比石头还硬, 却一直不吭声, 也不像先前那般闭目养神。 姜欣然见他不吭声,故也不吭声,沉静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不问、不言、不看,他想怎样都随他。 玉儿与邹伯挤在前室, 连连叹气。 邹伯一边赶车一边出言安慰:“玉儿姑娘大可放心,姜姨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玉儿无奈地撇了撇嘴, 没答话。 马车穿过明德大街后便驶上了南大街, 街上商贾云集, 叫卖声不断,那马车便也走走停停,行得不紧不慢。 楚哲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窗外,随后目光落到姜欣然身上,语气不善:“今日没让你嫁给那周家公子,你很不开心?” 姜欣然这才抬起眼看他,车内光线黯淡,显出他如刀削般英挺的五官,俊朗,却也冷酷。 “嫁与不嫁都随不得奴,奴哪敢开心或不开心。”她看似客气的语气里也暗藏机锋。 楚哲脱口而出:“莫非你想要嫁给那新科状元?” “世子。”姜欣然突然加重了语气,“奴已如一块烂泥般任你揉捏了,你何故还要如此揣度甚至中伤奴?” 她攒着一股劲儿,朝他瞪着眼,幽黑的眼眸显得更大更亮了。 楚哲见她这般,虚虚地瞟了她一眼,不吭声了。 其实他是想好好与她说话的,但心里莫名窝着一股火,当他真将那火气发出去,惹得她生气了,他又于心不忍了。 终究,他还是想让她开心的。 马车终于停在了云溪苑门口,楚哲先下了马车,下车后站在车轼下,想扶她下车。 姜欣然却高高地站在车轼上,也不朝他伸手,就那么一脸疏离地看着他。 楚哲一时尴尬,沉声问她:“你到底要不要扶?” 姜欣然客气地颔首,委婉拒绝:“世子扶了这次,不一定会扶下次,车上一直放着兀子,奴不如踩着兀子上下车来得稳当。” 她话一落音,楚哲转背就走了,气咻咻地消失在了云溪苑大门内。 玉儿赶忙从邹伯手里接过兀子,将主子迎下马车。 当夜,姜欣然再次在东厢房安顿下来,秉烛看了会儿书,又发了会儿怔,仍是心头难安。 玉儿扫了眼色泽灰暗的屋子,同样提不起兴致,满以为从此能离开这栋宅子,没成想又回来了,嘴里不由得抱怨:“都怪那个楚世子,若不是他,姑娘今日便能顺利嫁给周公子,也就不必遭受这般屈辱了。” 姜欣然叹了口气:“怪他何用,他也不是坏人,说白了,他还是我的恩人,帮过我、救过我好几次,我只叹自己出身太卑微,卑微到连自己的命运都牢牢地握在别人手中。” 玉儿听不懂太深的道理,仍是揪住之前的话头不放:“不就是那楚世子握住了姑娘的命运么。” 姜欣然眸中闪出泪光,微微一偏头,又将那一抹湿润轻轻拭去,低声苦语:“玉儿,我害怕这一生都得在这样的泥坑里打转了。” 若是孟家不出事,她大可由姑母作主,正正当当地找个郎君,正正当当地做个自在的妇人,全不似眼下这般身不由己,不只沦为妾室,还被男人们当成物件儿买来送去。 继而又想到姑父姑母的境况,他们被冤枉被流放也就算了,唯一的女儿还因此寻了短见,又忍不住流下了更多的泪水。 玉儿也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姑娘别伤心,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你想想,夫人哪怕在李子口卖鱼也能让自己过得安安稳稳的,如今姑娘又比夫人强到哪里去了。” 姜欣然含泪点了点头,轻轻靠在了玉儿肩头。 此时北门大街一处酒肆里,迟明轩喝得酩酊大醉,扒在桌沿不住地嚷:“我还要喝呢,你干嘛把酒拿走,给我酒……” 李东极将那酒罐举得高高的,偏就不让他碰:“你说你今日究竟去干嘛了,借了几十两银子不说,回来还这副熊样儿,莫不是谁给你气受了?” 迟明轩嗤笑一声:“谁能给我气受,不过是我自己给我自己气受罢了。”他又喃喃着低语了几句,之后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往酒肆地门口走:“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等的。” 当初若不是想等到会试后再去姜家提亲,而是提前去,如今他与欣然会不会早就在一起了? 一步错,步步错。 他心里涌出一阵悔意,不由得泪湿眼眶,脚下也愈加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进门之人的身上。 “有没有长眼?”进门之人乃郑淑娴,身后跟着婢子小蕊,二人皆女扮男装。 郑淑娴已被郑时初拘在府中好些时日,今日特意趁着他出京办差,才寻了空子跑出来,想痛痛快快地来一场借酒浇愁。 没成想刚进门就差点被酒鬼撞上,不由得满脸不耐烦,随口又补了句:“有本事出来喝酒,就得有本事顺顺当当回去,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李东极闻言赶忙起身,行至门口抱拳行礼:“此乃新科状元迟明轩,今日不巧多饮了几杯酒水,冲撞到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郑淑娴一听“状元”二字,冷笑一声:“中了状元就不得了了,这京中多少状元郎最后不都得沦为别人门下的狗?” “你满口胡言……说什么呢,什么狗不狗。”迟明轩本就心头不爽快,一听别人骂他狗,不由得脖子一梗,酒气都快喷到了对方脸上。 郑淑娴嫌弃地捂紧口鼻:“就说你是狗了,想怎么样?” 迟明轩几乎想也未想,伸手一把掐住了郑淑娴的双肩,用力一推,将她抵到了旁边的门框处,咬紧牙关:“你再说一声。” 郑淑娴吓得不轻,嘴上却仍在硬撑:“我再说一声又如何,你……你未必还想打人不成?” 一旁的小蕊也急坏了,忙劝阻:“主子你快别说了,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何况她们还是背着郑家人偷跑出来的。 李东极也担心迟明轩惹出祸事来,他才被点名入了翰林,别到时整出什么幺蛾子影响了官声,忙出手拉他:“迟兄你冷静冷静,这位兄台刚刚不过是开玩笑,你别当真,快松开手,咱们也该回去了。” 几推几拉之下,迟明轩总算是松开了手。 李东极又接连道歉了几句,这才搀着他离开了酒肆。 郑淑娴惊魂未定,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缓了口气,嘴上的语气仍是不饶人:“就这副德性还状元郎呢,本小姐今日就敢放话在此,这人就是个当狗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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