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了,我不该问父亲,我该直接去母亲院里的。 只看了他背影一瞬,便暗下眼眸,转身走向相反方向,是母亲的院子。 万事都抵不上此刻我要与母亲相见。 “婆婆,母亲为何不来我的及笄礼?” 走在路上,长生婆婆一直沉默,一言不发,我的心一点一点落入谷底。 “夫人······夫人她病了。” 好久好久,长生婆婆才回话,不是我想要的回答,却是我意料之中的回答。 或许婆婆也需鼓起勇气。 这次换我沉默,脚下明明是熟悉到每一寸的土地此刻却让我无比陌生。 一直神游,等我看到院子里盛开的垂丝海棠时,恍然回神才发觉这已经是院门。 抬眼又是一沉,母亲的花园里只有那株垂丝海棠在盛开,其他土地破败不堪。 脚下越来越快,到最后我又提起裙摆在萧府奔跑起来,同样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而越来越近的是那扇珠帘,帘后就是生病的母亲。 捏着裙角的手在发抖,我从未见过生病的母亲。 在我的记忆里,她是那么强大可靠,玉京人人称赞的好女子,日日管理府中府外事务,井井有条,是我自幼敬仰之人。 母亲·······好像是从不会倒下的人。 她会如前几日要仙逝的皇帝陛下一样吗?脑海里瞬间浮现皇帝手腕上扎满的银针,我闭了闭眼,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酸涩,双腿竟也颤抖起来。 “呼——呼——” 我大口呼吸着,停在帘子前,抬起颤抖的手,泪已经无声流下,我的双唇也在颤抖。 一阵气味侵袭,我几乎泪水决堤,在出声前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我识得的,那是药味,母亲屋里竟是比紫辰殿的药味还重。 竟是比皇帝的还重······ 帘内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母亲。 带着被药汤浸染的沙哑。 “长生婆婆?” 母亲当真糊涂了,长生婆婆怎会跑得如此快?长生婆婆才追上我,大口喘气,还没缓过劲。 帘外无语,母亲也未出声。 破除这奇怪沉默的是长生婆婆,她开口了。 “夫人······是小姐。” 帘内好久没有声音,我只觉得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被刺痛,唇齿苦涩弥漫。 “我累了,让小姐退下。” 瞳孔紧缩,我捏紧拳头,双眸酸涩,母亲她不愿见我。 “夫人······”长生婆婆在为难,此刻她地心情应当也是灰色。 帘内再无回应。 而任何迷路的幼鸟都会想回家。 “母亲。”我哑声开口。 不过几月,却是恍若隔世。 帘内还是没有回应,可是母亲一定听到了。 一阵委屈上涌,瞬间泪水侵袭双眼,模糊视线。 “退下!”母亲厉声呵斥,却不如往日威严,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声响。 让我心疼得直皱眉,大脑再没有空隙思考这些日子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即刻冲进了母亲的屋子,步伐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娘!” 冲进屋子的那一瞬间,我几乎难以相信这会是母亲的闺房。 因为这里没有好闻的熏香,甚至没有光亮照进来,就像院子里枯萎的花草和干涸的土地。 这里充斥的是浓重的草药味,还有我那日在皇帝面前感受到的······死气。 速度慢下来,须臾间心中百转千回,我突然又开始害怕见到母亲。 不该是如此场景。 原以为母亲会躺在床榻,谁知她竟是坐在床沿,垂着头,身板却挺得笔直。 只是依然忽略不了她纤细苍白的手腕,灰暗的面色,以及骨瘦如柴,仿佛一碰就会散架。 “娘······” 我说不出一句话,好像只会这一句“娘”,只会如此一遍遍呼唤她。 “我不是让你退下了吗?怎么如此没有规矩?” 娘这一句定在撒谎,否则为何不看我? “娘为何不看我?”我目光灼灼,不在意脸上肆意的湿滑。 话音刚落,母亲就抬起了头,即使屋内阴暗无光,我与母亲相连的心也感受得到她的悲伤,她笔者间房的药味还要浓厚苦涩的悲痛。 母亲的容貌依旧美丽动人,一如我熟悉的模样,只是绝色的脸上却是毫无生气。 “生辰礼······娘,为什么不来看我?”这句话我在颤抖,带着哭腔。 双眶涌出的何止是泪水,还有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压抑的悲伤。 我啊,是个孩子,十五岁没有长大的孩子,我会想念母亲。 会委屈,其实我一点也不坚强,一点也不想坚强。 我只想在母亲怀里撒娇,一直一直······一直。 母亲如此心软,顷刻双眼泛红,如我一般流下泪来。 侧过头,捂住嘴,肩膀抖动,在呜咽。 心脏好似被撕裂。 走到她身旁,跪在她的双膝前,抱住她,将头放在她的腿上。 这个动作娘再熟悉不过。 我想她会开心起来的,这定然会给她慰藉,给她力量。 怎么会误解?娘的手已经放在了我的悲伤,一如往日。 顷刻间,难闻的药草味消失不见,停留在鼻尖是我自出生那一刻就熟知的母亲的味道。 即使她指尖冰凉,可我依旧觉得有一种炽热从背后一直传到了心里,温暖我。 安心下来,我没有失去母亲,我还没有失去她。 我也不会失去她的。
第39章 大婚(一) 上方有声响,母亲已经开口应我。 “娘……无颜见你。”她的声音轻微飘渺,像是从云边传来。 可我不解,抬头,满眼茫然。 两两对视,我只能看着那些复杂不明的情绪爬上母亲眼里却无可奈何。 我不懂她为何要如此说。 明明是我无颜见她才对。 她抚上我的脸,清瘦的手指正在触碰我,而她的眼神闪烁明暗,温柔得让我心碎。 有些怀念以前那个生机勃勃的母亲了。 “为什么?”下意识喃喃开口,即使我已有直觉真正的答案不会让我舒心。 可她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哽咽着,指尖一遍又一遍描绘我的眉眼形状。 直到她泪流不止也不停下。 直到她的神情越来越痛苦,直到那只手再也忍耐不住地捂住胸口,我才第一次亲眼目视她的病情。 娘她是真的生病了。 耳畔一声盖过一声的咳嗽,以及我面前那越发苍白的面容,和唇畔唯一的鲜红血迹,都在昭示这一点。 娘她染的是重病,即使我不善医术,也可一眼明辨出来。 “娘你怎么了?!快!快传医师来!”我瞬间站起,扶着母亲因咳嗽弯曲的脊背,轻轻拍着,想幼时她照顾我一样。 可她摆摆手,艰难从喉咙挤出一句,“不用了。” 轻飘飘,却好似已经声嘶力竭般。 “娘,您告诉樛儿,您到底怎么了······好不好?”我的话语急切又乞求。 娘她太狠心了,她怎么能扬起那溢血的嘴角与我说话? 她就连摇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是那么困难。 明明我当初离家时所有的一切还不是这样的。 “我没事。” 娘糊涂了,这显而易见是句谎话,我怎么会轻易相信? “你后日就嫁人了。”她喃喃,像是话里有笑意,又像是勉强轻松。 “嗯。”我被她拉在身侧,我们共坐床榻上,闷声应答。 “真快啊······你都要嫁人了。” 猝不及防,她握住我放在腿上的手,力气好大好大,像是生怕我会消失不见。 “娘都没有为你准备什么嫁妆······” “姑母说她一切都会准备妥当,爹他,父亲也会好好准备的。” 新皇大婚,不会有怠慢一说。 “这些日子在皇宫如何?可曾受欺负?” 我摇摇头,有姑母护着我,还有赵洛辞在,皇宫的日子不会可怕难熬。 “不曾,皇后姑母待我极好。” 娘亲沉默一瞬,再黯然开口,“那就好,那就好。” “那我就放心了。” “娘······”我还是想直到母亲究竟怎么了,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病重至此? 莫非是陷害? 可母亲打断我了,开口是我这几月来都未曾听过的名字,是我最最熟悉的名字。 “李蛮离府了,就在你进宫那日。” “嗯。”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我心里知道自己的那颗心脏在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刹那,就失了节奏。 开始慌乱。 “你不必心疼我,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她甚至是笑着说这句话的。 母亲又开口,可我一知半解,只是脑海里是那一年那一晚娘她一壶又一壶地饮酒,醉得迷乱。 口中遍遍呢喃的也是“对不起”。 这是为何? 下一瞬,是她又哭又笑,说着那一句“因为有相见不得见之人,终日折磨。” 还有那一声“阿九”,究竟是在指谁? “娘,嫁妆···我能带那棵玉兰树去宫里吗?” 可是有一句是毋庸置疑的。 那就是相见不得见,终日折磨。 那棵玉兰树是他送我的礼物,是活着的,有生命的。 是我的命。 “······可以,当然可以。”娘摸摸我的头。 或许娘说得对,至少我爱过,至少我让我的心悦爱恋停留在了最最美好的年纪。 心死无情,不会再贪恋皇帝欢宠,不会深陷无底深渊。 打断我们的是长生婆婆,和她手里那碗黑漆漆的汤药,令人作呕的苦涩。 “娘你好好喝药,好好休息···病一定能好的。” “这次女儿出嫁,您一定要出席。” 进屋这么长时间,我难得笑了,母亲见我笑便也笑了。 像是要与我证明,一口喝下温热得汤药,这次眉头分毫未皱,甚至是舒展的。 可我已经不忍地转过身,抬脚离开了。 随之落下的,是同样苦涩的泪水。 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不断侵袭,寿命有终时,母亲会衰老,会生病。 会离开我。 最可悲的是,后日,我就要出嫁了。 为人妇,为国母,独独不可再提是母亲的女儿了。 先皇刚逝,正红的嫁衣亦不适在封后大典上穿着,说是大婚,却是以新皇登基和封后礼仪为主。 惯例婚仪有所缺失。 例如我幼时常常幻想的夫妻对拜,合卺酒之类,都会取消。 心里复杂,不知是庆幸多一些,还是遗憾。 明黄和红色交织,寸布寸金的云锦在晨光下熠熠生辉,闪烁着尊贵光芒,展翅的凤凰高飞骄傲,是上位者生来的矜贵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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