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霭、飞泉近身伺候惠王已有十余年,惠王身体康健时他们敢耍嘴皮子哄惠王欢颜,惠王出事后,王府众仆战战兢兢,青霭、飞泉虽凭借深厚的主仆情分没把惠王当成洪水猛兽,却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谨慎恭敬,再不敢说任何轻浮之言。 像王妃那么轻松的语调,这一年来整座王府都没有再出现过。 青霭背后冒汗,王妃怎么敢? 飞泉血流加速,不能让王妃胡来啊,会摔了王爷的! 念头未落,飞泉已经开了口,神色恭谨地道:“不劳王妃,还是奴婢来吧。” 姚黄:“车里就这么大地方,你上来太挤了,青霭,搭板子吧。” 青霭看向轮椅上的王爷。 赵璲漠然地看着他手里的斜木板。 青霭明白了王爷的默许,垂眸搭好木板,飞泉不得不退到一旁穿靴,侍卫张岳上前,随时准备帮忙。 连接车身与地面的木板斜斜长长,板面刻有祥瑞的图案,这是防着靴底、轮椅打滑。 青霭先走上来,弓腰握紧轮椅两侧,在他的视线里,王爷的双手握着扶手,手背微绷。 当轮椅倾斜,腿脚无力的赵璲必须双臂用力才能保持坐姿的平衡,避免前扑后仰。 姚黄见两人都准备好了,道:“走吧。” 青霭登时用足力气。 姚黄本来就要往上拉轮椅好减轻青霭的负担,结果青霭这么一用力,轮椅不但没往下走,反而往车里移去。 姚黄:“……” 意识到失手的青霭及时调整力度。 轮椅终于往下走了,姚黄感受着青霭的力量,渐渐改成只用六成力气,如此她与青霭都可以轻松行进。 配合是相互的,意识到王妃没他想得那么柔弱后,青霭放松下来。 赵璲看不到自己的王妃,却能看见青霭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渐渐恢复到了正常程度。 所以,王妃不是天真莽撞,而是胸有成竹。 顺顺利利地下了车,后面的路竟没有姚黄想得那么简单,从西华门到中宫,高高矮矮的门槛乃至石阶太多了,每到这个时候,就得青霭、飞泉抬起轮椅,而每次他们一抬,都相当于把惠王的“无能”更明显地展示在了宫人面前,展现在惠王新娶的王妃面前。 姚黄稍微略后一步,看着青霭、飞泉抬动轮椅时低垂的眼眸努力装出来的举重若轻,看着惠王死水一般无波无谰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无关感情,那是一个身体健全的人面对身体残缺者自然而然涌起的同情与怜惜。 可就算没有女医的嘱咐,姚黄也清楚惠王最不需要这样的同情。 重新走上平路后,姚黄试图活跃气氛,拿出帕子擦擦额头:“天真是暖和了,才走这么一段路我居然都出了汗。” 此时青霭负责推轮椅,飞泉落后两步,闻言及时朝王妃使眼色,在王爷面前不能用“走”这个字眼啊! 姚黄低头跟惠王说话,没有收到他的眼色。 赵璲扫眼姚黄身上繁琐的礼服,再看看她红润的脸,确实是被暖阳晒出来的。 他简单道:“快到了。” 宫里规矩多,有的事只能忍。 姚黄则注意到阳光下惠王的脸过于白皙了,那是久不晒太阳被捂出来的苍白。 老人们都说小孩子要多晒太阳才长得结实,姚黄不知道这话有没有道理,但人还是有些血色瞧着才舒服。 因此,姚黄故意走到了惠王的另一边,让他多见见光。 她这位置换得很突兀,青霭、飞泉的视线跟着她晃了半圈,赵璲也想知道她为何换,但他没问。 推推抬抬的,惠王府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中宫。 永昌帝、周皇后以及三妃都在,包括昨晚姚黄短暂见过的大公主、二公主。 新婚夫妻俩要敬三碗茶,永昌帝是父,周皇后是母,还多了一位惠王养母杜贵妃。 婆婆多的好处是,姚黄也多收了一份赏赐,周皇后赏了她一支红宝石簪子,杜贵妃比着似的赏了她一对儿红宝石耳坠。虽然两颗坠子上的宝石加起来也没有簪子上的宝石大,杜贵妃此举也足够大方了,姚黄得了好处,“母妃”唤得就很甜。 刘贤妃、沈柔妃也都给了赏,没有婆媳的名分,二妃的赏就比较普通了,一份是绿汪汪的翡翠镯子,一份是柔润细腻的羊脂玉镯。 姚黄一边道谢一边想,永昌帝为什么不多封几个妃子呢,再来几支镯子,一年十二个月她可以每个月换新的戴。 众人聚在一起,说的都是场面话,随后,永昌帝要去处理国务了,周皇后也叫杜贵妃带小两口去翊坤宫说些贴己话。 在众人眼中,惠王从出生起就被杜贵妃带到翊坤宫抚养了,母子俩的情分当与亲生无异,至少杜贵妃对惠王表现出来的关心与教养正是如此。 前往翊坤宫的路上,杜贵妃走在新婚夫妻的中间,她知道赵璲无心交谈,便只与姚黄说话:“这是你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 她问的是跟在后面的阿吉。 姚黄:“是啊,阿吉四岁起就跟在我身边了,我习惯走哪都带着她。” 杜贵妃:“你也是胆大,不怕她坏了宫里的规矩。” 姚黄笑道:“您放心,我特意让画眉教了她整整一个月呢,画眉不愧是您身边出来的,教得特别好。” 杜贵妃:“……画眉四个伺候得如何?” 姚黄:“挺好的,一个比一个能干,有她们帮忙,我都不用费什么心。” 杜贵妃:“春燕、秋蝉都是新人,我特意安排了画眉过去替你调教她们,画眉原是我看好的大宫女人选,正赶上璲儿选妃成亲,我才忍痛割爱把她给了你,你好好用她,辅佐璲儿打理好王府事务,别叫我担心。” 姚黄:“是。” 到了翊坤宫,杜贵妃一边喝着花茶,一边询问姚黄家里的情况。 姚黄只当看不出杜贵妃眉眼中的敷衍与嫌弃,问什么答什么。 杜贵妃看看仿佛入定的惠王,朝姚黄叹道:“还是你命好,原本璲儿该有另一门好姻缘的,可惜天公不作美,叫他在战场上受了伤,这才轮到你捡了这个大便宜。” 姚黄:“……” 十五岁的二公主咳了咳,好意般提醒母亲:“二哥二嫂新婚燕尔的,您说这扫兴话做何?” 杜贵妃懊恼道:“怪我,黄黄你别多心,我就是心疼璲儿,没别的意思。” 姚黄:“……”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叫她“黄黄”! 据说她刚出生时,爹娘苦心冥想替她想了“姚黄”的名字。按理说“姚黄”有牡丹花王的美誉,爹娘希望她能长成一个牡丹花王般的姑娘,起这名足见宠爱祝福之意,直到了要唤她小名的时候,爹娘才发现“黄黄”、“阿黄”都有点像普通人家给黄毛狗起的名,夫妻俩灵机一动,只用“姚姚”唤她。 从小到大,跟姚黄玩得好的伙伴都叫她“姚姚”,只有李廷望那种故意跟她作对的才喊她“黄黄”。 杜贵妃不掩恶意,姚黄却无法就小名的问题更正人家。 扑哧一声,二公主忍不住地笑了,天真烂漫般瞧着姚黄:“二嫂的爹娘也这么叫你吗?” 姚黄笑答:“有时叫姚姚,有时叫黄黄。” 母女俩要看她恼羞成怒,她偏不。 “黄黄”怎么了,黄色不但明亮鲜艳,更是被多少皇家赋以尊贵之意的尊色,只要她不觉得丢人,“黄黄”也可以是个好名字。 赵璲忽然道:“儿臣乏了,母妃若无事,儿臣与王妃便告退了。” 杜贵妃没道理拦他,叫女儿送夫妻俩出翊坤宫。 二公主笑盈盈地将两人送到外面,分别前,她故意凑到姚黄耳边,悄声道:“二嫂肯定好奇二哥原来的姻缘是谁吧,我告诉你,那人就是郑元贞,我的准三嫂。” 姑母福成长公主野心勃勃,三年前她最看好惠王,有意把女儿嫁给惠王做王妃,将来再做皇后,只是福成长公主刚跟母妃开了个头,边关忽起战事,惠王带兵出征,回来时却成了个残疾,彻底与东宫无缘。 福成长公主哪还舍得把女儿嫁给惠王,正好父皇决定选秀,福成长公主顺势将女儿塞进了秀女的队伍。 这样,她便可以安排她重新看好的庆王之母沈柔妃主动选择郑元贞,免去了她单方面毁约的尴尬。 不然堂堂长公主,想跟皇子结亲又何必通过选秀的方式? 姚黄总算明白昨晚晚宴上,二公主与福成长公主飞来飞去的眼风是为了什么。 . 出宫路上,姚黄想了很多。 永昌帝对妹妹福成长公主的宠爱早在民间传开了,宠到福成长公主给永昌帝举荐官员,永昌帝都会认真考虑,且真的采纳过几次。 如此,如果福成长公主看好哪个皇子当太子,她的支持在永昌帝那里肯定颇有分量。 姚黄看向轮椅上的惠王。 亲王就够尊贵了,今日姚黄才知道,她的夫君惠王竟然曾有很大的胜算竞逐皇位。 然而随着他废了双腿,他这辈子都将止步于一个亲王。 姚黄倒没什么可惜的,甚至觉得这样更稳妥。还有三位皇子,在争夺龙椅的路上三位王爷肯定要明争暗斗一番,将来无论哪个得偿所愿,都会或轻或重地报复惩罚另外两个,只有早早退出争夺的惠王最安全,甚至新帝还要为了展现自己的兄友弟恭而格外照拂惠王。 能做王妃已是祖坟冒青烟,姚黄没更大的野心。 就是不知道在惠王心里,与皇位失之交臂是不是与失去行走的能力同样令他难以接受。 再次坐到马车上,姚黄很难做到像来时那般轻松,毕竟惠王才被杜贵妃戳了一次伤疤,杜贵妃对她的冷嘲热讽可能也让惠王跟着脸上无光。 一片死寂,姚黄垂眸捏着指尖。 她面颊丰盈,低头时脸颊上的肉自然而然地呈现出微微嘟起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开心。 赵璲看了几次,还是问了出来:“为何闷闷不乐?” 姚黄抬头,茫然地看向惠王。 赵璲直视着她问:“为何不悦?” 姚黄眨眨眼睛,解释道:“没有啊,我是看您不说话,心里紧张,不敢乱说。” 赵璲:“来时我也没说话,你不是很敢说?”还敢做。 明明是死气沉沉的一双眼,盯着人的时候却又足够威严犀利,姚黄只好挑能说的答,小声道:“因为我的家世跟小名,连累王爷的体面也受损了。” 赵璲沉默片刻,道:“你的家世选秀那日我便已经知晓,我若介意,不会选你。” “至于你的小名,我不觉得有何可笑之处。” 姚黄听懂了,王爷根本不在乎杜贵妃瞧不起她的那两点! “王爷真好,娘娘有句话说得对,我就是命好才能嫁得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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