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酆还常去找些乡里的女郎,尽使些阴沟里的下作手段。 “我又有什么能与老夫人说道的,老夫人肚里装的卯丑岂不比我多得多?”郭氏被挟制的,嘴里艰难的说着,“那赵家的女郎到底是从府里出去了,老夫人日后还是听旁人去说道吧。” 老夫人甩开绿莺的手,狠狠去拧着郭氏的耳根子,今早府里抓到了个不安分的,打了小半个时辰才问出竟是赵氏的长女,本想等那些贵妇人走了,才抬出去活埋了 ,谁知让这贱黄子给放了,好在前不久是给找回来了。 “老夫人!” 外头突然传来喊叫声,绿莺赶忙出去看,门刚开,那小厮就跪在了地上。 “三老爷落水了!” - 孙府观寿园的湖里浮出了两具尸体,恰好就是游亭所临的湖,吓得站在边上的侍女跑开,小厮捞上来后,发现是府里的三老爷孙酆,已是身子浮肿,没了气息。 这一阵闹腾,使得在那边打秋千的娘子们也纷纷往这边看,有胆子大的想要过来瞧。 游亭闲话的贵妇见状,纷纷起身去寻自家的姐儿。 宝因和王氏也急忙去寻两位姐儿,林妙意已懂事,瞟了一眼便急忙躲开,还伸手去捂六娘的眼,只是六娘好玩儿,不肯老实,直至嫂嫂和三叔母来了才安分。 不一会儿,园子外头乱哄哄的走来一群人,只见老夫人被众人拥着,脚步就跟踩不实似的,全靠人扶着,刚走到躺在地上的孙酆面前,立即捶胸哭了起来,人也歪斜往后仰着,半倚在侍女身上,嘴里喃喃自话了些怨天怪地的□□之词。 那位侍女正是绿莺,郭氏却未曾跟来。 宝因心下逐渐明了起来,而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孙府竟也没个能管事的主子来与她们周旋赔罪。 半晌后,老夫人似也想起来今日给建邺贵妇人下了花贴,随手便打发了个姨娘过去,是那位在廊下的陆姨娘,浑身穿得极为素雅,尽是些暗沉的料子,瞧着就像是面如死灰,心如槁木。 好在待人接物的方面瞧起来是得体的,近前先行了个磕头的顿首礼,以示主家请个姨娘前来的失礼,而后稽首不起,证明自个谦卑低贱的身份:“今逢花神仙诞,邀诸位贵人前来原是想着赏花庆贺,却未曾料到会发生如此扰了诸位贵人兴致的事。老夫人遭逢突变,难以亲自赔礼,这才遣我前来赔罪,还请贵人们先行离府,切勿为这等污秽事儿伤了心神去。” 贵妇们叹气,携着自家姐儿离去。 宝因望了眼林却意,也没有再待的心思,正要走的时候,游亭那边再次传来老夫人呼天撼地的痛哭声,听来都觉嗓子冒了血,比之孙酆,这才是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痛心模样。 “五哥!” “七哥!” 孙府里的两个哥儿也从湖中浮起来,没了。 这是陆姨娘所生的两个哥儿,伏在地上的陆姨娘也起身,低语跟宝因说了句话便急匆匆往那边赶。 王氏瞧见这架势,悄声附耳与宝因道:“这又是闹得哪出?怎就会连着溺死三个主子?” 宝因琢磨着陆姨娘说与她听的话,托王氏帮忙照看着两位娘子后,脚下缓缓往那边儿走去,只见孙老夫人开始朝府里人发起难来,瞧谁都是害死两位哥儿的凶手。 老夫人与两个继子是再怎么处都处不出多深厚的关系了,故待孙辈儿都是尽心尽力的好,盼着日后享孙辈的福。 听到事发时,两位姨娘就在这边儿,老夫人立即狠狠盯着那两位姨娘,就像是天上鹰鸷在死盯着要进嘴里的食,不用听谁狡辩,她心中已有了答案,伸手去撕扯着柳姨娘的嘴脸:“你这风流成性的小娼妇,白日黑夜里勾着老爷的魂儿,把老爷勾去了阴司地府里还不够,还勾走我两个哥儿!” “你个贼狗娘□□的养汉子的□□,老爷那个奴仆怕是你去勾的,说什么要染指你!” 柳姨娘嘴角被扯烂,漫出血迹,最后老夫人直接放话让人前来打死:“我瞧她这个阴蛆羔子还要怎么勾魂去阎罗殿!” 宝因一言不发,只是漠然瞧着,见陆姨娘悄悄抬头,以哀求的眼神望向自己,眸中这才起了几分打量,自个的亲生儿子都死了,没有半分哀伤,反要她带走这个极有可能是凶手的人。 “舅祖母。”她在心里思谋一番,声儿清脆又绵柔,似能抚慰人心,“舅祖父过身不足三载,若在孝期如此,既使得府中不宁,恐也会让外头瞧笑话,落个不孝的名声儿,倒是不值了。” 老夫人看过来,眉头狠劲还未散去:“你是...谢家五娘?” 宝因笑着点头,随后急忙要行跪礼:“竟忘了向舅祖母行礼。” 老夫人知道她如今嫁了林府,她屋里那个正在审办孙酆的案子,今儿这遭本就要与她交好的,故双手亲自托住女子的手:“宝姐儿一颗玲珑心,应是有法子的。” 宝因睥睨着满嘴污血的柳姨娘,一副无情的模样:“婢杀主乃是万剐的大罪,交由官府便也是了。” 老夫人念着上月孙酆要杀一个奴仆,自己便是以这样的话给拦下送京兆府去了,听闻那奴仆是被施酷刑死的,加之这行货子实实在在犯了国法,送去还能怕她活? 她吩咐两个小厮送去京兆府后,想着那郭氏也不会真操办孙泰交代的事儿,只能她自个来交好,当下便亲昵的拍着宝因的手,抒怀说道:“宝姐儿想得周到。” 老夫人又拉着宝因絮叨了些话。 宝因费了一番力气才应付下来,见她还不想放自己走,用帕子捂住口鼻,鼻头翕动,嗓子里发出几声哭腔:“舅父和两位哥儿刚走,舅祖母心中正是悲恸的时候,我实不敢再叨扰,也请舅祖母保住身子,府里还有二舅父和其他哥儿挂念着您。” 老夫人应下来,也知再留便惹人讨嫌了,吩咐绿莺亲自送出府。 宝因刚出孙府,玉藻便急切的上前附耳一番。 “大奶奶,府中的两个哥儿是被......” - 柳姨娘被送至京兆府,裴爽听全缘由后,瞠目而视,一介女流竟能杀了孙酆和他两个儿子,猜出这人真实身份来的他急如星火的跑去内史堂:“林内史,赵氏那位长女被孙府送来了。” 林业绥不冷不淡的点头,似早已料到。 裴爽虽想不通孙府为何要自寻死路的将人送来,但那已不重要,他拱手请命道:“可要立即开审?” 话出,未得到回应,男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只好又喊了声:“林内史?” 正在思索别事的林业绥停下摩挲公文的手,撩起眼皮扫视过去,冷冷开口:“明日命人前往孙府捉拿孙泰,先关押府狱,不必提审。” 他要瞧谢贤等人的反应,会不会开口保人。 裴爽不解,刚开口问为何,便见男子的贴身小厮匆匆赶来,叉手行礼道:“大爷,大奶奶已归府,只是瞧着面色不虞。” 林业绥抬手撑眉,想起午时已过,早该是下值的时辰,放下正在看的公文,从圈椅中起身,吩咐小厮:“备车回府。” 人已要走出官署时,裴爽才反应过来男子的心不在焉为的是何,可重审孙酆之案的时机绝不能错过,他拔脚跟随上去,而后震惊在原处。 只见还未来得及关押的赵氏长女开口喊住男子,她伏地磕头,动了动撕裂的嘴角,虚声哽咽道:“多谢林内史让我得以亲报父仇。” 林业绥却只是淡淡瞥了眼,一字未应,抬脚出了官署。 谢他作甚? 太.祖时,因秩序未恢复,故对此类案件大多采取理解宽容之态,还赐予其宅子和婚姻,可如今大治,已不允许私力救济,否则众人效仿,又要如何治理天下万民。 她将死得很惨。 作者有话说: Q:关于老夫人还能骂出这么脏的话。 - A:正文有解释,她自小被婆子带大,继室就证明门第不会比孙氏高,可能就和郭氏一样出身旁支,她在这“混”世也待了很多年,不管是才情贵女还是挑事的婆子泼妇,她就没有管不服的,而且这是在她特别生气的情境下骂的。她忍辱这么多年只为护着家族面子,结果到享福的时候,家族面子都要被人给揭了,两个孙子和继子也都死了,这意味着她辛辛苦苦熬到老,结果饭盆被人踢了。任何一件事情都足以让人失去理智,怎么还能顾及体面?且骂郭氏是私下,骂柳姨娘时,贵妇人都走了。
第34章 共铺衾 东府的春红绕过几道垂花门, 抬手拂过垂下的柳条,而后两只手继续紧紧抓着圆肚绘花的小瓷药罐,放于胸腹前,仔细小心的护着, 手里还攥着块紫棠色的丝绢来裹瓷罐, 脚下虽走的细碎又快, 体态却仍是稳重, 不见失礼之处。 她迈过绿门,出得东府, 穿过两丈宽的甬道,抽出只闲手, 握着兽面金铺下的门环, 轻轻叩响西府的朱门。 门房的小厮听到响动, 未来开门,先高声询问:“谁?” 东府之人平日无事是不得随意来西府走动的,便连用以相通两府的大门规制也是大相径庭, 东府大门为绿色, 西府大门为朱色。 春红怕自己声小, 里面的人听不见,踮起脚尖, 抻长脖子, 朝里头的人回答:“春昔院的春红,三娘托我去给绥大奶奶送药。” 她家娘子回去后,惦记着神色堪虞的绥大奶奶, 心里焦虑不安, 担心是被孙府那些尸体邪祟扰的心神不宁, 周妈妈在得知缘由后, 记起自己前年也如此被吓过心神,后从行脚医那儿得了瓶清凉醒神膏。 周妈妈找出来后,娘子叫她赶紧送来。 随后,朱门被打开小小一个缝隙,只供身量较小的人经过。 春红赶忙道了声谢,提起裙摆,跨过门槛后,才觉西府果真是比她们东府要大些,水榭亭子、造景假山怪石处处可见,她走走绕绕一大圈也没能找到绥大奶奶的微明院在哪儿,眼瞧着时辰已晚,只好走进一处院子,好声好气的寻人带自己去。 敲开微明院的绿门,春红又为里头的各类异草所惊,给缭乱了眼,怪石有流水,翠竹有泪斑,并有两道抄手游廊,廊前栽了两株玉兰树。 春昔院连这儿的一半都比不上。 “玉藻姐姐。”春红绕过假山怪石,瞧见从正屋里出来个标志人物,她认出这是绥大奶奶身边的侍女,匆匆上前,禀明来意,“我是东府三娘院里的春红,娘子让我来给大奶奶送清凉药,只需抹些在人中或头侧就能舒服起来。” 玉藻下台阶,接过药罐,好生赔礼笑道:“不巧大奶奶眠下了,晚些时候我再给大奶奶使,真是有劳三娘子这么挂念我家大奶奶。” 两个侍女一番寒暄,玉藻又留春红吃了碗茶后,春红才踩着暮色回去。 瞧着春红跃过院门离开的身影,玉藻推门进屋,将药罐放到里间的高束腰香几上,出来时,瞧了眼在暖榻上阖目的女子,她肠子也早已经是悔青了,早知如此,自己便不该跟大奶奶去说那话的,害得好好一人心神被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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