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她以为是自己侍奉不好,可瞧他待自己与之前并无多大差别,心里也就释然,渐渐习惯起来。 许是他在隋郡太久,习惯无人侍奉。 瞧见男子的蹀躞有些松,宝因半坐起身,伸手去扣紧。 扣好后,她抬眸莞尔:“爷可是有什么事?” 林业绥视线下移,嘴角噙笑,礼尚往来的为女子去系昨夜因翻来覆去而松开的寝衣带,沉声道:“今日京兆府将会去升平坊捉拿孙泰,你恐又要不得安宁。” 原是这事。 想起昨夜自己那句略带抱怨他不提前与自己知会的话,宝因嘴角不由笑开:“爷在外头尽管去做要做的事,剩下的我自有法子去应付。” 孙泰比孙酆要聪明些,也会做人些,比之弟弟孙酆的臭名昭著,他于建邺城内却素有好名声,常有人可惜他被孙酆所累,虽所任官职比孙酆的要高,却已五年未曾有过升迁。 可如今的孙府到底也算是孙泰在支撑着,再加之昨日已死了孙酆和两位哥儿,若孙泰再陷入京兆府,孙府就塌了,守了孙府一辈子的老夫人必会来林府找她这位内史夫人疏通门路,且她们还算是沾亲带故的。 昨日的花朝节,孙老夫人不正是此意? 那还只是为了不成器的孙酆,更何况今日会是孙府的顶梁柱孙泰出事。 为了他,只怕会更难缠。 林业绥自鼻间嗯出一声,见女子脸色还是有些差,开口言其他:“待会儿我让童官送些安神的药来。” 宝因愣了会儿,有些还未反应过来:“爷怎么突然又说到这儿了?” 刚不是还在说孙府的事? 林业绥轻笑了声:“这也是我要与你说的事之一。” 宝因赧然,不自然的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刚成亲时,他让童官送了安神的药来,却被自己给误会了,还是守岁无聊谈起才知道,尤其是那夜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两人温存了没一会儿。 童官前来禀告,已在西角门备好车。 林业绥抬手将女子的鬓发拢向耳后,想起前面报丧的事,略带提了句:“管事婆子还在外头,有什么想知道的,喊进来问便是。” 宝因点头,在男子掀帘出去后,又在床上缓了会儿神,才下榻拢木屐,随意披了件外衣坐在罗汉床上,让进来收拾床褥的侍女去将那位管事婆子叫进来。 很快,正屋的两道帘子被接连打起,管事婆子来到跟前行礼:“大奶奶。” 宝因微微颔首,直接了当的问道:“孙府的二奶奶是何时没的?” 管事婆子在府中多年,接待此事也有过几次,知道主子大概都会问些什么,早已事无巨细的都提前问过那报丧的,此时也应答如流:“来报丧的人说是丑时三刻,刚好一道惊雷降下的时候,听闻是恶疾忽然加重,昨儿酉时就已瞧着不太好,嘴里开始说胡话,一个劲的要找自个女儿。” 那句话又在心头冒起来了。 郭氏嫁到孙府第一年便怀了孩子,只是月份太小,不足三月,故未曾告诉过别人,谁知某日晨起,满床污血,原是孙泰禁不住同了床,后来再怀上,小心仔细生下个女郎后,因患上恶疾又夭折了。 自那以后,再也未怀过。 本就不爱说话的性子,变得更沉闷。 宝因吐出口梦里的浑浊气,她不知为何郭氏要与自己说那样的话,她已快记不起初见郭氏时的情形,只记得那时范氏的外大母病重,去探望的范氏常带她去孙府,因病重之人屋内的死浊气极重,说是小娘子待不得,容易被缠上脏东西,她便被打发出去玩儿,可谁也不认得,亦不敢随意走动。 后瞧见有位美人舅母孤零零的坐在廊下那儿,怪可怜的。 于是,她坐了过去。 郭氏待她比别的哥姐儿要亲厚,或正是因此缘故。 如今孙府仅剩的一个清白人也没了。 宝因垂眸,指尖来回抹着榻几边沿,沉思半会儿。 “先派个小厮过孙府瞧瞧情况。” - 林业绥刚出微明院,便着手吩咐童官去拿几副安神的药,一路出了西角门,弯腰上了驴车后,又隔着车帷嘱咐了句:“今日不论谁来府中找大奶奶,都命人一律回绝掉,若是看府不力,使人扰到了大奶奶的清净,你也知道我待人的手段。” 车里人的声音是温和的,却仍令人不由颤栗。 垂立在车旁的童官赶忙应下。 - 京兆府官署外,裴爽已喊了几个武吏正准备去升平坊孙府,发觉远处驶来的车驾,在原地等了半刻,驭夫刚将车驾停在官署前。 还未等人下来,他已上前拱手:“林内史。” 被堵在车内的林业绥向车帷外乜了眼:“说。” 裴爽往后瞟去,那里站着已配好刀的武吏,律例所定,官吏配刀外出需有长官之令,虽昨日林内史早已下过命令,却还是要告知一声:“我正要带人去孙府。” 隔了会儿,他还是问了句:“林内史可要亲自前去?” 这个局到底是车内之人亲自布下的。 林业绥淡然道:“我相信裴司法能够将人带来。” 若他去了,便证明此案是由他亲自重审,这出好戏自也就无法再开场,倒是还能借此事瞧瞧裴爽能力如何,是否当真不畏强权,毕竟日后郑氏家暴公主致死一案,需要个骨头既硬又死守律法之人来与郑王谢三族对峙。 所谓赤子之心。 “是。” 裴爽应答的铿锵有力,似为终能亲手经办世族案子而高兴。 林业绥出车舆,朝长极坊望去,郑王谢三族皆在此坊,“长极”二字为他们权势的佐证。 何不搅弄这风云人心。 - 京兆府的官吏前往孙府时,孙泰未在灵堂,守灵的侍女以为裴爽是来奔丧的,递上三支香,他接过,按照礼数死者为大的礼数三鞠躬。 鞠躬完,裴爽才察觉这是孙酆的灵牌,他只觉晦气的走到另一个供奉孙府二太太的灵堂,将香插进鼎炉,询问道:“你家二老爷呢?” 侍女支支吾吾半天,只想将昨夜撞见的龌龊事赶紧忘掉,恨不得用刀子将脑里那块记事的肉给剜掉去,二太太才刚去,人还未凉,便在灵前... 她随意为其找了个说辞:“二老爷为二太太守了一夜的灵,刚回屋休息去了。” 灵堂有专供歇息的屋子,裴爽只看了眼偏厅,便直接带人闯入,侍女想要阻拦,可武官早已雷霆万钧的推开厅门,屋里难堪。 孙泰敞开衣襟卧在榻上,怀里还搂着位衣衫不整的侍女。 裴爽背过身,让武吏将人带出,连让孙泰说话的空隙也不给,在快带出孙府之际,被搀扶着的孙老夫人闻讯赶来,和气的作笑面虎:“京兆府闯府抓人总得有个说头才是,监察御史又岂是你说带便带走的?” “万年郡百姓说孙监察以强权□□妇孺,我行断狱之责,有此权力,我如何不能带走?”裴爽铁面无私道,“且本朝律例,朝廷命官犯国法罪重一等。” 孙老夫人被话噎住,她身在后宅,哪去知晓这个继子在外头所干的事,她原以为只有孙酆那个蠢货敢去外头作孽,当下为保住府里当家的,只好搬出那个谢家五娘:“你可知林内史的夫人与孙府是何关系?” “不知,亦不需知,我乃司法参事,只需知律法。”油盐不进的裴爽使眼色让武吏继续将人带出府,“况内史夫人乃谢府出身,莫说与孙府毫无关系,便是您亲孙女,便是在谢府,裴某今日也必须带走孙监察。” “敢问可无人报案?既无人报案,你凭何以几个刁民之言来扣朝廷......” 孙老夫人的话还未说完,身后的陆姨娘已当场跪下状告孙泰于万年郡家中□□自己,随后又令孙酆使她家破人亡,被带入孙府。 裴爽反应过来是林内史的安排,立即驳道:“老夫人还有何话要说?” 骑虎难下之势,孙泰和老夫人互交换了个眼色。 在眼瞧着孙泰被裴爽带走后,孙老夫人回屋,将登府拜谒的牌子交给侍奉在身的绿莺。 “去林府找趟宝姐儿。”
第36章 丝线缠(修) 孙泰被京兆府抓走次日, 赵氏长女与陆姨娘便已同时向京兆府报案,一人状告孙酆,一人状告孙泰。 裴爽在林业绥默许之下,两案于当日先后开审, 并依万年郡案册宣召百姓为证, 连审十日, 列出孙氏兄弟的累累罪行。 此事一出, 与孙氏所交好的世族因利益牵连,多有上折怒斥京兆府及裴爽罔顾律法, 堂而皇之闯府带走朝廷命官,尽信刁民之言, 又于五日一朝的常朝会上弹劾林业绥身为内史, 管教官署参事不力。 只是收效甚微。 林业绥漠然以待, 不曾理会过。 御史大夫虽不以伦理弹劾孙泰,却也呈袖手旁观之态。 郑王谢三族与其并无过深的利益来往,则是垂手笑看这场闹剧, 始终未有人开口。 便连皇帝也摇头叹气, 左右为难道:“太.祖皇帝以法定国, 高祖及文宗皇帝完善其法,往后帝王莫不如是, 我乃他们子孙, 亦应当如是。谢司徒与王侍中综理政务,林内史管辖京畿道事务,司法参事执掌断狱, 百官各尽职守, 天下方安。我虽贵为帝王, 亦不敢轻易插手。” 前朝皇帝曾言天下有王谢才如此安定, 而如今已是百官。 谢贤及王宣面面相觑,皆察觉了这细微变化,又都深埋心间,随后拱手喝赞。 郑彧听到皇帝自言不敢轻易插手,遂了其掌权的心,亦露笑喝赞。 其余世族瞧出朝中风向后,均偃旗息鼓。 - 孙老夫人听闻朝会所发生的事,便心知肚明孙泰难以全身而退,那日去林府找宝姐儿也未曾见到,说是心神被惊扰需静心休养,便连奔丧也只是派了个小厮来,昨日出殡亦只设了路祭。 她这些日子又被丧事所累,只派小厮前往与孙府素有往来的各家言明缘由,望能相救孙泰,可不曾想......吴郡孙氏在太公手中时,为人诬陷,幸得王谢鼎力相助脱险,今儿却落得如此地步。 孙老夫人止不住恶心的在心里啐了口,说千道万,到底还是家风不正。 自个跟熬油似的,熬了这些年,受尽孙氏父子的气,好不容易该享些子孙福了,反还要被他们所累,孙泰那老大人死了也不使她安生,当真是孽子教出孽子来。 她眼珠子左右转悠了几下:“命人备车去长极巷谢府。” - 范氏得知这位舅母来了,不必多想便知是为何事前来,她也知谢贤是不愿管这档子事的,到底是跟他们没多大的关系,孙泰表面端得是个君子,暗地里却尽行些秽亵事儿,便连郭氏都未必是病重没了的。 她这外祖家往前也是门风高亮的,可惜子孙个个是烂坯,往回溯源竟也不知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烂起来的,只是待回过味来时,便已从根烂到头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0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