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上墨痕深浅不一,虽看不出梅花的形状,但隐约能看出是梅花的画法。 “啊,是梅花啊。”白淼淼仔细看了看,小声说道:“我以为是毛笔不小心划拉的。” 李明霜眉头紧皱,把那个风筝翻过来仔细看了看。 “这难道就是我的腊梅含霜图吗?”背后传来一个慢慢悠悠的声音,“画的还算可以啊,至少能让人看出来的,看来李大娘子画画有进步啊。” 白淼淼惊讶:“是二哥让你做的啊?你怎么这么听话啊?” 李明霜耷拉着脸,风筝的竹骨被捏的咯吱响。 “还算可爱。”白浔伸手拿起风筝,煞有其事地看了看,笑说着,“黑是黑的,白是白的。” 白淼淼见李明霜脸上青红交加,维护道:“那你快放吧,我要和阿霜去玩了。” 白浔手指微动,那风筝便在指尖打了一个转,眉眼一弯,重新塞回到李明霜手中,笑脸盈盈说道:“这事还没完呢?” 那风筝轻飘飘地搭在李明霜手指上,只要她轻轻一推,便能把它挥落在地上。 白家二郎君肖像其母,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偏落在疏朗大气的眉眼上,举手投足间生出几分不可言说的多情,只这般漫不经心地笑着,沿途的小娘子便忍不住多看几眼。 “放就放。”李明霜眼珠子微动,落在那风筝上,“你等着看。” “那就劳烦小娘子辛苦了。”白浔收回手,含笑点头。 李明霜索性坐在毛毯上,继续捋着鱼线。 “你和我二哥怎么回事啊。”白淼淼像只小兔子一样接了过去,毛茸茸的脑袋抵着她的胳膊,一脸好奇,“你仔细跟我说说。” 李明霜打了一个哈欠,皮笑肉不笑说道:“别慌,等会就知道了。” 白淼淼眨了眨眼,然后默默缩回脑袋挪到和政身边,嘀嘀咕咕着:“阿霜要干坏事了。” 和政低眉浅笑,意味深长说道:“小娘子的事情你懂什么?” “啊。”白淼淼迷茫,捏着腰间的彩络,懵懂地看着和政。 和政话锋一顿:“你这几日可有见到我三哥?” 白淼淼摇头,自从那日三殿下翻墙找她解释后,之后几日她便再也没见到,甚至连着消息都很少听闻,也不知今日到底来不来。 “是出事了吗?”她四处看了一眼,敏锐问道。 “若是见到我三哥了。记得让他好好吃饭。”和政拧眉。 白淼淼点了点头,随后回过神来,拧眉:“三殿下都没回宫吗?” 和政无奈点头:“我已经七日不曾见到三哥,前日我亲自去大理寺找他,却被神策军拦着进不去,只能把吃食送过去,但听来接东西的鸦泉说三哥这几日都只吃一顿,每日都很忙碌,过了子时不睡也是常有的事情。” 白淼淼听得直皱眉:“不是说陛下已经下召,表示既往不咎了吗?为什么还要扣着他们啊。” 和政嘴角微微弯起,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神色随意说道:“可这些降人也要一一分辨是非才是,陛下让礼部尚书李相公、兵部侍郎吕子敬为详理使,又置御史大夫崔器共同审理降叛军的罪责轻重,之后又深怕大臣会徇私,便又让三哥哥在一侧督查。” 白淼淼索性盘腿坐了起来,一只手撑着下巴,努力分析着:“听起来也有些道理,陛下重视这些事情所以让人好好对待,若是真的是墙头草,也不冤枉,若是真的是情势所迫,那也是情有可原啊。” 和政眸光一动,看向二娘子;“你是觉得李相公,吕子敬,以及崔器等人会徇私舞弊。” 礼部尚书李相公李延鉴乃是太宗玄孙,吴王曾孙,信安郡王第三子,二十岁门荫入仕,二十几年间历任要职,多有功绩,在民间有正气不阿的美称。 兵部侍郎吕子敬,上皇时期进土及第,为官清廉,无私无畏,也是颇有美名的良臣。 御史大夫崔器,虽出身于博陵崔氏,但举明经科入仕,坊间都说其有吏才,性格耿介不圆融,却也并非坏人。 白淼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些投叛官员中是否有他们的相识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徇私,但三人相携处理此事,总该是大局为重,不会闹出太大的笑话。”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要三殿下在一侧督查?”和政追问着。 白淼淼眉头紧皱,好一会才谨慎说道:“难道是想要三殿下学习一下如何处置这类事情?” 和政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小女郎的脸颊:“你若是上面这三位相公,在碰到一个处置犹豫的人时,你会如何做?” 白淼淼想了想,顺着思路想下去:“若是至于我们三个,肯定是各自列出理由,面呈陛下,让陛下决断,不过现在有了三殿下,那可能就是问三殿下,因为三殿下比他们都大。” 毕竟尊卑位份在这里。 “是这个道理。”和政点头,随后反问,“若是殿下决断错了呢?” 白淼淼楞在远处,喃喃说道:“错了?错了会挨骂啊。” 和政并未继续说下去,只是把目光看向正准备放风筝的李明霜身上,神色忧虑。 陛下当日的旨意传到她耳中时,她便有不祥的预感,如今大理寺进不去,更是加深了她的顾虑。 李明珠拖着长长的鱼线,一只手叉腰,一只手做凉棚状搭在额头,到处张望着,不远处,那个风筝此刻正安静的垂落在地上。 放风筝是需要感知风的方向。 顺风起风,逆风翻滚,人送风筝上天的作用微乎其微。 李明霜一向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估摸到风的位置就快速跑了起来,那风筝在地上磕磕绊绊了一会儿,终于是凭借着一点风的力气,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 “那现在有消息吗?”白淼淼收回视线,换了只手托下巴,思索片刻后又问道,“是外面又吵起来了吗?” “只听说昨日早朝后,入宫面见陛下了。”和政无奈,“说了什么,向来是没人知道的。” 白淼淼不说话,冷不丁想起那日他说今日也会过来。 ——不知三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河畔边,李白两家大郎正陪着九殿下在江边走路,两位二郎君站在江边,身边时不时有小女郎围了上来,白家三郎君跟在李明霜后面屁颠屁颠得跑着。 白淼淼和和政坐在毛毯上,女侍自提篮里拿出一叠叠吃食。 “今年冬天下雪天好少,就刚入冬下了几场,昨日下了小雪,湖面都没冻起来。”白淼淼捧着手炉,看着曲江上的游船,“好想去冰嬉、塑雪狮,之前在” “我在南山有一处别院,那里有温泉,等你有空了,我们可以去那里玩一会,山上冷一下,挑个天冷的日子,还能堆雪。”和政说道。 两人说话间,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尖叫。 白淼淼顺势看了过去,正看到他家二哥的脑袋上正顶着一个风筝。 那风筝瞧着颇为眼熟。 “我这个放风筝的技术如何啊?”不远处,李明霜叉腰,下巴一抬,得意问道。 一侧的白家三郎见状,头也不回地跑了。 “怎么风筝掉下来了?”白淼淼不解问道。 白泽窜到二娘身边,先喝了一盏温酒,这才忍不住翘起大拇指:“李大娘子果然不改当年风范啊,故意把风筝放到二哥不远处的位置,我说这么老围着我家那个花孔雀转呢,然后剪短鱼线,借着风的力气,直接朝着二哥脑袋扑过去。” 白淼淼啊了一声:“什么仇什么怨啊。” “谁知道呢。”白泽解了渴,然后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李家二郎也被那动静吓了一跳,连忙把那风筝摘了下来,不好意思说道:“大娘一向调皮,我等会让她给你道歉。” 白浔把绕在身上的鱼线拿开,抬眸扫了一眼不远处得意的小娘子,嘴角露出笑来:“不碍事。” 李明霜大仇得报,也不放风筝了,头也不回得朝着白淼淼和和政跑过来。 “走,听说今日游行苏幕遮的人都是壮汉,就从曲池这边开始,我们去看看。”她大声吆喝着,一手一个小娘子,拉着她们朝着最近的街坊跑去。 苏幕遮又称泼寒胡戏,又叫乞寒戏,大都是身材健壮的男子半露身体、头戴毡帽,带兽首面具,一路游行表演,祈求今年驱邪除病,来年身体康健。 许是因为今年打了不少胜仗,今年的乞寒戏便格外热闹,前头是浑脱舞队,露出健硕的上半身,涂满发亮的油,骑游巡演,击节竞技,中间是扮演神祇的人向着围观的人泼水,后面是带着面具的人一边唱着神秘浑厚的《苏幕遮》,一边邀请路人共舞,在后面则是各类表演的西域杂技和即兴歌舞。 人群和表演队伍在衢路相逢,戏剧声和欢呼声畅快淋漓地交混在一起,腾逐喧噪,锦绣夸竞,本就绵长的队伍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而变得越来越长。 各街坊的里正和坊正雇佣的健人队伍在人群中巡逻,唯恐有人浑水摸鱼。 李明霜拉着白淼淼和和政顺利地挤到最前排,看着正中假扮神祇的小孩,肩膀上坐着已知老鹰,两侧放着水桶,正朝着下面的人泼水。 一侧高大深目的胡人一边跳着舞,一边对着她们伸出手来,嘴里说着别别扭扭的官话,邀请她们加入队伍中。 朝野风气开放,队伍中男女老少都有。 李明霜开心地跟着跳了起来,白淼淼和和政也被迫卷入人群中。 相比较阿霜和和政的如鱼得水,一向慢慢吞吞的白淼淼迷迷糊糊跟着人群走了几步,敷衍摸鱼地比划着,再加上身侧的舞者一直给她递手,邀请她跳舞。 她实在是走累了,眼珠子便滴溜溜地转着,打算找个地方溜了,还未迈开脚步,就突然被人拉倒小巷子里。 白淼淼还未尖叫出声,就被人捂住嘴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我。” 白淼淼一颗心瞬间落了下来,扑闪着大眼睛,还未说话,面前就出现一包梅子。 酸甜可口,闻着就很好吃。 白淼淼下意识伸手去拿。 那梅子却被高高举起。 “玩的还挺开心。”身后之人不高兴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吃味说道,“刚才有个舞者一直拉着你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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